垂雨閣正院中,殘雪未消,不見花色。
垂雨閣其實就是之前被燒毀了的暖煙閣重新修繕改名的。
元德知道之前的那一場大火中死了一個嬪妃,但是這宮中生死無常,元德并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可是今日踏進這里,元德卻真覺得這個地方也許是有點晦氣。
屋內燒著碳火,元德開門走進來時卻,一陣冰寒趁隙而入,讓榻上的人抖了抖身子。
“齊嬪娘娘!蔽葑永镆呀洓]有了血腥味,但是元德總覺得腳底下有些不干凈。
“元德……”齊嬪睜眼,認出了眼前的人,急急地想要坐起身來。
“皇上……皇上可是來看我了?”
元德沒有回話,而是仔細地瞧著齊嬪的臉色。
“皇上讓奴來看看齊嬪娘娘。如今看著,娘娘的身子似是養好了一些!
齊嬪聞言,又虛弱地躺了回去,咳了幾聲:“本宮的身子還未好。”如今距她小產已過去了小半個月,但是祁政除了囑咐太醫照看之外,并沒有親自前來看過。她讓婢女去請過好幾回,但是都沒有得到回應。她以為是自己沒了孩子,便失去了恩寵。但是今日元德的到來,讓她尋到了一絲希望。
她也許并沒有被遺忘。
元德道:“奴今日來,是來宣讀皇上的旨意的。”
他輕輕咳了一聲,下巴微抬,朗聲道:“皇上有旨,妃嬪齊氏善妒好惡,私藏禍心,謀害皇嗣,違反宮規,今廢嬪位,貶斥西暮宮。”
“什么!”齊嬪聽罷,驚慌失措地從榻上下來,腿有些發軟站不起來,又跌坐回去。
“皇上……皇上為何要定本宮的罪?本宮無罪!本宮無罪!”
“是……是有人誣陷本宮!是皇后!是皇后在誣陷本宮!皇上要明查!本宮無罪……”
雖然面上驚慌甚至摻雜著一絲心虛,但是齊嬪仍舊口口聲聲說著自己是無罪的。
元德垂眼看著她,眸光漸冷。
“太醫已經查明御花園東角的茶花處被人埋了墮仙散,內侍沈楊也以口頭招供!
齊嬪的神思尚未被驚懼沖亂,抓住了元德話中的漏處。
“那些賤奴空口白牙說的話,怎么能就能定本宮的罪?”
聽著那賤奴二字,元德嘴角輕彎,似笑非笑地道:“可是您的貼身侍婢也已認罪,而奴等奉了皇命,已讓侍衛去她房中搜查到了罪證!
此時房門又被打開。一個侍衛進來,手中捧著一個紙包。
齊嬪見了,眼底的懼意和絕望這才真真正正顯現出來。
“不可能……不可能……”她方才還在奇怪為什么這兩日沒有見到自己的貼身侍婢。本以為是自己打罵了她兩句,那個丫頭便自己躲了出去,沒想到她是被人抓了,還把她供了出來。
元德看著齊嬪跌落在地,冷冷地道:“賤奴雖賤,但也是惜命的。娘娘犯了這樣滔天的罪過,就該想到會有今日。”
齊嬪還想掙扎:“她的話,也、也不能作數!
元德不再理她,頭往身后偏了一偏,侍衛便上前將齊嬪拖走。
“不!你別動我!我是齊嬪,是濟州知府的女兒!拿開你的你的手!”
