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shí)人蘇錦鸞擺出冤枉臉，還來不及講臺詞，就被蘇相擺擺手打斷。

    “這事到此為止。日后若有人問起，便這般回答即可，無須賭咒發(fā)誓。”

    蘇錦鸞深以為然：

    “裁判未必會踢球，美食家未必會做飯，我收的是出對子的報(bào)酬，可不管售后的。”

    蘇相暗嘆口氣，望一眼這個(gè)明顯精力不足，卻依然是活潑潑的小女兒，心中生出一種矛盾之感。

    他是個(gè)極重視規(guī)矩的人，于公于私都必須如此。

    偏偏兩個(gè)女兒都不是守規(guī)矩的性子。

    這一個(gè)是自小生于禮教荒蕪的僻遠(yuǎn)鄉(xiāng)下所致，情有可原；

    那一個(gè)，大概是骨子里流淌著的就是不服從管教的血脈，非人力所能及。

    蘇相一口氣嘆到一半，腦海中倏地浮現(xiàn)一句“養(yǎng)不教，父之過”，腳下平穩(wěn)的步子頓了頓，又望了走路姿勢別有生氣的蘇錦鸞一眼。

    總覺得那《三字經(jīng)》，意有所指啊。

    蘇錦鸞被他連望了兩望，遲鈍的腦袋后知后覺地拉起警報(bào)，她好像又口無遮攔了。

    蘇錦鸞訕訕笑笑，潛臺詞：遇仙，都是遇仙。宰相肚里能撐船，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蘇相自失地微勾起嘴角，溫聲提醒她：

    “抬腳，小心臺階。”

    蘇錦鸞本能地趕上一步，扶住他左側(cè)手臂，將他護(hù)衛(wèi)在右。

    “您也小心。”

    蘇相身子微不可察地一僵，隨即放松，腳下更放慢兩分，如同他那將近耳順之年的老母親那般，安心享受著小輩的服侍，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邁著四方步。

    “你與元長庚，是如何認(rèn)識的。”

    蘇相又起了個(gè)新話頭，不疾不徐地問。

    蘇錦鸞留神著腳下，上了臺階踏上平坦石板路后便撒開手。

    “就偶然認(rèn)識的。他來村子里辦差，救了我的命。”

    蘇錦鸞答得簡而又簡，好似在說太陽今天又打從東邊升起那般自然。

    蘇相眸光動了動，沒再追問，走了一段路，來到一處疏闊的院落，又提醒一句：

    “留神腳下。”

    蘇錦鸞自然而然又來攙扶他。

    二人上臺階，跨門檻，有俊秀的大丫鬟匆匆迎上來福禮：

    “老爺。”

    蘇相擺擺手，示意她起來，和氣地問：

    “老夫人可用過早膳了？”

    “用了，用得不多。”

    大丫鬟喏喏回報(bào)，不敢隱瞞。

    蘇相微翹的嘴角抿緊，揮揮手示意她退下。

    蘇錦鸞這才知道，要來見的是蘇府那位有名的老夫人。

    不可諱言，蘇府里這位敢愛敢恨又不過分偏激的老夫人，是整本書里蘇錦鸞最為喜歡的角色之一。

    蘇錦鸞是個(gè)俗氣的人，狗作者就算寫得再狗血奇葩，但看起來真的挺爽挺解氣，否則她也不會一直追更新。

    倘若那個(gè)炮灰不跟她同名同姓，降低她的閱讀體驗(yàn)的話，她真的愿意繼續(xù)每天給狗作者貢獻(xiàn)全部推薦票之余，順便每章發(fā)章評點(diǎn)贊。

    人生不如意十之捌九，可與人言無二三，惜乎！

    蘇錦鸞懷著期待的心情，跟隨相爺，穿過春意淺淺的院落，進(jìn)了正廳。

    “相爺來啦。”

    “母親。”

    母子二人打招呼的方式親近中不失恭謹(jǐn)，透著一股引而不發(fā)的含蓄之美。

    “坐。”

