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勝馳看起來比昨天晚上還要禿廢，早就沒有了剛進警局時的從容，他胡子拉碴，眼眶凹陷，頭發油得反光，看上去邋遢極了。

    他看到覃警官進去后的第一反應都有些遲鈍，他呆愣著赤紅的眼睛看著覃警官，眼神是發散的。

    覃警官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香煙丟給胡勝馳。

    胡勝馳顫抖著手抓過香煙和火機，他叼著香煙低頭點火。

    覃警官神情放松地坐在椅子上，懶懶地問他道：“還好吧？”

    胡勝馳掀起眼皮掃了覃警官一眼，香煙點燃，他放下火機，身體靠后，靠在冰冷的椅背上，他用右手兩根手指把香煙夾了下來，冷冷地笑了笑，熟練地吐出一團青白色的煙霧，說道：“你說呢？”

    覃警官笑了笑，說道：“我們在你的船上發現了兩個失蹤女孩的DNA。”

    胡勝馳面色一僵，接著面部肌肉開始狠狠地顫抖，夾著香煙的手也開始抖地更加厲害，說道：“哦。”

    覃警官雙手十指交叉，身體前傾把兩位手臂搭在桌面上，定定地看著胡勝馳，說道：“你現在仍是沒有洗脫殺害你三個女朋友的嫌疑。”

    胡勝馳眼睛的焦距集中在桌底下，他眼皮掀了掀，但人沒動，等待著覃警官的下文。

    覃警官一樣一樣地數著他的罪行，“連殺三人，販賣幼齡兒童，就這兩樣就夠你判個死刑了吧？”

    胡勝馳嘴角神經質地開始哆嗦了一下。

    覃警官很滿意地看著他這種反應，就知道他是怕死的……怕死就好辦多了。

    覃警官繼續說道：“如果你想減輕處罰或者少坐幾年牢的話，我勸你還是把你知道的全部坦白比較好，這樣或許還能戴罪立功。”

    覃警官淡淡的聲音一字不落地傳進胡勝馳的耳中，胡勝馳夾著香煙狠狠地吸了兩大口。

    良久，胡勝馳毫無波瀾地平靜說道：“再讓我考慮考慮。”

    一旁的書記員明顯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覃警官拍了拍他的肩膀，轉頭對胡勝馳說道：“可以，不過我們不能給你太多時間，我這包煙還有兩根。”

    覃警官下巴抬了抬，眼睛盯著香煙盒，意思是告訴胡勝馳給他思考措辭的時間最多只剩下兩根煙的時間。

    胡勝馳點了點頭，面上還是淡淡的，沒有因此而感謝覃警官的意思。

    喬沐心年輕氣盛就有些忍不住了，她一臉不爽地說道：“怎么這么慢？直接審不就行了，還給他那么多的時間……”

    陳弘文安撫地拍了拍喬沐心的腦袋，用平和溫暖的聲音說道：“覃警官這么做肯定有他的用意，我們等著就是了。”

    喬沐心撇了撇嘴。

    終于，等到胡勝馳把三根香煙都吸完，覃警官定定地看著對面異常禿廢的中年男人。

    “你是不是參與了人口販賣？”覃警官問道。

    胡勝馳沉默了十幾秒，或許是他覺得這事無法再隱瞞下去，又或許是他已經懶得再隱瞞，他輕輕地幾乎不可察覺地點了點頭。

    覃警官心里一喜，面上卻沒有表露出來，他仍是緊繃著臉，問道：“你是什么時候參與進這個組織的？”

    “一年前。”胡勝馳道。

    “你在販賣人口的過程中充當什么角色？”覃警官緊接著問道。

    胡勝馳言簡意賅地說道：“中轉。”

    覃警官說道：“具體一點。”

    “有人會把那些小孩給我，然后我會把他們藏到祠堂下面的地下室，到了固定時間再順著水流運送到下游，那里會有人接應。”胡勝馳緩緩道。

    “固定的時間是什么時候？”覃警官問道。

    “每個月月中的十五號和月尾的二十八號。”胡勝馳答道。

    覃警官面色嚴肅，問道：“每次都有一個小女孩嗎？”

    胡勝馳搖頭，說道：“不是，有時是一個，多的話會有兩個，也有一個都沒有的情況。”

    覃警官問：“都是八九歲的幼齡小女孩嗎？”

