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雁去,又是幾輪春秋。
河西災荒爆發至今已是兩年有余,難民的情況已經逐漸穩定,但是干旱仍在繼續。期間大慶遭到了北涼幾個部落趁機來犯,但幸得朝廷邊防部署得當,未讓小小騷亂損害國本。
而這兩年來,后宮之中未添新人,皇上忙于朝政不來后宮,而皇后陪著皇上,其他的人安靜的繼續安靜,蠢蠢欲動的也兀自憋著勁,表面上并無大亂,倒是一派風平浪靜。
這幾日的秋風有些猛,將御花園的紅楓吹到了崇文巷這里。一只精致的繡花鞋踩過了紅葉,裙邊擦過清風,沾上了幾分秋的味道。
李昭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的宮裙,配著鵝黃軟紗的帔子,發髻上墜著銀玉步搖,淡雅亦不失貴氣,襯得人兒更加柔巧。
她的腳步慢慢,似是特地來賞這長巷秋景。但是在看見從岔道中走出來的人時,李昭容的腳步卻加快了。
“宋少傅。”還沒有走到跟前,李昭容便輕輕喚了一聲。
宋青聞聲側頭,見了來人停步,熟練地行禮問安。
“見過昭容娘娘。”
李昭容淺笑著與他說話:“宋少傅今日進宮來給太子講學好像早了一些。”
“今日馬車行得快。”宋青恭謹地低頭回著話,并未認真地看一眼精心裝扮的李昭容。
“不過也巧,今日又遇見了昭容娘娘。。”
李昭容輕輕一笑,斂去眸中羞色,柔聲道:“這里四季皆有美景,不如御花園爛漫,但也自有雅致。此時長巷深處秋色正濃,我便喜來走走。”說罷她頓了一頓,看了一眼那清俊文秀的人,垂眸低低說道:“說起秋色,我前些日子作了一首詩,想請宋……”
“娘娘有此憐景愛物之情,微臣不便多擾,先行一步。”
李昭容的半句低語未盡,卻聽宋青因急著往御書房去,開口說道。
李昭容面色一暗,眸中光華消失,輕輕頷首。
宋青行禮罷便快步離去。她在他身后看著他的背影,暗暗將袖中尚未拿出的一紙小詩攥成一團。
這些年來常常偶遇,她與他也不過熟識了一些。有時候她經過未央宮外,會聽見他教太子念一些她也熟悉的詩文。那時隔著墻隔著心默默對上幾句,她總能覺得自己是找到了一個可以和她走得近的人。
但是這些她想給他看的詩,卻一首都沒有遞出去過。
李昭容在原地兀自站了一會兒,輕輕一嘆,然后將那紙團給了身邊的婢女。
“替我扔了吧。”
她說完回頭,卻又見到一人,有些詫異。
“杜姐姐……”
杜昭儀微笑著走上前,道:“真是巧,怎么在這兒遇見李妹妹了呢。”
李昭容乍見她神色有些不自然,但很快以笑掩了過去。
“宮中就這幾處地方,在這兒遇見也不算意外。”
杜昭儀淡然一笑不置可否,道:“御花園的景色看膩了,而這里尚有美景待人欣賞。”
“想來妹妹,也是為景而來。”
“是……妹妹宮中還有事,杜姐姐自便。”杜昭儀面上淺笑不變,李昭容卻總覺得其中藏著幾分自己看不明白的意味。她不想和她多說,便借口有事先行離去了。
杜昭儀側身讓道,嘴邊的笑在李昭容離去之后浮現出了一起輕蔑之意。
她看了看宋青離去的方向,又回頭看著李昭容腳步匆匆的背影,輕哼了一聲。
女兒家的有些心思是藏不住的。因為和韓美人走得近些,杜昭儀便早早留意了同在春溪殿的李昭容。去年在太子祁昭的壽辰家宴上,李昭容面對宋少傅時,那些暗暗的情愫落在杜昭儀眼中一下子便明了了。
高門大戶的女兒家也不過如此,即使家世優渥,也會生出這樣不守婦道的骯臟心思。杜昭儀暗暗呸了一聲,在心中貶損著李昭容的暗慕之情。
“去看看她方才要扔的是什么?”
