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聲輕輕響起，韓小暖回頭看過去，是一直照顧她的女傭，走了進來。
見韓小暖赤腳站在窗邊，Jasmine忙輕步走了過來，“太太，你醒了？”
韓小暖低頭擦掉臉上的淚水，沒有說話。
女傭拿來一雙拖鞋放在她腳邊，“太太，夜里涼，先生要我好好照顧你。”
韓小暖仍舊沒動，怔怔地看著寂靜夜空中的那一輪月。
沒有聽到回音，女傭大著膽子抬頭看了韓小暖一眼。
她照顧太太也有一段時間了，這個身份和來歷都很神秘的太太一直很安靜，很隨和。有時候她做錯了事情，誠惶誠恐之時，太太不但不會責(zé)怪，反而會替她在先生面前加以掩飾。
可這些并未讓她平日里敢掉以輕心，今天下午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當(dāng)時先生在大廳里聽見異動的時候，奔向房間驚慌的模樣讓她驚詫不已；還有，F(xiàn)abian讓她進去收拾太太東西的時候，那死狀駭人的男人把她嚇了一跳，那順著被單往下滴落的血，在地面上暈染了一大塊……
負(fù)責(zé)韓小暖安全的那幾個人，F(xiàn)abian是當(dāng)著她的面來處置的，她當(dāng)場就被嚇昏過去了。
殺雞儆猴。
這個成語，她在那一刻深刻明白其中的含義。
其實，她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太太很好奇，沒有結(jié)婚的先生和太太，沒有夫妻之實的夫妻……
可這些都不是她該操心的，她只要好好照顧好這個隨和溫柔的漂亮女人，守好自己的飯碗，護好自己的小命即可……
收斂好自己的心神，Jasmine卑微地捧起韓小暖的腳，“太太，地上涼。”
穿好拖鞋，Jasmine小心地扶著她坐在床邊。
韓小暖看了看時間，十一點十五分，已經(jīng)這么晚了。
她睡了這么久……
韓小暖低聲問道，“……先生呢？他回來了沒有？”
“先生已經(jīng)回來了……他在休息……”女傭垂著頭，把手里的藥往前遞了遞，“……先生讓我過來給您擦拭身上的傷。”
韓小暖沒有看她手里的藥，很是疑惑地抬眸看著面前的女傭。
徐琛愛看她看得一直很緊，當(dāng)初她那么激烈反抗，他耍盡手段，或威脅，或強迫，都是每晚和她睡在一起。
不管是他的刻意模仿，還是他日久漸成習(xí)慣，幾乎每一夜都是如此。
今天她受了這么大的驚嚇和委屈，徐琛愛又怎么會躲開自己？
恍惚記起自己臨睡前徐琛愛和她說的話，韓小暖心里一沉。
發(fā)現(xiàn)女傭一直都回避著自己的眼睛，韓小暖不由得站起身，走近一步，聲音淡淡地問道，“先生……現(xiàn)在在哪里？”
女傭被她語氣里面的冷意嚇到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垂著頭，“太太，先生只吩咐我給您涂藥，別的……別的我都不知道了……”
見她不說，韓小暖也不強迫她。
她走到書桌旁，順手拿起一枚精致的硯臺，就沖屋里安裝隱蔽的警示器，砸了過去。
沒有打中。
硯臺跌落在地面的毛毯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卻是把女傭嚇了一跳，她一下子跪倒在地上，驚慌地直搖頭，“太太，先生說不讓您知道，我不能說……”
渾身還是使不上力氣，韓小暖沒說話，又拿起趁手的東西砸了過去。
試了三次，終于砸中了。
警示器聯(lián)通著保鏢室的警報器，幾乎是同時，門外響起雜亂的腳步聲。
Fabian一馬當(dāng)先，踢開門，神色緊張地闖了進來。
韓小暖安靜地看著他們闖入，垂手而立。
Fabian帶著人把屋子里面里里外外全都檢查了一遍，發(fā)現(xiàn)并無異常，他揮揮手讓人都出去，走到韓小暖的身邊，“太太……”
