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后。
一大早，劉玉影就驅(qū)車來到了別墅。
走到了臥房前，她伸手推開房門，走了進(jìn)去。
臥室里面一片陰暗，厚重的窗簾還緊緊地遮在窗前。
她皺著眉頭，伸手打開了燈，才看清房間里面的情形。
除了門窗緊閉，屋內(nèi)的空氣有些發(fā)悶，好在房間里很是整齊干凈�？蛇@過分的整潔，倒像是沒有人生活的痕跡。
招了招手，劉玉影叫來女傭問道，“她還是不吃不喝？”
“是，從一個月前醒來之后就是這樣�！迸畟蛐÷暬卮鹬�，“最近她的情緒似乎很不穩(wěn)定，時�？蘅扌πΦ摹�
劉玉影聽了，眉頭皺得更是緊。她點了點頭，“你勸著她吃一些。實在不吃，就強喂，再不行，就讓醫(yī)生過來。”
“是�！迸畟驊�(yīng)聲退了下去。
劉玉影舉步走到床邊，看著完全躲在被子下面那蜷縮的小小身形。
“韓小暖，我有事要和你談一談。”
許久，還是沒有動靜。
劉玉影伸手掀開被子，露出女人那張蒼白到毫無血色，極度消瘦的臉。
韓小暖不適應(yīng)房間里強烈的燈光，可她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沒法遮住眼睛，她緊緊閉上眼睛，把臉往下埋了埋。
“從你恢復(fù)意識的這半個月來，你幾乎不吃不喝�？删退隳阏姘炎约夯钌I死，我也不會有半分愧疚�！眲⒂裼袄淅涞卣f道，“同意書是你自愿簽的�，F(xiàn)在木已成舟，你救了我的兒子，也救了你自己的丈夫……”
靜默片刻，房間里還是一片死寂。
面前這個女人似乎成了一個木偶，保持著蜷縮的姿勢，始終一動不動，只有那微微起伏的心口，證明她還活著。
劉玉影也不著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安靜地等著。
“他……怎么樣了……”
那個極度虛弱的女人忽然開口，聲音很輕，話語飄到耳邊，幾欲消散。
這是韓小暖清醒過來說的第一句話。
劉玉影一怔，隨即抬眸看向她。
一個月前，這個女人從醫(yī)院里出來，整個人幾乎就是陷入瘋癲的狀態(tài)，很有攻擊性。鬧騰了一個多星期，人忽然就安靜了下來，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不吃不喝，也不說話。就像整個人被抽走了全部的生命力，一下子就枯萎了。
就像此時，韓小暖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而那雙平常靈動異常的眼眸，就像一潭死水。
“還是那樣，醫(yī)生說情況不是特別好……”
劉玉影也不明白，為什么會突然出現(xiàn)這種情況。
明明一切都很順利，明明一切都對的上，為什么最后的結(jié)果卻是最壞的結(jié)果。
“他不是家默……”韓小暖忽然輕笑，眼角卻是滑過一滴淚，“即使你強行……強行拿我們母子三人的命去……換他的命……救回的也不會是你的兒子……”
“又在瘋言瘋語！”劉玉影皺眉，“他怎么會不是我的兒子！韓小暖，你為了保全自己，竟然說出這樣不著邊的話，是不是親眼看著自己的丈夫去死，你才甘心……”
韓小暖沒再說話，仍舊是一動不動地臥在那里，眼神空洞地看向某處。
“這次過來，我是和你談件事情�！皠⒂裼皬陌锬贸鰟倧�(fù)印好的紙張遞了過去，”這是離婚協(xié)議書。既然你醒了，那就簽字吧。你和家默離婚，兒子你可以帶走，我還可以給你一大筆賠償金和贍養(yǎng)費。”
“離婚……”
韓小暖眼眸輕挪，落在面前這個女人身上。
“是。這次如果不是我派人看著你，你早就拋下家默，逃之夭夭了，我想等家默醒了，他對你也是寒心了�！眲⒂裼罢Z氣冰冷地說道，“你在我許家存在的唯一價值不是你為許家生了一個兒子，而是因為家默喜歡你。而現(xiàn)在……我想你沒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痛快的簽了字，帶著你的兒子回你那個小地方去。”
