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沒有找到少年洛太隱,村民們也不再繼續找了,洛父洛母也不再被人看著,只是開始被村里人疏遠。
到了夜里,少年洛太隱小心的回了洛家。
洛父洛母看到少年洛太隱,難受壓抑的哭了起來。
哭完,洛母道:“福二,離開這里吧,離開洛家村。”
洛父也道:“走吧。這里,你已經不能留下了。”
聞言,少年洛太隱沉默了會,道:“爹和娘跟我一起走吧。”
洛父洛母不想拖累少年洛太隱,就道:“我們不想離開這兒。”
少年洛太隱聽此,沒說什么,應了聲,離開了洛家。
少年洛太隱并沒有走。村子里的人不知從何時開始,把洛父和洛母當成了不祥的人。洛父斷臂,洛母過的并不容易。少年洛太隱棲身于山中,白天砍柴,找草藥,吃的,到了晚上就把那些東西全部悄悄給洛父洛母放到門前。
到了田里收莊稼時,少年洛太隱就在夜里把那些活做完,然后又回山森中。
知道洛太隱沒走的洛父洛母抱在一起哭了起來。兩人去山森中尋,想告訴少年洛太隱走吧。只是卻一直不見他。洛父洛母不由常去往山森上,將新做的衣裳等物放下。一方面又覺得又希望少年洛太隱已經離開了。
春,夏,秋,冬。
時間就這樣又過去六年。
又是夏時,蟲鳴草長。
夜,月光照進山森中,灑落在一個人身上。那個人側躺在一塊巨大的山石上,著素衣,而身形傾長,輕閉著眸,白皙的膚色在月下染了幾分清冷柔和,他的容顏非常好看妖孽,五官絕致而眉目間透著柔和雅意。
這張好看妖孽極的容顏,和風之神明太夜的臉,一模一樣。
除了性情有別,沈羨真的找不出不像的地方。
洛太隱棲身山中六年,這山森中的妖怪都認識了他,不壞的妖怪總是不自覺的親近他,壞的總是想吃他想抓他。
而且,沈羨看著漸漸確定了,洛太隱和洛云權應該都不是人類。
洛太隱和洛云權,其中一個人,說不定就是風之神,太夜。
沈羨沒有再看到洛云權的畫面,雖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花臉貓沒什么異樣,還在讓自己看它的記憶,那么就說明洛太隱是國師?
沈羨看到現在,花臉貓無比喜歡的洛太隱,還在這山森中不肯離去。沒有參試科舉,沒有離開洛家村。洛太隱若是國師,又是怎么去做的燕國國師,又為何殺人,他是妖怪還是什么,還得再看。
這一年,楚國很多地方大旱,這個小小的洛家村勉強溫飽著,洛家因為洛太隱,是唯一不困難的一戶。
秋,田里無收。
一天中午,洛父洛母拿著一個包袱進了山森中。
他們喊著洛太隱,沒有回應,正要擱下包袱離開,不知疾苦跑上山森來玩的幾個孩童,開始撿起石頭往洛父洛母身上扔:“是不祥的人!”
“離我們遠點!”
“養了怪物的人!”