“是我。”韓小暖望著跌落在地的那些名貴器皿，神色執(zhí)拗，“我要見你家先生。”
Fabian一愣，表情詫異，他的聲音仍舊嚴(yán)肅，“我需要請示一下。”
“好。”
韓小暖點點頭。
Fabian抬手在耳機上按了一下，“先生，太太要見您。”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么。
“是的。”Fabian神色嚴(yán)肅地繼續(xù)說道，“是太太打碎了房間里面的警示器。”
韓小暖感覺Fabian說這句話的時候，打量自己的眼神很是復(fù)雜，她也直愣愣回望著他。
“太太沒事……”那邊說了什么，韓小暖聽不見，瞧著Fabian點點頭，應(yīng)了聲，“好。”
“太太，先生同意見您。”Fabian迎著韓小暖詢問的眼神說道，他抬手指了指在一旁瑟瑟發(fā)抖的女傭，“你，給太太換件衣服。”
女傭忙不迭爬起來，躬著腰，“是……”
韓小暖轉(zhuǎn)身向洗漱間走去，忽然想起什么來。她頓住腳步，看向Fabian，“你家先生出了什么事？”
徐琛愛先前有交代，F(xiàn)abian老老實實地撒謊，”我不知道。太太想知道，可以當(dāng)面問先生。”
韓小暖見他不說，也就不追問。
臨到洗漱間門口，她又改變主意了，轉(zhuǎn)身向門外走去。
“太太……”
身后傳來Fabian的聲音，韓小暖頭也沒回，“我去廚房。”
Fabian不敢大意，跟了上去。
韓小暖下了樓，直接去了廚房，見人跟著自己，她也裝作看不見，徑自忙活著手里的活。
從模具中取出月餅，放入烤箱中，定好時間，她就托著腮在一旁守著。
Fabian守在門口，沒有關(guān)上門。
四周寂靜，夜色深沉。
下面的人回話一切如常的時候，他稍稍緩了緩緊繃的神經(jīng)，轉(zhuǎn)臉看向屋內(nèi)。
這間小廚房純粹就是擺設(shè)，先生很少在家吃飯。
是這位太太來了之后，家里才新添了廚師廚具。
此時，屋內(nèi)燈光明亮，女人安靜地坐在桌子旁，手托著腮，怔怔地發(fā)著呆。
細(xì)白的手腕處還有青紫的痕跡，手背上也覆著薄薄的紗布。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纖弱的身子坐得筆直，細(xì)長的眉也是緊緊蹙著。
她，在擔(dān)心先生嗎？
Fabian默不作聲地收回視線。
他是先生的心腹，先生的事情從來都不瞞著他。
所以，他知道所有的一切。
包括先生的執(zhí)著，先生的在意，先生的癡念……
午后的那一幕，他沒忘記先生的沖動和失態(tài)。
那么冷靜的一個人，那么無情的一個人，竟然也有一天會心有所忌，倉皇失態(tài)。
這樣的先生是陌生的……
Fabian想到這里，擰著粗黑的眉。
S先生不會喜歡這樣的先生，他，也不喜歡。
投鼠忌器，束手束腳，這樣的詞匯永遠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先生身上。
Fabian的目光再次投在那抹纖細(xì)的身影上，目光冰冷。
那個女人……
最好消失！
烤箱傳來“叮”的一聲，韓小暖這才回過神來。
取出已經(jīng)烤好的月餅，稍稍冷卻。
自己的手受傷了，做出來的成品，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難看一些。她從里面挑了兩個最好看的，裝在細(xì)白的盤子里，端了出去。
徐琛愛如自己所料，是被抬著回來的。
無力地躺在床上，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虛弱得像那薄薄的窗紙，一陣風(fēng)吹來，就會破。
Doctor Wang起身，收拾好藥品箱，“養(yǎng)個兩天應(yīng)該就沒事了，有哪里不舒服可以給我打電話。”
