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蔡興民語速很慢，吐字也不太清晰，但整個庭上出奇安靜。
每個人都在認真聆聽這個老人當年的隱忍，糾結和悔恨。
“……其實我幾個月前就恢復了意識，可是我不敢醒，我怕我醒了，他們還會對我兒子不利，反正我已經躺了這么多年，承承也習慣了，生活好不容易走上正軌，我這樣醒過來，反而不好……”
“我知道我這樣很慫，但我不敢冒險把證據直接交給警方。后來，小卓他們來了，我卻不知道要怎么面對他。”蔡興民哽咽得上氣不接下氣，護士連忙把氧氣瓶遞過去。
“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訴他，他就走了。他們走后不到5分鐘，就有人潛進來，放了火。我躲進衛生間，用濕毛巾堵住門，沒想到，救我出來的竟然是小卓……
“我把埋U盤的地點告訴他，就暈了過去。后來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們請求醫生幫忙，保守住我已經蘇醒的秘密，為的就是今天能在這里，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大家。”
蔡興民說完了。
眾人卻都像還沉浸在他的故事里。
審判長收起唏噓，恢復肅穆的表情看向被告席，“辯方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有，”辯方律師垂死掙扎，“如果這個U盤是真的，那么警方手里那個又是怎么回事？真真假假，如何能做判定？”
“問得好，”控方律師笑起來，又摸出一個U盤，“請大家看這個。”
這個U盤里只有一個視頻，出鏡的是卓夏和他的助理仝新。
“請注意看時間，就是怕大家不信，所以我的當事人在蔡家超市火災當天下午，特意拍攝了這個視頻。”
視頻拍攝地點正是開發區那塊埋證據的土地。
控方律師繼續解說：“事實是，蔡興民先生在被救的時候，就將證據的埋藏地點告訴了我的當事人卓夏先生，這個地點是：開發區土地西北角。”
“西北角？”梁博失聲驚呼，“不說是東北角嗎？”
“看來被告對證據的情況十分了解，”控方律師幽幽道，“怎么，這難道不是警方一直藏著掖著的秘密嗎？請問被告是如何得知的？”
“你……”梁博氣得七竅生煙，“你少給我挖這種坑，我告訴你，沒用！”
梁博本就不是一個憑本事上位的人，一旦遇到這種始料不及的狀況，立刻便亂了陣腳，原型畢露。
控方律師捏了捏衣領，毫不掩飾對梁博的蔑視，“我的當事人很清楚這個消息的重要性，所以當天下午便瞞著所有人，只帶著助理前往挖掘，并將得到U盤、在對面的東北角埋下贗品的過程記錄下來。”
陸一銘死死盯著屏幕上那個故意做舊的贗品U盤，嘴唇沒有一絲血色。
原來，那個人早就準備好了一切。
原來這一切，只是為了引出他和他的父親。
卓夏既然已經拿到了U盤，完全可以直接向社會公開，可是他沒有，他竟然做了那樣一個贗品，然后裝作若無其事地帶自己和小遇去挖掘。
小遇……小遇事先知道嗎？
陸一銘抬手捂住眼睛，輕輕笑了。知道怎樣，不知道又怎樣？
在他給父親發出那條短信之后，他就已經被宣判了死刑，在她心里的死刑。
也是在自己心里的死刑。
審判長此刻簡直身心舒暢，可面上依舊保持著嚴肅，盡職地問：“辯方還有什么要說的？”
辯方律師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吧下去，再次向馮友明投去詢問的目光。
馮友明卻沖旁邊的梁博使了個眼色。
梁博收到訊息，一咬牙，忽然兩眼一翻，口吐白沫，喉嚨里發出“咔咔”的聲音，人也翻倒在地，渾身抽搐。
這場景可把眾人嚇壞了，法警們連忙把人放平，又是掐人中又是按心肺，記者們也舉著相機一通拍，現場亂成一鍋粥。
又來！
審判長氣得要罵娘，小錘子咚咚咚的敲，可根本沒人理睬他。
辯方律師得到馮友明的指示，忙搶過話筒道：“審判長，我的當事人需要及時就醫，您看這庭審……”
審判長就等著抓他這只出頭鳥，牛眼一瞪，聲如洪鐘，“慌什么！就你們事多，少了一個不是還有三個么？不許延期！”
吼完辯方律師，審判長又問法警：“人怎么樣？”
法警老實回答：“沒吐了，瞳孔正常，心跳也沒啥問題，有力得很，應該問題不大。”
有一句他沒說，這吐的白沫，還有一股奶腥味……演技真差。
倒地不起的梁博：“……”
好想跳起來說一句，丫特么又不是專業醫護人員，憑什么說他沒問題，他問題可大了，整個人都不好了！
“請問，我可以說兩句嗎？”
鬧哄哄的人群里忽然響起一個柔柔弱弱的聲音。
嗯？審判長掀掀眼皮，一看是那個陪著蔡興民過來的小護士，便道：“你說吧。”
梁博心里一緊，糟糕，怎么把這號人物給忘了。
不過看這小護士這么年輕，應該瞧不出什么吧……
誰知人家小護士壓根就沒有過來替他醫護的意思，寸步不離跟在蔡興民的輪椅旁，脆聲道：“我們今天是坐醫院的車來的，車里有急救設備，不如就讓梁先生坐我們的車去醫院吧，這樣比較快。”
審判長眼睛一亮，“這主意不錯，只是蔡先生這邊會不會……”
會不會也突然倒地不起要叫救護車啊，就這樣把人家的專車開走是不是不太好？
小護士來之前就被特意叮囑過，對眼前發生的事情心里門兒清，只一個念頭，不能讓梁博這幺蛾子打斷這場正義的庭審。
于是她甜甜地笑，“蔡先生目前情況挺穩定的，不要緊。再說不是還有一輛救護車正在趕來么，我們待會坐那輛回去就好。”
奈斯！
審判長欣慰地點頭，“那好，快把梁先生送上車吧，救人要緊。”
梁博心里苦，他不想上什么蔡興民的車，他要上馮友明安排的救護車！
可馮友明注定是不會再管他的，趁亂與旁聽席上的人接了頭，便重新端坐，仿佛從沒離開過。
只是那死灰般的臉色，終究出賣了他紊亂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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