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魂不定的唐泰斯從被一名警員強拉著走上酒店門口的臺階，汗水還在臉上、背后流著，于嵪一言成真，唐泰斯記得姜飛也只有一次遇到這樣強悍的攻擊；他剛才從車里出來以后，為了回避可能隨時出現的危險，便顧不上驚動別人，沿著小路狂奔了十幾米，好歹救了自己一條命。

    有很多東西仿佛是在命運里故意跟你作對，需要它的時候難覓蹤影，不需要它的時候回頭卻在燈火闌珊處，唐泰斯在沒有發現自己真實身份之前，一心想查到唐南風實驗室出事原因的時候，根本找不到任何線索；可是得知自己是冒充的唐泰斯，只不過是用了一個死人的名字，唐泰斯想退出江湖，各種蹊蹺的事就紛紛而來。

    于嵪也是這樣認為的，看完炸毀的車輛，迅速跟在唐泰斯身后走進了大廳，沒有選擇去哪一個房間，而是找了一張在角落的桌子，將唐泰斯放在了最里面安全的座位上，然后向總部求援。酒店的投影屏幕上已經出現了最快的報道，標題是金岸海洋俱樂部上一個不適合度假的地方；但是目前在酒店里的人顯然不贊成這樣的說法，不管是服務生還是旅客，每一個人似乎都化身記者，在四處拍照，或者低頭打字，不用問，肯定是在傳播實況轉播。

    更多的人從電梯間和各個出口出現，于嵪看見淵文笙從停車場走出來，靜靜地站立在那片廢鐵的前面，甚至抬頭看看天空；于嵪明白了，淵文笙當時就在停車場的車里，與自己的距離并不遠，清楚地看到了整個事件的過程。興許淵文笙看到了自己在車里沒有看到的一幕，于嵪掏出手機，打通了淵文笙的電話：“看夠了到酒店大廳來。”

    淵文笙過了十分鐘才走過來，見面說了一句：“姜飛會感謝你們的，你們讓他的攝影組拍攝到一段最真實的鏡頭，我剛才問過了，牛仔南安裝的三個攝像機拍到不同的畫面，他會傳給你們警方的。”

    于嵪哭笑不得，但還是忍住了沒抱怨出來，等淵文笙說完才說：“其實發生在酒店的事情沒有一樣瞞得住你們的，你們為什么不阻止？”

    淵文笙好笑道：“于sir，我們有資格阻止無人機嗎？恐怕連你都不行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唐泰斯呆呆地聽著兩人的對話，琢磨著話中的哲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自己看來和姜飛一樣，都是苦命的人啊。這么一想，唐泰斯心情平和不少，但涌上心頭的是無奈，從一開始就冒充別人，到現在還不知道是誰的安排，唐泰斯感覺自己真的沒地方說理去。唐泰斯回想著自己的得知真相以后的日子，不僅認清了自己被當作棋子，更發現武珍麗到現在還是在欺騙自己。

    自己相信的人竟然出于利用他的目的而把投到了危機四伏的地方，唐泰斯記得那一刻他在雨中丟棄了雨傘，看著奔波的車輛和路人，感覺到一個人絕望的孤獨，那種徹骨的冰冷讓他幾個小時沒有和任何人聯系。四周已經圍滿了人，不過于嵪等人臉上的怒氣和殺氣太過明顯，沒有人敢輕易上前。

    段嫣邁出電梯，踏著穩定的步伐走到了于嵪等人的面前，淵文笙微笑地點點頭，在段嫣走到相距一、兩米的時候，開口問：“到時間了？”

    段嫣笑了笑，答案顯然是不言而喻的，就在淵文笙向于嵪抱歉的時候，段嫣又說：“姜飛今天的女伴是計書婭。”

    于嵪和幾名警員對外聯系的話筒始終打開著，監控室和慕翠彤能清楚地聽見段嫣說話的內容，已經在高架上看到俱樂部霓虹燈的慕翠彤頓時放慢了車速，這個現象不正常，就算苔絲因為某種原因不能出席酒會，姜飛可以安排阿梅或者米璐，哪怕是蕭雅、柴一楠也比計書婭更加正常。