    胡勝馳點頭，“對。”

    “王八蛋。”喬沐心咬著牙狠狠地罵了一句。

    胡勝馳加入這個人口販賣組織時間是一年，如果按照平均一個月兩個小女孩的量來算的話，一年十二個月就是二十四個小女孩！

    陳弘文看了喬沐心一眼，抬手在她削瘦的肩膀上拍了拍。

    覃警官繼續問胡勝馳，說道：“你是和你的接頭人得到這些小女孩的？”

    “我去縣城里買菜的時候會開我的面包車去，‘他’就會假裝是搬我買的菜把‘貨物’搬到我車上。”胡勝馳說道。

    覃警官精神一怔，身體坐直了一些，問道：“哪個菜市場？”

    “就是壽福鎮唯一的那個農貿市場。”胡勝馳答道。

    覃警官看了單向透視玻璃一眼，這時汴揚分局的刑警隊長已經進來監控室里了，他立刻會意，馬上派人去往胡勝馳說的那個農貿市場。

    壽福鎮的農貿市場每天人流量非常大，魚龍混雜的，什么人都有，也經常會有小孩在那失蹤。

    覃警官偏回過頭繼續盯著胡勝馳，問道：“你說的那個‘他’是誰？”

    胡勝馳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我只負責把車停在那里。”

    覃警官輕輕地皺了皺眉，問道：“你沒見過他嗎？”

    胡勝馳淡淡道：“在磚廠的時候，我是到那個時間都會以借請假為由，和磚廠的食堂廚子一起去菜市場采購食材，一般那個廚子都會買很多菜，和賣菜的商販說好了后，商販們就會把食材搬到車上，而‘他’就會混在其中把‘貨物’搬到我的車上……‘他’不是固定的一個人，我也沒有正面見過‘他’。”

    覃警官還是皺眉，雙眉之間呈現一個“川”字型，他問道：“那個廚子不會把你的‘貨物’當成是食材嗎？這么久他都沒有發現？”

    胡勝馳冷漠地笑了笑，說道：“不會，上車前我不會讓他看我車子后面，下車后我只要說那個蛇皮袋里的東西是我自己的就行了，反正我們買的食材夠了就行。”

    覃警官點頭，這么說也解釋得過去。

    “你們固定會在哪幾家商販買菜？車子停在哪里？你能不能去現場指認一下。”覃警官問道。

    胡勝馳面色一變，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并且面帶恐懼，他說道：“不能，他們知道我出賣了他們，他們會殺了我的。”

    覃警官啞然失笑，說道：“你和我們在一起很安全，他們殺不了你。”

    胡勝馳還是搖頭，說道：“不，我不相信你們……”

    覃警官定定地看著他，不說話。

    胡勝馳在覃警官無聲的威壓下忍不住出聲補充道：“……他們有槍。”

    覃警官神色一凜，沒想到案子比他想象中的要棘手。

    陳弘文更是面色一變，打定主意不讓喬沐心再參與到這件案子中，面都不會讓她再露一下。

    喬沐心聽到“槍”這個一眼的時候，只是眉峰一挑，畢竟沒在真實生活中遇到過，所以沒啥感覺。

    覃警官想了想，為了胡勝馳的安全，也沒再逼著他出現場指認，他繼續問道：“你把女孩們都送到了下游的哪里？”

    胡勝馳松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在九號公路和十號公路的岔路口處，我沒有和他們正面接頭，我把‘貨物’放到河邊的林子里，然后就走了。”

    覃警官問道：“你一次都沒有見過他們嗎？”

    胡勝馳還是搖頭，說道：“在固定的時間內我必須把‘貨物’送到，也必須走。”

    覃警官皺眉問道：“意思是說，你除了運送，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胡勝馳點頭，說道：“對。”

    “那你又是怎么拿錢的？”覃警官問道。

    胡勝馳說道：“錢都是現金，在裝‘貨物’的蛇皮袋里，運送一個人有一萬塊，不過他們不會一次給夠，只是先給一半的錢，下次再給另一半的錢。”

    喬沐心美麗的眉毛蹙了起來，對方很謹慎，謹慎到連錢都是給現金。

    覃警官想了想，又道：“不對，如果你是一年前才開始做這個買賣的，那么你建房子的那些錢是從哪來的？”

