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令達(dá)得知此事后，怫然而怒，訓(xùn)斥顧襄道：“你做什么不好，非要去管束太子？你可知道，太子是將來的國君！”

    “可是女兒的職責(zé)所在，就是管束宮中所有人的禮儀！”顧襄昂著頭不肯服軟，“如果一個二個都不按禮制行事，那豈不是上上下下都亂了套？”

    顧令達(dá)被她氣得頭疼，偏偏這個女兒說起道理還一套一套的，聲勢奪人，似乎比他還要占理。

    但是官場混跡多年的顧令達(dá)知道，此事如果不給太子一個交待，日后自己身家性命能否保全都是個問題。

    他罰顧襄在祠堂跪了一夜，自己跑去太子那里賠罪。

    “小女年紀(jì)輕，實在不懂事，微臣已經(jīng)罰她在祠堂長跪，望殿下饒了她此次�！鳖櫫钸_(dá)躬身賠禮，言辭懇切。

    小爺就坐在書案后面，聽著他的各種求饒。

    顧令達(dá)一向人情老練，卻教出個不知變通的老古板女兒。這對父女有點意思。

    “她既知錯，為何不自己來向孤請罪？”小爺雙眉一挑，并不買賬，“一點誠意都沒有！依孤看，她多半還不服氣吧！”

    站在下面的顧令達(dá)驚出一身冷汗，將身子躬得更低：“小女…小女已經(jīng)知錯了，只是無顏再來面對殿下……”

    孟池羽一拍桌案，發(fā)出陣響，不輕不重卻很有威嚴(yán)。

    顧令達(dá)正要跪下，卻聽見太子道：“要賠罪就自己來賠！也不必向孤賠罪，得罪的是誰她自己心里有數(shù)！”

    日頭正高，蟬鳴聒噪，幾個小太監(jiān)正爬在樹上，用粘竿粘蟬。

    顧襄咬牙，走到東宮的宮門前，抬頭看了一眼匾額，快一柱香功夫都過了，也不愿意進(jìn)門。

    還是那幾個粘蟬的小太監(jiān)出門時才發(fā)現(xiàn)的她。

    “女官大人？”小太監(jiān)見了她忙行禮，“您是來東宮辦差的吧？太子爺出門去了，正好側(cè)妃娘娘在，小的這就去幫您遞話�！�

    “喂！我——”顧襄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那小太監(jiān)已經(jīng)進(jìn)去遞話了，過了一刻鐘功夫，就有人出來，說側(cè)妃娘娘傳她進(jìn)去。

    顧襄有些卻步，她今日是被顧令達(dá)逼著來賠罪的。

    當(dāng)時鬧得場面難看，也不知側(cè)妃會如何報復(fù)羞辱。

    要不找個借口不去了？顧襄打起了退堂鼓，同時不免鄙視起自己的懦弱。

    身后突然響起一個清越的男子聲音，語氣中帶有些許諷刺：“這不是顧大人嗎？”

    顧襄回頭，不是別人，正是太子殿下。她鐵青著臉，蹲身行禮：“奴才給太子殿下請安，殿下萬福金安。”

    小爺也不看她，也不說話，就這么站在面前。

    她蹲了許久，終于腿麻得蹲不住了，身形不穩(wěn)，額頭冒汗，頭上的玉釵微微搖晃。

    “殿下！”顧襄忍不住直起身子，“您——”

    “顧大人不是最講規(guī)矩的嗎？孤還沒叫起，你怎么就起來了？”孟池羽故意道，“難道規(guī)矩只能用在別人身上，用不到你身上？”

    顧襄知道他要整治自己，一聲不吭地垂著頭，衣袖里的拳頭暗自捏緊。

    “孤同你講話，你卻不回話。這也有違宮規(guī)！”孟池羽非要讓她嘗點苦頭不可，“你現(xiàn)在就跪在孤的宮門口，沒有諭令不許起來！”

    又跪？顧襄前幾日才被顧令達(dá)罰跪祠堂一夜，膝蓋到現(xiàn)在還疼著。

    不過，于她而言最致命的不是膝蓋，而是面子。平日里，宮人們見了她都心有敬畏，恭恭敬敬地叫一聲顧大人。

    這要是跪在東宮大門門口，來來往往的人都能看見，她以后再訓(xùn)別人的時候，還怎么挺得直腰板兒？

    “殿下，奴才能不能換個地方罰跪？”顧襄咬著牙道。

    “沒事，孤不介意你擋路�！泵铣赜鹄浜咭宦�，他就是存心要滅了這個女官的氣焰，用刀子似的眼神掃她一眼，厲喝道，“還不快跪！”

    顧令達(dá)給女兒下了嚴(yán)令，要是再惹太子生氣，就不許再回家門。顧襄閉眼，緩緩屈膝，認(rèn)命地往下跪去。

    陸瑰云聽說顧襄來了，就在宮里等她。結(jié)果左等右等，沒等來顧襄，倒等來了小爺。

    她“咦”了一聲，往外張望：“你瞧見顧襄沒有？”

    “她呀？”小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老子還教訓(xùn)不了一個丫頭片子了？”

    陸瑰云聽永福講了經(jīng)過，愣了一愣，雖說這個顧襄有些頑固不化，但也不至于得理不饒人吧。

    況且讓她這么驕傲的人，跪在人來人往的路上，被那么多雙眼睛盯著，也實在是殺人誅心了點。

    到了晚膳時分，小爺心情不錯，一派悠然地用膳，時不時地還給媳婦夾個菜，說說笑笑，仿佛已經(jīng)全然忘記外面有人已經(jīng)跪了一個多時辰。

    陸瑰云息事寧人道：“顧襄今兒既然是來賠罪的，罰個差不多就得了吧�！�

    小爺可不會心軟：“她膝蓋不是硬么？那就好好跪一跪，得讓她明白，老子說的話才是規(guī)矩！”

    任她怎么勸，小爺執(zhí)意不肯放人。她只好道：“顧襄雖然古板了點，但到底是個女孩兒家，咱們欺負(fù)她算什么本事�！�

    “女孩兒家？我看他比老學(xué)究還古板！”小爺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得虧她是個女的，要不然就不是罰跪的事了！”

    一彎淺月顯現(xiàn)在黃色的宮檐處，天光霎時暗淡下來。顧襄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來之前吃不下飯，現(xiàn)在是吃不著飯，再加上膝蓋酸疼，整個人都快要撐不住了。

    現(xiàn)在的她，不僅又冷又餓，還渾身疼得要命。只僅剩的自尊心提醒她，不能倒下。

    身為禮部尚書的女兒，自小就是閨閣小姐，長大以后受皇后倚重做了女官，待遇從來優(yōu)渥，何時受過這樣的苦楚。她眼前的光，仿佛正在一點一點地消失。

    吱呀——

    就在她行將絕望之際，朱紅色的東宮大門打開了。

    一個穿著淡黃色宮裝的宮女提著個小食盒，從門縫里探出頭來，悄悄走近至顧襄身邊蹲下。

    顧襄大致認(rèn)得出這宮女的模樣，虛弱地試探著叫了一聲：“小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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