    慕翠彤抬頭看看天，月亮已經露出淡淡朦朧的影子，短時間不會有雨；隨著離俱樂部越來越近，慕翠彤有些猶豫，她和所有人一樣，都不喜歡出乎意料的安排，更不喜歡出乎意料的結局。俱樂部是姜飛和苔絲的地盤，他們要是想做些什么，比任何人都容易，慕翠彤感覺自己摸不準這次姜飛的脈搏，看樣子，還得去參加酒會，在現場看看有沒有問題。

    慕翠彤給姜飛打了一個電話：“姜總，我在來俱樂部的路上，聽說晚上有一個電影圈子的酒會，我想長長見識，能不能帶我進去？”

    姜飛對慕翠彤的理由一個字都不相信，不過唐泰斯接連出事，慕翠彤能進入酒會最起碼多一個保障，姜飛朗聲笑道：“當然沒問題，慕警官這樣的美女，我是想請都請不到的，到時候我讓段嫣在門口等你，帶多少朋友都沒有關系。”

    “姜總，謝謝啊，等會遇見叫我慕小姐，今天我是來放松的，不要那么正式。”慕翠彤手指一動，加快了車速；姜飛隨即給段嫣打電話通知，苔絲聽得

    真真切切，搖著頭說：“應該取消酒會。”

    姜飛收起手機說：“不能取消，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明天一早，電影公司的人就會協助調查，現在是摸底的機會。”

    姜飛決定不管形勢怎樣逼迫，只要自己不用矯情的姿態來應付，一定會讓慕翠彤知難而退；不過，姜飛自己也清楚，最不講道理的其實不是慕翠彤，而是現在大批滯留在俱樂部的記者，這一整天都在忙得不亦樂乎。姜飛來到辦公室的時候，打開門眼睛就亮了，計書婭是特地打扮了一番，看上去與平時完全不一樣。

    姜飛有點不相信，又有一點恍惚，最多的還是驚奇；平心而論，計書婭的容貌不在苔絲之下，只是平時工作的套裝掩飾了美貌。姜飛嘆了口氣說：“你們這是想讓我上八卦雜志的節奏啊。”

    陪著計書婭說話的虎妞笑了起來：“姜總，這可是說好的，不能臨陣退縮啊？計書婭可是化妝了一個下午，就為了替你出風頭。”

    虎妞的口氣有嗔怪，有護短，有暗示；姜飛滿面春風，看了看時間說：“是我的不是，不早了，我們過去吧，哎，虎妞，你的男伴呢？”

    虎妞一窘，開心地說：“張延海。”

    虎妞和張延海一直在交往，所有同事都在幫助兩人鋪墊，總算到公開露面的這一刻了；姜飛示意計書婭跟上說：“虎妞，你先過去吧，免得影響我們二人世界。”

    虎妞嘴一撇說：“還二人世界，苔絲和阿梅都看著你們每一個小動作。”

    虎妞說的是實情，計書婭羞澀地笑笑，像一株含羞草，跟著姜飛下樓走向酒會的宴廳；姜飛的心理反而有些緊張，計書婭的表情過于合適，現在連白天的激動影子都看不見，是計書婭沒心沒肺，還是表演得太好。三個人走到宴廳門口，淵文笙、段嫣笑著迎過來，淵文笙打趣說：“姜總，現在你真的是一點都不在乎形象了，為電影公司太投入了。”

    “彼此彼此。”姜飛笑著答應，兩人不經意地說起唐泰斯的事情，段嫣三人說笑著，一起走進宴廳；姜飛問起慕翠彤，淵文笙說：“慕小姐已經進去了，她孤身一人來，感覺站在門口有點顯眼。”

    “唐泰斯怎么樣了？”姜飛想了想，說：“武珍麗知道沒有？”

    “沒問。”淵文笙說：“我可不想做報壞消息的人，不過相信武珍麗已經知道了，網絡上都傳出了唐泰斯的照片，武珍麗不可能看不到。”