杜昭儀偏頭使了個眼色,身旁的婢女便跟了上去。
不過這樣也好,這樣,她便多了一個棋子了。
……
未央宮中,趙晴若今日特意穿得素淡了一些,與同樣衣著素凈的祁玢說著話。
“看你這模樣是憔悴了不少。剛剛生完孩子,身子還是要注意一些。”
祁玢扯了扯嘴角,卻沒扯出一個笑,眉間纏繞著散不去的哀色。
“我知道,只是心中還是不免有些空落落的。”
趙晴若低嘆一聲:“他走得安詳,公主也別太過傷心。”
前月皇陵傳來消息,祁敏病重,之前回京養胎的祁玢當時剛剛產下第二子,急急求了圣旨前去照料,但是沒過幾日,祁敏便去了。
“他走之前說,他終于可以去見母后了。”祁玢低頭,一滴淚悄然落了下來,又被她很快伸手擦去。
“不過能在他走之前見一面,到底也算全了這一世的兄妹情分。”祁玢道,然后看向趙晴若:“還要感謝皇上讓他入葬皇陵,施恩慰藉他的兒女們。”
趙晴若道:“先帝并未除了他的宗籍,入葬皇陵也是應該的。”她想起從前那個溫潤文弱的太子,低低嘆了口氣。
“還是皇上仁厚。”祁玢道。過去那些恩怨她仍記著,不論放下與否,如今的身份地位她總是清楚的。
“皇上仁厚,而皇后您更是賢德。回京之時我路過京郊的難民區,可聽了不少對皇上皇后的贊語。”祁玢不想再說祁敏的事,便另起了個話頭。
趙晴若淡淡道:“不過是應盡之責。”
“可惜不能徹底解決民憂。”
祁玢安慰她道:“司天監不是說明年雨季能重回?總會好起來的。”她看著趙晴若的臉,蹙眉道:“聽說這段時間皇后一直陪著皇上。雖然是賢德之舉,但你也該好好照顧自己。”
趙晴若瞧著是瘦了不少。這些年她陪著祁政又要操勞宮務,是有些忙不過來,身子也有些吃不消。
但是她和祁政一樣,都是不愿喊累的人。
“太醫院調理的藥膳也吃著,不妨事。說起來松兒怎么今日沒跟著來,昭兒可想他了。”
祁玢聽她提起自己的兒子,臉上這才有了一些笑容。
“孩子大了功課緊,便沒來。下一次我定帶來進宮,見一見太子殿下。”
趙晴若笑了笑:“昭兒最近功課也多了一些。”說罷,她笑容微滯。
好像自己這段時間忙著災情與宮務,也有一陣子沒有問過祁昭的功課了。
……
此時御花園中,一個小腦袋從樹后面伸了出來,看了看見四周無人,便從樹后走了出來,偏頭輕輕喊了一句。
“殿下,沒人了。”
他話音剛落,又一個小腦袋從樹后探了出來,頭上還頂著一片剛落下的紅葉。
“你小聲一些。”后出來的男童年紀看著要小一些,但身上的衣飾卻更為貴重。他將頭上的葉子拿下來,又瞧了瞧兩邊,道:“宋少傅和竹容姑姑一定一會兒就要找過來的。”
江與澈道:“宋少傅剛去了藏書閣,竹容姑姑去拿糕點,一時半會兒不會發現我們溜出來的。”
祁昭撇了撇嘴。如今他長大了幾歲,眉眼長開了一些,有三分像趙晴若,更有七分與祁政相似,有些骨子里帶著的沉穩之氣。
“你到底拉著我出來做什么?”
江與澈道:“看殿下您一天天都悶悶的,我怕您再不說話,就跟梁尹一樣悶出病來了。”
祁昭斜他一眼:“梁尹不是被你推下水才生病了的嗎?”
江與澈嘟囔道:“那我也落水了,還被我爹打了一頓也沒病呢。”
祁昭把玩了一會兒手中的葉子,道:“還是回去吧。被母后知道了就不好了。”
“被皇后娘娘知道了,皇后娘娘就能來看太子啦。”江與澈道。
祁昭看他一眼,垂下眸沒有反駁。
江與澈見這個矮自己一個頭的小人兒又郁悶了起來,撓了撓腦袋左右看了看,看見了邊上的一個秋千。
“太子殿下,我們去玩秋千吧。”
祁昭說著他的手看見了那個秋千,眼睛一亮身子卻沒有動。
江與澈一把拉起他。
“走啦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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