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場的概念和唐姝印象中的不一樣，此處是鋼筋編織成的網，兩側拔地而起橫向交錯的鋼管與體面形成三角形，無數這樣的結構交錯，構成一條人行走的通道。

    唐姝走過這條通道，能聽見風在鋼筋網里的回響。

    周圍充斥著一股森冷的氣息，這個停車場就像一個巨大的金屬怪物。

    一些型號相同的摩托被固定在鋼管上，鋼管上鉗子一樣的結構扣住摩托的車輪。

    從上而下金屬管懸掛下薄薄的透明玻璃，可以看見玻璃內細小的金屬電路和電子芯片。

    再往上望去，交疊的鋼筋中間鋪著金屬板，拖住不同型號的汽車，豎直壘起的金屬板旁邊有臺升降機，皆被透明玻璃包裹。

    楚知心的父親走到升降機旁。

    上面一個操作板，寫著每層金屬板上汽車對應的編號。

    唐姝覺得這很像一個超大型的自動販賣機。

    楚知心的父親熟悉的選中適合他們一群人乘坐的無人駕駛車，手指在上面挪動，最后刷了身份手環(huán)。

    機械開始運轉。

    唐姝的眼睛盯住升降機，視線隨升降機一同往上，貫穿層層鋼筋構成的網，升降機的邊緣處亮起黃色的警示燈。

    超大號的無人駕駛車順著金屬板上的軌道移動至升降機內，從高處降下來。

    地面軌道激活，幾個人腳底下亮起軌道明顯的黃燈。

    無人駕駛車從升降機駛下來，慢速停在幾個人旁邊，兩側車門旋轉式的打開，后備箱彈開。

    “上車吧，有誰要放東西嗎？”

    楚知心的父親幫楚知心搬起行李箱塞進車后的后備箱。

    “爸！說了多少次了這點小事我可以自己做，我勁兒比你打多了。”

    楚知心不滿的跟在她父親身后不斷嘟囔，鉆進車身里面挨著父親坐。

    楚知心的父親摸摸女兒的頭，沒吭聲。

    唐姝最后一個上車，詢問道：“后備箱不用關嗎？”

    “車門關上后自動會關的。”

    楚知心的父親對唐姝解釋道。

    唐姝跳上車，擠在李曉昀和蘇綢中間坐下，楚知心將門從上方旋轉下來合攏。

    幾個人這才看清門內側是個操作界面，可以輸入目的地，調整車內溫度，聯系工作人員之類的。

    一行人相對而坐，車內是兩個弧形的沙發(fā)，車窗有自由伸縮的遮擋板。

    無人駕駛車沒有駕駛艙，車頭是兩塊玻璃，可視范圍很大。

    “這個類型的車后備箱很大，方便裝小楚的行李，不然能請你們坐檔次更高一些的架勢車。”楚父笑著說。

    “謝謝叔叔，這個就很好，勞您破費了。”侯宇軒客氣的道。

    楚知心坐在門口，在目的地的輸入口找到“地下城-六角區(qū)-興和街停車場”的字樣。

    唐姝、李曉昀、蘇綢三個人的腦袋全部湊近操作臺這邊，聽楚知心興奮的講解這些個操作界面怎么使用。

    車子啟動，在停車場內行駛緩慢，車內隔音效果很好。

    “一路上來辛苦了吧。”楚父拍拍侯宇軒的肩，“小伙子不容易，你們都不容易，小楚跟我說過你們的故事，從那么遠的地方活著跑回來。”

    楚知心問過他們的經歷，李曉昀只告訴了楚知心她們回國的路線，并沒有多說其他的。

    侯宇軒點點頭。

    “是，那段日子挺難的。能回來有不少幸運的成分在里面，好在回來之后會好很多。”

    楚父聞言，神情有些復雜，他看著楚知心的腦袋，聲音放緩：“你們有經濟來源了嗎？”

    “沒有。”

    侯宇軒發(fā)現唐姝幾人的注意力都不在這兒，便替她們回答道。

    楚父聲音壓的更低了，似乎有意不引起自己女兒的注意：“你們打算在羅生堂上完學后怎么辦？你們不可能都進備戰(zhàn)軍事學院吧。”

    侯宇軒覺得楚父并非真的想問他這個問題。

    “什么意思？”侯宇軒下意識推了推眼鏡。

    “魔都，賽博朋克世界，雖然等級低，但它仍然是個進化世界。很多人覺得這里安全，逃過來，但也有很多人離開。”

    “為什么？”

    這次說話的是唐姝，她也在聽。

    楚知心抬頭望著自己的父親，表情迷茫。她當然聽得見父親在和侯宇軒聊天，但她沒有注意他們在聊什么。

    “失業(yè)，大量的失業(yè)。”楚父說道。

    車行駛到了停車場外面，速度一下加快。馬路兩側的空氣墻隔絕了行人和車輛，二者互不干擾。

    “機器取代了一些傳統崗位上的人類。想在這里找一份正規(guī)工作并不容易，也不是每個人都能進羅生堂這樣的地方。如果在地下城工作……”

    楚父說到這出現明顯的停頓。

    “有時候并不安全。”

    他輕微的咳嗽一聲。

    “我說這些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有點擔心你們，父母不在身邊，這么大的城市里也沒個依靠。得趁早考慮這方面的事，最好在畢業(yè)以前就做好決定。”