“我……不會簽的�！表n小暖低聲喃喃說道，“家默回來，知道你殺了……我的兩個孩子……”
“不，我沒有，那是你沒用，是你沒能護(hù)住你自己的孩子�！眲⒂裼翱戳丝词掷锏募垙�，冷酷地說道，“你堅持不簽字也沒有什么意思。你摔下去之后，大出血，兩臺手術(shù)一起做，醫(yī)生應(yīng)該都告訴你了，你以后都不會再有孩子。你也不用恨我，如果不是我的人及時感到，或許你連命都保不住，現(xiàn)在的你就是一個廢人……”
“廢人？”韓小暖的臉白到一點血色也沒有，長時間沒有飲水，嘴角已經(jīng)干燥起皮。微微扯動唇角，竟隱隱有血絲滲出，“你已經(jīng)造了這么多的孽，不如痛快點殺了我……”
“我為什么要殺你，你救了我的兒子，我還要好好謝你呢�！眲⒂裼罢酒鹕恚痈吲R下地看著她，“好在姣眉不計較家默現(xiàn)在生死懸于一線，愿意嫁給他。你爽快一些，簽了這份離婚協(xié)議書，我絕不會虧待你。”
“陳姣眉……要嫁給那個他……”韓小暖的臉上閃現(xiàn)一個譏諷的笑，“……當(dāng)真是絕配……一腔深情終于得到回報……”
眼眸緊緊盯著劉玉影，她的聲音輕得發(fā)飄，“你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人……注定都是沒有好結(jié)果的……”
韓小暖眼中的怨恨，看在劉玉影的眼里卻是無比的舒暢。
她已經(jīng)好久都沒有看到這樣純粹的眼神了。
“隨你怎么說，反正現(xiàn)在的你也是求救無門。家默重病，方家那小子不在，就連戴淺瑤，這一段時間也是舊疾復(fù)發(fā)，閉門養(yǎng)病。還有十七，她那個死丫頭，早就被我關(guān)在家里，不許出門。你給她灌了什么迷魂湯，她竟也口口聲聲地說我會后悔，我會后悔什么？同意她和方家那小子的婚事，我才后悔……”劉玉影心情愉悅地笑起來，“韓小暖，我并不覺得除了我給你指出的這條路，你還有其他更好的出路。”
韓小暖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力氣，她竟慢慢坐起身來，靠著床頭，大口大口費力地呼吸著，“讓我同意簽字離婚，除非……除非你給我的孩子填命……”
“孩子是你自己滑下山坡摔沒的，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劉玉影很可惜地?fù)u了搖頭，“醫(yī)生說了，是對龍鳳胎。一個男孩，一個女孩，真是可惜了……”
心口仿佛像是被撕裂一般，韓小暖直覺氣血翻涌，眼前陣陣發(fā)黑、
白著一張臉，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把涌上來的一口血咽了回去。
看著女人灰敗的模樣，劉玉影嫌惡地收回視線，“我把離婚協(xié)議書留在這里，你什么時候想明白了，同意簽字了，就給我打電話。我只給你三天的時間……”
說完，她走也不會地走出房間。
見女傭迎上來，劉玉影語氣冷冷地吩咐道，“三天后如果她還沒有簽字，就把她丟進(jìn)精神病院去�！�
“可……可是她沒有瘋啊……”
女傭心底一驚，不由出聲說道，
照顧這個女人有一段時間了，女傭很是憐憫她。
她只是傷心過度，再加上身體沒有恢復(fù)元氣，才會這樣。
把一個正常的人丟進(jìn)那個地方，即使沒有病，時間久了人也會不正常的。
“整天瘋瘋癲癲的，不是有病，是什么。”劉玉影看了她一眼，冷聲道，“你只管按照的我的吩咐做事，其余的事情，你最好學(xué)會裝聾作啞�！�
“是。”
女傭很是害怕，垂下頭，不敢再說話。