侍衛手下沒有憐香惜玉,見齊嬪掙扎,便直接拿了繩子將她縛住,強行拖了出去。
“濟州知府育女不嚴,有傷皇嗣,皇上已經下令,罰俸半年。齊嬪娘娘……哦不,齊氏如今還是慎言,別再害了遠在濟州的齊家!痹驴粗R嬪被拖走,淡淡地道。
齊嬪紅著眼,聞言,方才口中地求饒哭喊停了下來。轉而罵道:“齊家?就是齊家害了我!我死也要拉著齊家一起!我是齊家最優秀的女兒,我是皇妃,我才是最優秀的女兒,哈哈哈……”
齊嬪似乎陷入了癲狂之中,侍衛看元德點了點頭,便拿布將她的嘴堵上了,直接拖走。
離開屋子時,元德輕輕回頭,看了一眼齊嬪屋子里放著的那盆已經不見花影的月季。
皇宮中的歲月有時候快得很,有花常開,有花常敗。
有花盛而不衰,有花從未展顏。
都是命,又都是選擇罷了。
……
齊嬪謀害皇后腹中胎兒被打入冷宮,這件事讓后宮議論了好一陣子。
有說齊嬪看著乖順,實則心機深重;有說皇后娘娘和腹中孩子福大命大;有說齊嬪的小產正是因果報應;有說當今圣上英明神武,雷厲風行……
總之都在唾棄著那一位被丟去了西暮宮的女人。
濟州知府得知此事,立刻八百里加急上奏,將齊嬪踢出了族譜。
趙晴若待在未央宮里,看著外面此起彼伏的議論,低低嘆著氣。
她還是可惜齊嬪腹中的那個孩子。
寧妃聽聞這件事時,正在擺弄那盆月季。
是何昭儀來告訴她,齊嬪被查出謀害皇嗣,被祁政廢去了西暮宮的。
“這……當真?”寧妃一開始是不敢相信的,但她之前見過齊嬪那樣陰沉的眼神,卻又不禁信了幾分。
前些日子她還去垂雨閣看過她呢。寧妃想著,不禁覺得手心有些發冷。一直知道這里可怕,可如今才算是真正看見了鮮血。先是皇后險些小產,又是齊嬪沒了孩子,如今又查出是一樁暗害。
寧妃剛剛進宮時曾聽人說過,西暮宮是這宮中最為偏僻可怕的地方,去了那里的,從來沒有活著出來的。
她曾有過霜花巷去遠遠地看過一眼,那樣的破敗,和這皇宮的富麗堂皇完全不一樣,泛著死氣。而齊嬪剛剛小產,去了西暮宮那樣的地方,怕是也走不出來了。
寧妃想著,身子輕輕抖了起來。這一下,便是兩條命。
“罪證一清二楚,哪里還能冤了她?而且事發突然,一下子就將幕后之人抓了出來,應該是查案之人早有準備!焙握褍x道,嘴角笑容莫測。
寧妃還在感嘆自己竟然真地見到了這樣的事,又聽何昭儀這樣說起,便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何昭儀湊近她耳邊,說道:“皇后娘娘險些小產這件事都過去多久了,怎么齊嬪剛一小產,皇后娘娘的這件事就查出了兇手?”
寧妃垂眸道:“許是皇上一直在暗中命人徹查,這會兒才查出來。”
“是皇上命人徹查,還是皇后娘娘自己一直不甘心?”何昭儀瞇著眸子,看了看這盆月季。
寧妃聞言,趕忙道:“何昭儀慎言,背后議論皇后娘娘,可是犯了宮規的!
何昭儀見她不接話反而還斥責自己也不生氣,轉而道:“說來皇后娘娘賞的這盆月季可是花中極品,香氣襲人!
“姐姐可聽說,齊嬪小產的時候,屋子里也正是這盆月季呢!
寧妃聞言,瞳眸猛地一縮,往后退了幾步。
何昭儀沒有后退,而是仍舊看著這盆月季,輕輕道:“齊嬪實屬自作孽不可活。不過她這一走,宮中便只;屎竽锬飸延猩碓辛四亍!
說罷,她又轉頭看寧妃,笑得柔婉:“不過姐姐是妃位,圣眷不少,可能以后也能得個孩子,與皇后娘娘的孩子、作伴!
說完,她徑自行禮告退,不看在一旁死死盯著那月季,眸中盡是恐懼的寧妃。
“娘娘!辨九呱锨皝,喚了寧妃一聲。
“將……將這盆花拿走,我不要看見它,我不要看見它!”
