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若是咱們以這弱水制鏡如何?”
以弱水為鏡觀大千世界這想法自然是好,可郁離子更清楚這背后的深意,弱水為鏡更能方便她掌控他人,刻意用來滿足她一直以來的意念,更可助她來實現一直以來睥睨世間的野心。
眾人都在尋那預言之人,想要重鑄三十六重天,要的又豈止是一個長生?不過是想擁有那上古之神的神力,凌駕于世人之上,仿那上古之帝統御四方罷了。
慕嫚云一直都是慕家堡的修煉天才,從幼時便期盼著自己能凌駕于萬人之上,甚至還曾埋怨過自己為何不是鳳凰之身,沒能得到鳳凰的傳承。
她的心一直都是大的,大到想要這世間的所有人都為她用,大到想要將這修真界一統,自己造出個仙界眾神來,而她便是這世間真正的王。
郁離子從不去評判她的野心,也極少去管她的所作所為,只是一味的縱容著她,默默的守在她的身后。
可時到今日,他看著慕嫚云依然野心勃勃的模樣突然有些厭倦,對她也少了幾分耐心與愛意。
“你若能將它制成鏡,隨你便是”郁離子轉身,不再看弱水之中的鏡像,他相信此時孟宣子與尉遲獻已經安排好了人手前往鬼谷,而其他門派應也會如此。
更甚者……他的心底微涼,或許這不過是慕嫚云整出來的事情,以報慕家堡的滅門之仇!只是啊,他沒想到慕嫚云竟會喪心病狂到去招惹異族來報復鬼谷。
是的,異族,那些人看著與常人無異,可他浸染讖言術多年,又豈會看不出那些人的本體不過是一個個被拼接嫁接而成的怪物,就連那看似正常的領頭的青年男子,也不過是融合了許多魂魄而成,早已非是他本人!
郁離子雖在白隙爻的這件事上有失公允公正,對慕嫚云也過多的縱容袒護,但于大是大非生死存亡上從未有過半分的遲疑錯漏。
那些人心思不純,且帶著洶洶之勢,不知其真正目的是什么。但鬼谷卻是從上古仙界崩塌便已存在的最古來而又神秘的門派。
雖然他們修煉的功法太過詭異歹毒,可無論世間變幻幾許,鬼谷如何被稱為邪門歪道被世人不容都不曾真正的破滅過,在過往的歷史上更是曾出現過為保鬼谷一脈而出動了整個修真界的修真者的例子。
這些世人不知曉這鬼谷的重要,他們這些歷代享受著先輩傳承的掌權者又如能會不知曉!雖然他們不知鬼谷到底藏有什么秘密,但卻知曉他們所守著的東西,關乎著這片天地的安寧,甚至是存亡。
如今這些人的到來不知是否是探知了鬼谷的秘密與重要性?還是只為幫慕嫚云報滅門之仇的?若是前者他們自然不會坐視不理,若是后者,慕嫚云又是如何與那些人聯系、廝混到一起的?慕嫚云到底有多少秘密瞞著他?!
郁離子心中涼意更甚,看著慕嫚云的目光更是復雜不已。誰都不知曉這異族的目的是什么,更無法探知他們的實力有多強,貿然接近只會讓這世間生靈涂炭、民不聊生。
在上古時期也曾經有人引來過異族,導致了一場十分血腥的殺戮,最后以數十名大神的隕落為代價才保住這片天地和仙界的安穩,如今異族再現,他們這些還因著壽命長短而糾結奮斗的人,又如何能夠抵得過那些詭異的外族人!
若此事真是慕嫚云所謂,那她的心便可誅了!
慕嫚云一聽郁離子不愿幫她,嬌美的臉色一變,質問道“你不幫我嗎?”
郁離子的目光灼灼的看著她“這些人與你可有關系?”
慕嫚云被郁離子看的心中一慌,她確實是聯系了那些人,卻一直沒有收到回信,此時這些人突然現在鬼谷大開殺戒,她也同樣以為是她所聯系的那人,雖然這些人中并沒有她所熟悉的面孔,但他們的穿衣打扮卻是都一樣的。
因而慕嫚云雖然被郁離子的目光看的有些不適,卻并無半點的心虛的和慌亂,面容之上依舊是倨傲的神色,坦然的道“是又如何?他鬼谷能與人滅我慕家堡滿門,我慕家堡就不能借他人之手來滅他們嗎?”
郁離子見她承認,心中涼意更甚“你可知這些人要的是什么?鬼谷若滅又意味著什么?!”
郁離子的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嚴肅,眸中的失望也毫無掩飾,語氣更是多了幾分嚴厲,讓慕嫚云一愣,下意識的否認道“我說是你便當真了?你這般行徑便是怪我怨我了?可若我真有這樣大的本事,又豈會眼睜睜的看著慕家堡被滅?還求到你鳳鳴山來?!”說罷更是擠出幾滴眼淚來
郁離子見她淚眼婆娑,帶有幾分似真似假的委屈嗔怒,瞬間又心軟了下去,軟了語氣“不是就好!”