    胡勝馳淡淡地笑了笑，說道：“之前我家里那老不死的有點錢，又加上我們之前住的那泥房算是危房，所以政府撥了款給我，我就用老不死的錢再加上政府給的把老房子給推了，建了那座房，裝修和家具一直沒整么弄，都是今年新添的。”

    覃警官點了點頭。

    沒多久，線人就把菜市場的照片發到了覃警官的手機上，覃警官點開圖片，把手機推到胡勝馳面前，說道：“看看，你停車和買賣的地方是哪個。”

    胡勝馳滑動著照片先后點了幾個地方，說道：“就這幾個了。”

    覃警官把胡勝馳指認的那里張照片發給線人，然后又叫他小心一些，別打草驚蛇。

    做完這些，覃警官又問胡勝馳道：“你當初是怎么加入這個組織的？”

    胡勝馳抬頭摸了摸粗糙黝黑的臉部皮膚，說道：“有沒水？”

    胡勝馳剛剛連續抽了三根香煙，審訊室里的水早就被他喝完了，剛剛又說了那么多話，所以現在口渴很正常。

    覃警官看向單向透視玻璃。

    胡勝馳又說道：“還有煙。”

    喬沐心不屑地嗤笑一聲，冷冷地嘲諷道：“他要求還蠻多。”

    陳弘文笑著揉了揉她的后腦勺。

    喬沐心一把拍開他的手，沒好氣道：“別動手動腳的。”

    陳弘文還是笑，順手抓過她的小手。

    喬沐心掙了掙，沒掙開，瞪了他一眼后也就由著他了，正好冬天她手冷，可以暖和一下……

    不知道陳弘文如果知道她心里是這么想的話，心里會想些什么……

    ……

    沒過多久，一名警員就敲開審訊室的鐵門，把水和香煙遞給書記員。

    書記員一臉淡漠地把水和香煙擺到胡勝馳面前。

    胡勝馳咧開滿口黃牙沖書記員笑了笑，把礦泉水擰開大大地喝了一口。

    書記員漠然著臉沒理他。

    胡勝馳喝完水就開始噴糞，他指著書記員對覃警官笑道：“這小子真不上道。”

    覃警官面無表情地擺了擺手，又重復了剛才的問題一遍：“你當初是怎么加入這個組織的？”

    胡勝馳把香煙點上，遣意地吐出一口煙霧，說道：“他們自己來找我的。”

    覃警官一挑眉，緊接著問道：“他們直接上門找的你嗎？”

    胡勝馳夾著香煙的手擺了擺，把青白色的煙霧驅散了一些，說道：“不是，他們是打電話找上我的。”

    “具體什么時間？”覃警官問道。

    胡勝馳想了想，說道：“不記得了。”

    覃警官緊緊地盯著胡勝馳的面部表情和眼睛，說道：“他們打電話給你，然后你就信了？”

    胡勝馳笑了笑，說道：“你別這么看著我，我真沒見過他們其中一人。當時他們找上我的時候，我剛好欠了一筆賭債，他們替我還了一半，但是剩下的需要我自己還，然后我就開始幫他們辦事了。”

    陳弘文站在監控室里淡淡地笑了笑，說道：“好手段。”

    喬沐心捏了陳弘文的手一把。

    這時審訊室里的覃警官又問胡勝馳道：“你所有的行動都是按照‘他們’說的做的？”

    胡勝馳說道：“對，我只負責拿錢辦事，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覃警官面部線條緊繃地看著胡勝馳，問道：“你平時和‘他們’都有聯系嗎？‘他們’聯系你的號碼還是原來的號碼嗎？”

    “很少，都是他們主動聯系我的，他們每次用的號碼都不一樣。”胡勝馳道。

    覃警官面無表情地問道：“最近一次是在什么時候？”

    “好像是兩個月前吧。”胡勝馳說道。

    站在監控室里的刑警隊長又吩咐技術人員去查胡勝馳的電話記錄，雖然很有可能是在做徒勞無用功，但是他們卻仍就不能放過任何一次有可能找到這個組織馬腳的機會。

    “你和‘他們’說了什么？”覃警官問道。

    胡勝馳淡淡地說道：“沒啥，我不是被磚廠開除了嘛，他們知道了，打電話問我情況，看看還能不能繼續拉‘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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