    姜飛也確信武珍麗一定知道，因為上次姜飛和武珍麗攜手就是虞孟力一起參與的，虞孟力既然決定拋出唐泰斯，不可能不跟武珍麗打招呼，惹火白獅可不是一件劃算的事情。姜飛可惜地說：“這人可是一點也錯不得。走錯一步，就毀了。”

    段嫣幾個人心底大以為然，虎妞說：“武姐挺有個性的，像阿梅姐。”

    計書婭低著頭暗中撇嘴，人等于是姜飛手下交給警方的，一個個還在這里故作姿態；可是計書婭沒想到姜飛的下一個問題就是問自己：“我聽說唐泰斯不是原名，計書婭，唐泰斯在巴黎用的是什么名字？”

    計書婭搖了搖頭，做出一種不想回答的樣子；姜飛停頓了一下，聲音略輕些說：“算了，也許唐泰斯自己都不知道，只是不再想著原來的理想了。”

    曹寶乙等人迎了過來，轎子大家抬，姜飛怎么說也是大老板，該給的面子一個個都會給的，弗隆、張延海、米璐三人在最后面；姜飛一一握手寒暄，計書婭一邊跟著陪笑，一邊仔細聽著姜飛與這些人的對話，在心里記住每一個人的特征。只是遇到蕭雅的時候，姜飛遇到了點小小的難堪，蕭雅含蓄地說：“我現在才知道在姜總心目中是沒有什么地位的。”

    “哪能這么說……咱們可是室友，在一個屋檐下過過日子的。”姜飛想都沒想，蕭雅嘆了口氣，有些委屈地把位置讓給后面的米璐；米璐和姜飛握手說：“白駒過隙，人生如夢，多少委屈和埋怨，回頭看看一點都不需要。女孩子最關鍵的就是模樣好，性情好，通情達理，就像蕭雅這樣子。”

    計書婭的興致頓時淡而無味，她沒想到會在酒會上遇見這么大的阻力；計書婭氣得不行，偏偏又不能發作。姜飛笑了笑說：“要這樣說的話，幾個公司的人一起聚聚，大家彼此認識才好，張總，現在電影公司就麻煩你和弗隆了。”

    張延海和弗隆都是微微一笑，對于姜飛現在的窘狀表示無能為力；淵文笙還真是姜飛的好朋友，解圍問：“弗隆，今天下午拍到的鏡頭怎么樣？”

    “很精彩。”弗隆心里對淵文笙有點擔心，淵文笙和牛仔南找他商議安排攝像頭的時候，加上米璐四個人爭論了半天，沒想到幾天就拍下這么有價值的東西，就在半個小時當中，米璐

    聯系的客戶都表示因為靈馬的平臺有這樣的轟動，將兩個廣告的拍攝交給了電影公司。人流隨之散開，姜飛和計書婭跟在米璐與曹寶乙身后，去見了客戶和演藝圈里的同行，足足轉了一刻鐘，才走到一張預留的空桌旁歇歇。

    “苔絲要你做什么？”姜飛端著香檳酒在問，聲音很輕，但是計書婭不敢回話了，姜飛望著人群中的蕭雅說：“我現在真是沒有精神來跟你耗力氣，你要知道，電影公司是我管理的最復雜的一個公司，里面最起碼有五六股不同的力量，只要不是什么急迫的事情，就不要亂來。”

    “不會的，我明白，這是酒會。”姜飛甫一問，計書婭立即就明白了，苔絲沒有告訴姜飛任何東西，就把自己派過來，難怪姜飛的手下一個個對自己跟防賊一樣；計書婭瞬間往后縮了幾步，縮到桌子邊緣處，似乎隨時準備逃跑的架勢。姜飛往前走了兩步，保持一米的距離說：“別讓人家以為我要做什么，那樣，我們肯定就是上頭條的下場。”

    計書婭這才顯示了專業人士的素質，沒有慌了神，反而站直了，順著姜飛的話說回去：“苔絲就是怕看見你和其他人風流的樣子，眼不見為凈，才叫我過來的，其實我比蕭雅也不差，你別老是盯著人家看，會被其他人發現的。”