天色黃昏的時候，韓小暖忽然要吃東西，女傭趕緊把熬得軟糯的粥端了過去。
這一段時間，韓小暖幾乎都沒怎么吃東西，一碗粥下肚，她身上有了些力氣，“你等一會過來，給我洗個澡�！�
女傭很詫異地看著她，然后點點頭。
韓小暖太瘦了，女傭幾乎是連扶帶抱把人弄到了浴缸里。
人瘦弱得厲害，偏那一頭長長的黑發(fā)仍舊柔順。
洗好之后，女傭又把人扶回臥室。
快要走到床邊的時候，韓小暖忽然搖了搖頭，輕聲道，“你扶我到那邊的椅子上坐一會，你幫我把頭發(fā)洗干凈，然后梳理好。”
“好�！�
按照她的話，女傭把韓小暖的頭發(fā)吹干，整理好。
韓小暖滿意地點點頭，“我今天想穿裙子，你去幫我拿一條過來�！�
“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晚了……”女傭疑惑地看著她。
大晚上穿裙子？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十月份的天了，外面已經(jīng)很冷了。
可韓小暖又不出門，整天就窩在房間里，穿得再單薄，也沒事。
女傭難得聽她開口說話，就順著她的話，去衣柜里面翻找裙子。
不一會，女傭拿著一條裙子放到她的面前，“這條可以嗎？”
韓小暖盯著裙子看。
這條裙子是去年在A市參加公司年會，許家默特地為她定制的那條禮服。
設(shè)計優(yōu)雅，款式簡單大方。
韓小暖拿到手里仔細(xì)看著。
這件禮服從前面看款式很是保守，可整個后背都是鏤空的。
在膝蓋的位置，是微微有些蓬起的紗裙，后面還有一大片紗從中間傾覆而下。
眼前晃過兩人共舞的那一幕，璀璨的燈光如流水一般傾瀉而下，男人本就俊美的五官被被燈光勾勒得更是深邃，褪去了往日里清冷淡漠的男人，身上多了幾分不真實的耀目璀璨……
“很漂亮的裙子……”韓小暖抬手撫上精致的禮服，唇角溢出溫柔的笑，很是留戀地收回手，她說道，“收起來吧，我現(xiàn)在太瘦了，穿不上了，換一件吧……”
最后在女傭的幫忙下，韓小暖穿上一件長袖的針織裙。
只是穿上衣裙這樣簡單的動作，她已經(jīng)累到不行，疲憊地?fù)]揮手，“你扶我去床上躺一會吧。”
女傭應(yīng)聲點頭，韓小暖臉上的倦色，她看得清楚�；蛟S這個女人是真的想再睡一會，剛剛的洗漱和穿衣已經(jīng)耗費了她全部的力氣。
把韓小暖扶到床邊坐下，女傭伸手去扯被子，忽然身子一軟，就毫無征兆地倒在了一旁。
韓小暖慢慢推開她，“對不起，我也不想傷害你，你在這里睡一會�！�
自己這里已經(jīng)沒有任何的通訊設(shè)備，韓小暖掏出女傭上衣口袋里的手機。
里面只有一個號碼，她撥了出去，果然很快就聽到那邊傳來女人冰冷的聲音。
韓小暖看了看時間，語氣平和地說道，“離婚協(xié)議書我已經(jīng)簽好了，你現(xiàn)在就過來拿。我不會等你，我隨時可能會后悔……”
聽清那邊女人的回答，她的眸色閃過冷意，“雖然我的這份簽字并不是那么重要，可是有了我的簽字，你會少很多麻煩，不是嗎？”
劉玉影沒有讓人限制她的自由。除了讓一個女傭過來負(fù)責(zé)她的飲食起居，這座別墅里就沒有其他的人。
掛了電話，韓小暖慢慢爬上這棟別墅的最高層。
站在這里，她抬頭看著靜謐的夜空。
就是這樣靜謐的夜，她墜入深海，失去了那個孩子……
還是這樣靜謐的夜，徐琛愛從礁石上一躍而下……
上次呢，應(yīng)該也是這樣的夜晚。
她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醫(yī)生說了，是對龍鳳胎。一個男孩，一個女孩，真是可惜了……
……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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