“多虧有你……”徐琛愛擁著被坐起身，臉色青白難看，就連聲音也是有氣無力，“拖您的福，我在鬼門關(guān)轉(zhuǎn)了一圈。”
Doctor Wang提著箱子，已經(jīng)走到門口了。
手放在了門把上，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回頭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跟在S先生身邊這么多年了，已經(jīng)是老人了，怎么這次會耐不住性子，殺了Carlos。你和他斗了這么多年，再過分的事情你都忍了……”
他說著說著，又有些可惜地說道，“那個家伙確實討厭，可是你殺了他，我就沒有這么忠實的癡迷者了，真是可惜……”
“Carlos早已不再是最佳的人選了，他的身體情況，已經(jīng)不適合再給你作出正確的數(shù)據(jù)反饋，再說你的手底下什么時候缺過人……”徐琛愛的嘴角邊浮現(xiàn)淡薄的笑，“殺了他，S先生是會不高興，但我沒有后悔……”
“可服下我的藥，你比死還難受吧！”Doctor Wang得意地笑道，“想當(dāng)初，剛開始的時候，可是有好幾個抵不住，活生生疼死了。你還行，疼昏過去過幾次，還能熬到我來。換個心智不堅定的，或者身體素質(zhì)差一點，早就一命嗚呼了……”
“有你在，我死不了。除掉了Carlos，你的實驗室也安靜些……”徐琛愛眼眸清澈，“需要什么，不方便和S先生說，找Fabian，他可以滿足你的一切要求。”
“好。”Doctor Wang很滿意得到這樣的承諾，他掏出一個小小的瓶子扔給了徐琛愛，“那個女人的藥……”
徐琛愛伸手接住，“謝了。”
身邊的通訊器響起Fabian的聲音，“先生，太太來了。”
徐琛愛輕咳一聲，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柔光，“好，讓她進來。”
沒有錯過他臉上神色的變化，Doctor Wang饒有興致地笑了笑，“我還沒有見過你的太太，今天，我可以有這個榮幸嗎？”
徐琛愛擺擺手，“她不喜歡見生人。麻煩Doctor Wang你樓梯左轉(zhuǎn)，走另一個通道。”
面對無情的拒絕，Doctor Wang也不介意，他聳聳肩，“OK，什么時候舉辦婚禮，我給你們送上一份大禮……”
送走Doctor Wang，徐琛愛松了一口氣，身子靠在后面的軟枕上，感覺原先疼得麻木的每一寸肌肉，都重新恢復(fù)了痛覺，游游離離，令人毫無抵抗之力。
恍惚間，似乎聞見食物的香味。
他慢慢睜開眼睛，正好迎上韓小暖探尋的目光。
“你生病了？”
韓小暖看著他蒼白的臉色，把手里的盤子放到一邊，眸色擔(dān)憂。
徐琛愛打起精神看著她，然后沖她搖了搖頭，“已經(jīng)沒事了，不想嚇著你……”
“原來你也會生病。”
他想瞞著自己，索性自己也就裝作不知道吧。韓小暖把手里的盤子往他面前一遞，“……還有胃口嗎？”
徐琛愛坐起身，瞧了瞧擺在盤子里面小巧的圓形月餅。
韓小暖指了指賣相不佳的月餅，“剛烤熟就是這樣的，表面干干的，放置兩三天回回油，就會變好看了。我做了好幾個口味的……”
她伸出手指，指了指，“嗯……這個是蓮蓉餡的。”又指了指旁邊那個，“這個是五仁餡的，你想吃哪一個？”
徐琛愛忽然笑了，“特地……給我做的？”
“嗯。”韓小暖點點頭，“今晚夜色非常好，就當(dāng)給你提前過中秋節(jié)。”
是的，徐琛愛，是我特地給你做的。
因為明天，我會離開你，毫不猶豫地離開你。
就當(dāng)是，就當(dāng)是謝你今天的維護……
徐琛愛眼眸閉上，掩去其中波動的情緒。
片刻，再睜開眼睛時，里面除了點點的濕意，再無其他。
“好，Caitlin，扶我起來。”徐琛愛笑著說。
韓小暖點點頭，“好。”
她伸出手臂拉住他的胳膊，袖口微動，徐琛愛自然看見滑出衣袖的胳膊上的淤青。