    姜飛抓住計書婭的這句話，微笑著問：“就這點原因，早說不就成了嗎，何必讓人猜測。”

    計書婭點點頭，嘴里一陣嘀咕：“就是說了，你們還是要猜測的，是我點子背。”

    姜飛靠近計書婭說：“那樣我就放心了，你的身材確實不錯。”

    計書婭嚇一跳：“你要干什么？”

    在眼下的情況，姜飛要是想趁機占點便宜，計書婭還真是沒有什么好辦法，總不能把姜飛傷了吧；慕翠彤從兩人身側冒出來，端著一杯香檳，神閑氣定地說：“姜飛是在和你開玩笑，在這方面，姜飛算是一個正人君子。”

    慕翠彤穿著一身得體的墨綠色長裙，珠光寶氣，看上去就是成功的女商人；姜飛不得不驚訝于對方的行動敏捷，笑著說：“慕小姐今天就是漂亮。”

    慕翠彤晃了晃酒杯說：“姜總的嘴是越來越甜了，有這么漂亮的一位小姐在這里，我這種上了年紀的人只是是暗自神傷。計小姐，能不能割愛幾分鐘，我和姜總有些私事要聊。”

    計書婭認出了慕翠彤，點了點頭，端起一杯香檳走向人群，姜飛有些意外，他原先猜測慕翠彤找他的目的，一個可能是想打個招呼，另一個可能是在某個具體的細節上要問自己，但是沒想到慕翠彤要計書婭回避。姜飛微笑著說：“有這種必要嗎？”

    “當然有。”慕翠彤和姜飛靠近一點，面對著熱鬧的人群說：“我發現你和苔絲、弗隆都安排了自己的人參與了安保，你們是不是想故伎重演，就像釣出唐泰斯一樣，釣出下一個人。我給你說，這是沒用的，有沒有興趣聽聽我的注意？”

    “當然，你是行家。”姜飛當然對慕翠彤的哪條主意都有興趣，畢竟警方在俱樂部有大批的人手，但隨著慕翠彤一個個細節的描述，姜飛沒想到慕翠彤會提出如此富有建設性的創意，他正琢磨著，計書婭已經回來了。計書婭在走動時，被兩個男人搭訕，說了幾句話才回過味來，慕翠彤肯定知道自己是苔絲的助理，讓自己走開，就是為了防備苔絲。

    自己的意圖已經挑明，慕翠彤才想起自己忙碌了一天，中午就吃了兩塊餅干，瞬間有了饑腸轆轆的感覺，吃起餐桌上的紅腸和橙子。姜飛當著計書婭的面，不再對慕翠彤客氣，說到了另外一個話題：“楓葉設計公司那邊什么時候能司法判定？我們沒有什么需求，但是衛英覽是股東，看著一塊肉無從下手，賺不到錢倒是其次，主要是擔心衛英覽會失望。”

    “市場越來越火，姜總還愁沒有項目可做？不掙錢你把S州工業區和炫匯讓出去做什么。”慕翠彤放下橙子皮，毫不留情地揭露姜飛的虛偽：“你的電影公司今天就大賺了一筆，夠了，衛氏集團的事情你就別想著撈點外快。據我所知楓葉設計的東西你已經到手了，你也不怕夢憶淇那個女人，還是想想我說的話。”

    姜飛恍然大悟，事到如今他總算明白了慕翠彤打的是什么主意，慕翠彤看中的并不是他姜飛這個人，更不是靈馬這樣的公司，而是他姜飛手中可能掌握的資源。慕翠彤相信唐泰斯的事不是意外，所以希望能通過姜飛之手，弄清楚現在靈馬和姜飛的目的，只要自己對細節下功夫，慕翠彤就能看出自己的側重點。

    姜飛雖說并不認為此舉會對自己有什么不好，但總覺得好像是要被慕翠彤利用，心理上有些不易接受，便說：“人生得意，就要及時盡歡，慕小姐，不說這些掃興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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