    蘇老夫人慈愛地打量兒子一眼，又轉(zhuǎn)去看他身邊的蘇錦鸞，這一看，眼神便是一滯。

    “這，就是那孩子？”

    蘇錦鸞也驚訝地看著眼前端坐的蘇老夫人，仿佛見到年老后的自己。

    原來，她的長相與蘇老夫人這個(gè)親祖母最像！簡直有種穿越時(shí)空的奇妙感受！

    “是。”

    蘇相坐在母親下手，同樣眼神復(fù)雜地打量面前極度相似的一老一少。

    不光是皮相上如出一轍，就連那份才氣，那份心氣，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zhì)，也隱隱契合。

    這要說不是他們老蘇家的種，瞎子都不信。

    “好孩子，來，叫我好好看看。”

    蘇老夫人含笑招手，語氣里有著超乎尋常的親近。

    畢竟，人很難真的討厭自己。

    蘇錦鸞同樣綻放一個(gè)笑容，小跑步過去，路過滿面復(fù)雜的蘇相時(shí)，給了他似笑非笑的一瞥。

    老爹見著她，是不是有種見著親娘的既視感？這還真是，叫人高興。

    “老夫人好，我叫蘇錦鸞。您長得可真好看！”

    蘇錦鸞誠心誠意地夸贊。

    美人在骨不在皮，老夫人雖然韶華流逝，但歲月沉淀下來的淡雅氣質(zhì)，是極其迷人的，如同美酒，愈陳愈香。

    蘇老太爺不懂得欣賞啊。

    “這孩子。”

    蘇老夫人失笑，沒夸她嘴甜。

    倆人長得如此之像，夸對方就如同夸自己，總有些揮之不去的羞恥之感。

    蘇老夫人輕輕拉起蘇錦鸞的手，目露驚異地仔細(xì)打量她。

    “你今年，幾歲了？”

    “該是十三了。”

    蘇錦鸞也不敢唐突這位氣質(zhì)美人，同樣細(xì)聲細(xì)氣地答，知道自己這不達(dá)標(biāo)的個(gè)頭兒說服力不高。

    “十三了？”

    蘇老夫人挑起的眉頭緩緩落下，清明的目光轉(zhuǎn)為慈悲，輕輕拍拍她手背，嘆道：

    “孩子，你受苦了。”

    蘇錦鸞笑著搖頭。

    “還好。這世上，受苦人多的是，我還好。”

    蘇錦鸞倒不是有圣母屬性，只她在福利院里見得多了，自然見怪不怪。

    更何況這里是拐子橫行，青樓遍布的古代，多少好人家的女孩兒，一丟就斷送了一生。

    她真的還好了。

    蘇老夫人眼神倏地柔軟，將面前站著還沒她坐著高的小人兒輕輕攬進(jìn)懷里，連聲說：

    “好孩子，好孩子。”

    蘇相也微有動容，輕咳一聲，打斷這副溫馨又傷感的場景。

    “母親，元長庚說，這孩子是咱們家的血脈，我特意帶來，讓您先見一見。”

    蘇老夫人又看看懷里柔順的小姑娘，怎么瞧怎么投緣，親自撿了塊點(diǎn)心喂她吃。

    “可是昨晚上沒睡好？眼下都青了。先吃點(diǎn)東西，回頭在祖母這里歇下。莫怕，咱們回家了。”

    蘇錦鸞乖乖任由蘇老夫人投喂，胃里充實(shí)，血糖升高，又聽著她極其催眠的溫柔聲音，一個(gè)呵欠忍不住，又接二連三地勾出更多來，眼里充盈著生理性淚水。

    “您也吃。聽剛才那位姐姐說，您早飯用得不香，再吃一點(diǎn)好不好？乖。”

    蘇老夫人一怔，看著她呢喃兩句，嘴里嚼兩下不動了，靠在自己懷里沉沉睡去。

    于是蘇老夫人很自然地伸手，擁住她小小軟軟的身子。

    入鼻一片清澈之氣，如同皓月清輝，半點(diǎn)不染雜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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