    “我聽到有風聲，說是羅生堂的必修課時間要從原來的幾個月改為一年。現在比原來也穩(wěn)定了許多，這一年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不長。能進備戰(zhàn)軍事學院當然好，但也有可能進不去，那之后的事情你們可要考慮清楚了。”

    唐姝聽得一愣一愣的，看著楚知心父親的樣子，說話苦口婆心的語氣，想起了進化世界成型前，她高二高三的時候那群不斷讓她想將來打算的七大姑八大姨。

    思考將來倒也不是什么壞事，但總被人這么勸說會有一種微妙的感覺。

    楚知心一聽這些話就顯現出了不耐煩，揮著手說：“哎呀，知道啦。你跟我叨叨咕咕的還不夠，還要禍害我同學。”

    楚父哈哈大笑，順勢將話題轉移到別的事上。

    唐姝倒也清楚，楚父是真的有點擔心他們幾個，才出言提醒。

    未來會如何呢？

    唐姝好奇的打量外面的景象。

    就目前的形式來看，她應該會加入對抗缺陷者的戰(zhàn)爭中吧。

    在馬路上車速很快，因為沒有行人，過馬路幾乎都通過天橋。

    唐姝看著車窗外發(fā)呆，她能看到幾公里之外的天空上飄浮著烏云，低壓壓的，和這邊天晴的地帶有明顯的分界線。

    行人和馬路由空氣墻隔開，外面的人影因此變的十分朦朧，看不清輪廓，更為突出的是色彩光影。

    車窗隔絕了外界喧鬧的聲音，讓它們輕微的動靜變的沉悶又縹緲，聲音像伸手抓不住的過眼云煙，轉瞬間無人駕駛車將他們從一處繁華帶去了另一處。

    楚父和侯宇軒依舊在聊天。

    “我們在地下城開了一家武館，才能在現在手頭還算充足。”

    “那是好事兒啊，有穩(wěn)定的經濟來源。”

    “不，不穩(wěn)定，一旦缺陷者和人類開戰(zhàn)，就開不下去了。”

    “肯定會開戰(zhàn)？”

    “早晚的事，大家心知肚明。”

    無人駕駛車開到了一個巨大的被金屬包裹的石質圓盤中間，周圍聳立的高樓包圍它，讓它從高空俯視下來像一口深井。

    一條無人駕駛車專用通道延伸至外。

    除了他們乘坐的這輛車，周圍還有不少不同型號的無人駕駛車。紛紛規(guī)矩的停在地面黃光燈標志的車位內，靜靜等候。

    透過那貼了遮陽膜的車窗，隱約能看到其他車內的人影。

    “要稍等一會兒，電梯十分鐘一趟。”

    楚父說道。

    唐姝側耳傾聽周圍的聲音。

    和羅生堂的天梯不一樣，這個通往地下的“電梯”只是死物，從它身上并不能聽到心臟的跳動。

    幾分鐘的等待，周圍停靠的車輛多了些。

    伴隨著能清晰感受到的震動，機械運轉的嗡鳴，電梯下行。

    唐姝透過車窗看見這口深井的墻壁，布滿金屬和電纜，電纜上亮起紅黃藍三種色彩的燈光，像深海里超大型水母的觸須。

    輕微的震動對坐在車里的人都不造成什么影響。

    石壁變成一塊塊拼接成的玻璃，弧形的玻璃合成圓，電梯繼續(xù)向下行駛。從這開始這個電梯像是一個商場里的觀光電梯，和地下城的“天”同一高度，能看到玻璃外地下城另一端的幾個同樣大小的運輸電梯。

    天空的顏色灰蒙蒙的，像是被烏云籠罩著。

    “天空？”

    唐姝疑惑的問出了聲。

    難以想象，為什么地下的城市會有天氣之分。

    “全息投影啦。”楚知心在沙發(fā)上彈了一下，“平時都投影的是陰天或者多云天氣，今年過年的那幾天可是耗費很多能量投影出大晴天哦。”

    “這么神奇！”

    唐姝瞪大雙眼，觀察底下的城市。

    這是一個和魔都市地面城市同樣大小的空間，像是另一座城市，建立起高樓大廈，卻和上面的城市有明顯的不同。

    唐姝仔細觀察著。

    這里很多地面上看不到的工廠，占據了絕大多數的面積。建筑物更加不規(guī)則，有些甚至像通天柱一樣連接投影的“天空”。

    樓房建造的就像重巒疊嶂的群山，復雜多變，一眼望不穿具象。

    立交橋高高低低穿梭在建筑群中間，和鴻軌的軌道并不重疊。

    透過不規(guī)則房屋的陽臺，玻璃窗戶內，能看見竄動的人影。攢動的燈火照亮陰沉的城市，巡邏者的室外飛行器在巨大的金屬造物旁顯得分外渺小，游走在特定的飛行軌道中。

    比起上層城市的簡約大氣，這里的風格更為雜亂，也多了些人生活的氣息。唐姝甚至能透過車縫中滲透進來的氣味分子，撲捉到外界空氣中那股金屬的潮氣，濕漉漉的空氣中混雜著地下車庫中常有的霉味。

    長期沒有陽光的照射，地下城有股說不出來的陰。

    幾個人的手環(huán)發(fā)出“滴”的聲響提示。

    “歡迎來到賽博朋克世界地下城。”

    手環(huán)上傳來悅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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