可慕嫚云卻不肯就此放過,瞪著一雙紅紅的眼睛,怒道“你如今這般懷疑我,是否是怨我?嫌棄我了?是,我求你為我慕家堡上下數千人抱仇是有些強人所難,畢竟當初是我選擇了慕云章而棄了你,如今我家破人亡,孤苦無依,委托于你,求你庇護,又怎能奢求你為自己的情敵報仇!所以你一拖再拖,我也毫無怨言,只求自己能夠強大些再做圖謀!”這般說著兩行清淚滑落,更是有些悲嗆的道“是否你還在當初的事不平、記恨于我?想要看我后悔、看我落魄至此,終于有了平衡或是來制約我,但你又何必如此,依你我之間的情義,你但凡一句話,我又何事不能應允于你?”說著凄涼的一笑“可我一直以為你是懂我的!想不到你竟會這般想我!”
郁離子聽著她這似訴似怨以貶薄自己來拿捏他的話,原本因著自己的猜疑有些歉意的心也瞬間消失冷卻,涼涼的一笑“這些年我幫你的還不夠多嗎?甚至連同門之宜、祖師之訓都不顧,只全心全意的助你,讓自己成了這天下人的恥笑,就連自己一心為的人也怨我怪我!你如今又拿這些話來激我……”郁離子此時面上滿是疲憊自嘲之色,深吸了口氣“罷了,從此你是你我是我,你要做的事我不會阻攔,但亦不會再幫你助你,你好自為之!”說罷轉身就走。
慕嫚云面色一僵,那眼中的淚將落未落,更顯凄楚,讓人心生憐惜,但此時郁離子已轉身,未再看她一眼。
慕嫚云見郁離子當真動了怒,再也不顧其他,幾步上去,一把抓住郁離子的胳膊,厲聲道“你現在要與我分清了是嗎?那當初你又為何要招惹于我?是誰說會護我一世的,不會讓人欺負的!難道那些話你都忘了嗎?如今你竟在我最需要的時候棄我于不顧,說什么不再幫我!郁離,你這是要逼我去死,你怎能這般對我?!”
郁離子垂眸看了眼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依然如少女般的柔夷潔白柔嫩,可誰又能知曉這雙白皙如青蔥般的玉手上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就如她較好的容顏下又藏著怎樣的心腸!
郁離子心中一嘆,將那雙柔嫩的手從他的胳膊上扒下,在慕嫚云憤恨不甘的目光中一步步往前走“云兒,你看看自己如今可還有當初的半點影子?因果循環而已,你又如何能只怨他人!”
慕嫚云渾身一僵,繼而怒笑道“好!當真是好的很!郁離衍,今日你若走出這往生殿,你我便恩斷義絕!”
郁離子閉了眼,多年的情義并非說斷就能斷的,他與慕嫚云之間的糾葛太深,深到縱使他這般歲數、數百年的道心仍舊無法輕易割舍,因而他的腳步停了下來,但在慕嫚云的嘴角勾起一個得逞的笑時,又再次抬步,這一次他沒有絲毫的遲疑,目光清明而又堅定“云兒,在你決定嫁給慕云章時,你我便該斷了,這些年來的糾纏是我錯了!”
慕嫚云一僵,在郁離子即將踏出往生殿時,歷喝一聲“郁離衍!”
可惜此時的郁離子已經打定主意,未曾停留片刻,徑直出了往生殿!
慕嫚云向來在郁離子這里索取慣了,何時被這般對待過?——縱使當初她下嫁慕云章時,郁離子也只是自己傷心難過,并不曾怨過怪過她半分,因而才會讓她有機可趁,與他有了慕千雪,以此為牽絆,牢牢的將他抓在掌心!因而慕嫚云看著那已無郁離子的大門,憤恨惱怒之余是委屈又不甘凝結出的深深的怨懟。
但她慕嫚云又豈是這般容易放棄之人,當初她既能在完全劣勢的情況下讓慕云章將自己深愛的女人趕出慕家堡,害的慕清唯家破人亡,如今又豈能僅僅因著郁離子的幾句話就輕言放棄。
慕嫚云擦干了臉上的淚,較好的面容上不見絲毫的軟弱凄切,眉目之間帶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冰寒與狠辣,低低的冷笑一聲“郁離,你想要就此不管,也要先問問我愿不愿,別忘了還有我們的雪兒,命脈相連,到時你縱使不愿也得幫!”上百年的糾纏又豈容他想斷就斷!
慕嫚云緩緩轉身看向往生池中的弱水,卻未見若水之底那幾尾透明的魚在那鏡像之下來回游動,將那鏡像晃得破碎不堪,一個泡沫吐出,弱水瞬間清澈見底,再無半點鏡像。
慕嫚云以為這是郁離子故意而為,一口銀牙差點咬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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