坐在落地窗前，兩個人看著外面的圓月，把手里小小的月餅吃完了。
手上都是油膩膩的餅渣，韓小暖抽出紙巾慢慢擦著手，擦著擦著忽然感覺頭發(fā)沉，眼前一黑，昏睡了過去。
徐琛愛伸手把她的身接住，然后小心地抱在懷里。
“Caitlin，這是我最后一次這樣對你，今夜，我想讓你只屬于我。陪著我，安安靜靜地，純粹地陪著我……”
一夜好眠的韓小暖神清氣爽，她始終都想不起昨晚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
可今日的到來，讓她無暇思考這些。
今天就是和Zoey約定好的第三天，她莫名地激動不已。
淡定地用完早飯，韓小暖叫住準(zhǔn)備出門的徐琛愛，“我今天想出去……”
迎上他詢問的眼神，她又解釋道，“……還是去上次你帶我去的那家店，我想買件外套……”
徐琛愛皺了皺眉頭，“Caitlin，上午我沒空陪你，中午我有時間再陪你去……”
“我想自己去。”韓小暖認(rèn)真地說道，“我就在那家店里，哪里也不去，你派人跟著我去就行了，中午你去接我……”
“Caitlin，你會在那里等我？”徐琛愛忽然意味不明地問道，“哪里也不去？”
“嗯。”手緊張地握住一起，韓小暖點點頭，“我會等你。”
徐琛愛忽然笑了，“好。我送司機送你過去。”
韓小暖沒想到徐琛愛這么容易就答應(yīng)了，她長長在心里松了一口氣。
看著面前這個臉色蒼白的男人，韓小暖總感覺他那雙冰冷的眼眸之中若有所思。
時間緊迫，她也甩掉這些雜亂的想法，跑回房稍稍補了補妝，就出門去了。
一路上，韓小暖都激動不已。
外面陽光燦爛，她的手心卻全是冷涔涔的汗。
忐忑地走進了那家女裝品牌店，韓小暖四處看了看。
熟悉的面孔迎了上來，是Zoey。
“太太，您來了。”Zoey笑容得體地迎上來，禮貌地問道，“我可以為您效勞嗎？”
“好……”
韓小暖緊張地跟著她往前走。
這次徐琛愛沒跟過來，而是讓一直照顧她的Jasmine帶著兩個女傭跟了過來。
這里是女裝高級品牌，接待的都是有身份的女顧客，那些保鏢自然是不能進來的。
女傭們似乎是得了指示，韓小暖走一步，她們跟一步。
韓小暖忽然站住腳步，轉(zhuǎn)過臉吩咐道，“你們在那邊沙發(fā)處等我。”
“可是太太，先生說不許我們離開你的身邊……”Jasmine遲疑著說道。
“Jasmine，我不會讓你們?yōu)殡y的。”韓小暖看著她，認(rèn)真地說道，“我就在這家店里，哪里也不會去，也會一直都在你們的視線范圍之內(nèi)……”
徐琛愛對韓小暖的重視，她們都是看在眼里的，惹韓小暖生氣，即使完成任務(wù)，先生怕還是會不高興的，
“是，太太。”Jasmine恭謹(jǐn)?shù)鼐狭藗�躬，帶著兩個女傭聽話地走到沙發(fā)等待著。
韓小暖跟著Zoey進去，隨手拿了幾件衣服，慢慢試穿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韓小暖幾次想開口都被Zoey止住了。
中途休息的時候，韓小暖坐在玻璃門前的圓桌旁休息著，要了一杯水，壓了壓心頭的糟亂和緊張。
Zoey拿著幾張文件式樣的紙張走了過來，“太太，麻煩您填寫一下調(diào)查卷，好讓我以后更好得為您服務(wù)，可以嗎？”
韓小暖沒說話，不解地看著她，眼神隱帶催促。
都什么時候，這個Zoey怎么還有空做這些事情？
Zoey好像看不見一樣，笑著在她面前坐下，“這些調(diào)查卷絕對不會涉及您的隱私問題，太太，您就放心好了。”
“好。”
無奈，韓小暖點點頭。
Zoey把手里的幾張紙遞到她面前，手指輕輕在上面點了點，眼睛里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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