……
此時,西暮宮中。
齊嬪被人扔進了一個黑黑的屋子里,這里四處都是蛛網,似乎從來沒有人來打掃過,似乎從來不被在意過。
她拍著門哭喊了一天一夜,嗓子都啞了,也沒有人回應。祁謹去世后,這里的人也都被“清理”了,此時這破敗的地方,只有她一個人。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她哪里受過這樣的苦,見過這樣黑暗的地方。
從前在家中,她是次女,父親本就不重視女兒,而長姐比她大了四歲,比她先知事,比她先識禮,比她先一步被好的人家看上。
而她還有一個弟弟,是家中唯一的子嗣,得了父親母親全部的偏愛。
原先弟弟沒出生時,她以為,自己不受重視,不過是因為自己生得比長姐晚。而后弟弟出生時,她又以為,那是因為她是女兒。
可是后來她明白,父母的忽視,是因為她既不是長女,又因為自己是女兒身。
可這一切,都不是她的錯。
她想過好好修習琴棋書畫,可是一直都趕不上聰慧的長姐和受重視,有好師父教導的弟弟。
她試過撒嬌鬧騰以求注意,得來的不過一句身為大家閨秀,應行止得宜。
她以為她永遠會被忽視,直到她見到表舅家嫁給了魯王世子做側妃的妹妹,見到了母親還有長姐對她的巴結親近。
她明白,這也是一條路。于是她撒潑耍賴,推掉了父母給她商談的婚事,勸父親送她進宮。她說。她會成為齊家最有用的女兒。
后來,新帝登基,父親果真送她進宮了。
父親說這是因為新帝曾經于濟州剿匪,有幾分情誼在,需要維持。她不懂這些,她只知道,往后連父親都要向她行禮,叫她一聲娘娘了。
而長姐和弟弟,就連曾經是側妃的表妹妹,也圍著她說她福氣好。
她就應該這樣一直福氣好下去。雖然進了宮,但是單單嬪位是不夠的,她要往上爬。
于是她逼著自己喝那酸苦的湯藥,就為了身體能夠容易受孕。于是她聽見有人說皇后的孩子始終會壓著她的孩子,才會不甘。
第二個是不被重視的,女孩也是不被重視的。她比誰都清楚。
她沒有錯,她沒有罪,她只是想出人頭地,只是想做齊家最優秀的女兒。
如果非要歸罪,錯的是齊家,不是她……
齊嬪看著那一層層的蛛網,突然笑了起來。
她摸著自己空空的小腹,笑道:
“孩兒啊,你要好好地長大。你是皇上的長子,是最尊貴,最優秀的長子呢……”
……
齊嬪最終在年節過了之后,病死在了西暮宮。
祁政下令將她的尸首送回了濟州。當這件事的陰霾過去后,便又到了上元佳節。
今歲祁政不想大辦,一是先帝剛剛駕崩,二是趙晴若經歷了小產,祁政不想再讓她勞累。
身子已經快七月了,趙晴若也漸漸笨重,便也分不出精力操持。于是今歲上元,只是請了一些皇親和近臣入宮慶賀。
“如今看著你這模樣,倒是讓我想起之前懷著松兒的那段日子了!遍L陽公主祁玢入宮早了些,在開宴之前,便陪著趙晴若在未央宮說話。
趙晴若笑道:“從前看著公主懷孕便覺得辛苦,如今自己有了身子,便更覺得人母難為!
祁玢道:“你是比我苦些。就算駙馬屋中有兩個礙眼的,她們到底不敢對我怎么樣!
趙晴若聞言,嘴角的笑微微凝滯,道:“這也算是讓我得了個教訓。”
“雖然皇祖母說你聰明,但是在這里不是聰明就夠了,你往后還要謹慎些!逼铉銍诟赖溃挚戳丝蹿w晴若的肚子:“不過看來皇兄甚是看重你,這樣便是最好的!
祁琬在一旁看著兩人說話,突然插了句嘴:“姐姐的肚子是很重!
祁玢聞言側頭看了她一眼。雖然以前因為祁李氏的原因,她對這個妹妹并不熟悉,但是祁琬小小年紀就成了這樣,又遠離宮中多年,如今夙怨已無追恨之人,祁玢對著她,心中也只剩下了幾分可憐。
以前就知道祁琬和趙晴若要好,所以這一聲姐姐,祁玢知道她指的是誰。
“十月懷胎,孩子一天天長大,當然是重了!壁w晴若回了一句,轉頭看見了祁玢的眼神,帶著幾分贊許,幾分嘆惋。
“我沒想過你會將她接回來。”
趙晴若淺笑著說道:“琬兒畢竟是個孩子,當年的事,她是無辜的。”
說起當年,祁玢又嘆了一聲。
“當年……當年又有誰是無辜的?不過世事變遷,往事都追不上,只能放下罷了!
趙晴若沒有回話,別過眼看著祁琬,看著她臉上似如從前的笑容。
“皇后娘娘這里好生熱鬧,原來是長陽公主進宮來了,正好妾身和宜太妃路過,便來湊一湊這個熱鬧!
趙晴若和祁玢又說了幾句話,便聽殿外傳來了聲音,望去一眼,見是安嬪和宜太妃,還有恭王祁致。
這倒是稀客,趙晴若在心里默到,多看了幾眼今日裝扮隆重,笑顏如花的安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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