洛父洛母不作聲,趕緊往山森下走去。
然而那些孩子好像找到了好玩的事情一般,拿著石頭跟在洛父洛母后面砸人。
沈羨凝眉,收緊了手。
這時,沈羨看到幾個小妖怪絆倒了那些孩子。
那些孩子看了看,什么也沒有,嚇的哇哇跑了。
洛父洛母見此,停了下來,看向身后許久,洛母道:“福二,別再為我們留在這了,走吧。”
洛父道:“爹和娘不要你報恩。”
沈羨看到洛太隱就站在不遠處的樹上看著他們,然后垂眸。
洛父洛母復雜的嘆口氣,回了洛家。
那些朝洛父洛母扔石頭的孩子,把在山森中的事夸大的告訴了村子里的大人。
第二天,洛家村有人不見了,第三天,洛家村又有人不見了。
村子里每家存放的吃食也開始不見。
漸漸的,村子里的人,把這些都怪到了洛父洛母不祥的身上。
他們分走了洛家的吃食,要把洛父洛母趕出村子。
棍子發狠的打在洛父洛母身上,洛父洛母不得已離開了洛家村,他們看了看山森,沒有去,而是朝別的方向一瘸一拐互相攙扶的走了。
然后,洛家村里正帶著幾個人跟了過去。
知道洛父洛母被趕出村子的洛太隱去尋,然后就在遠離洛家村一個山丘上看到了洛父洛母。
他們身上都是淤青的,洛母手腳被木釘釘在了地上。
洛父的脖頸被木釘穿過釘在地上,血已干涸,洛父死了。
那一刻,沈羨看到跪在地上的洛太隱,眼睛里溫暖瞬間被空洞取代。
他發抖著將洛父洛母身上的木釘拔下,哽咽顫抖的喊著:“爹。娘。”
洛母緩緩睜開了眼睛,她費力的抬起被木釘刺穿的手。洛太隱見洛母醒來,趕緊抓住了洛母的手道:“娘,我馬上找大夫來救你們。”
洛母眼前已經模糊,聽到洛太隱的聲音,只道:“福二。”
洛太隱紅著眼眶趕緊應聲:“我在,娘,我在。”
洛母氣息漸失道:“我們福二。怎么那么傻。”
洛太隱要起身道:“您再等等,我這就去找人。”
洛母用力抓住他的手道:“沒事。娘不疼。”
洛太隱看著洛母,顫聲道:“您告訴我是誰。”
洛母道:“你聽娘說。”
“我們福二。”
“一定不要做壞人。”
“不要變壞。”
“不要去做······尋仇的傻事。”
“我們福二······一定不要做壞人······一定不要······變壞。”
“好好······活著······離······。”
洛母閉上眼睛,沒有了氣息。
他就那樣跪在洛父洛母身邊,握著洛母的手一動不動。
又是春夏秋冬輪轉,輕風不斷。
花臉貓坐在洛太隱身畔。
洛父洛母的尸體已經化入土中,洛太隱還跪在那里動也未動。
洛家村的人發現洛太隱后,請過除妖人、道士,但都被山森里的妖怪嚇走了。村子里的人日久見洛太隱跪在那里如死了般,便紛紛不再經過那里。村頭放了石獅子,石獅子上也貼了符紙,他們才稍微放心些。
沈羨站在洛太隱身后,看到跪在地上的洛太隱終于動了。
他站起身,朝一個方向走去。
沈羨本以為他是要去哪里,沒想到他又回了那座山森里。
整日整日的坐在石頭上不動。
這一日,山森之中來了幾個除妖人。除妖人中有一個看著十二歲左右的少女,和其他除妖人走散了。她看起來有些害怕,在邊走邊喊其他除妖人。
等穿過樹叢,看到坐在石頭上的洛太隱后,少女愣住了。
少女愣了會,走近洛太隱。
沈羨和花臉貓站在洛太隱身后,看著少女走過來。
“哥哥,你是人類還是妖怪?”少女四下一望看著洛太隱認真問道。
沈羨終于聽到洛太隱說話了,“我是人類。”
少女見洛太隱回自己,高興道:“那哥哥是住在這里的人嗎?”
洛太隱嗯了聲。
然后接下來不管少女再說什么,洛太隱都沒再開口。
少女擰了擰眉心,其他除妖人找了過來,少女便和那些除妖人離開了。
沈羨看到,那名少女,第二天又來了,身后跟著兩個人,遠遠的站守。
少女對洛太隱道:“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叫江于藍。”
“我是江氏除妖一族的人。”
“我是家中最小的。”
“我跟著我爹來的。”
“我家在縣城里有宅子。”
“你為什么長得這么好看啊。”
“你真的是人類嗎?”
“你是住在這山森里的嗎?”
“你為什么不跟我說話了?”
“你看得到妖怪嗎?”
這名少女,把一直不動的洛太隱終于給他從老僧入定的石頭上說了下去。
洛太隱一言不發往一邊走,江于藍就在后面跟著話不停。遠遠站守的兩人要跟過來,江于藍沒讓他們跟著。
第三天江于藍:“哥哥?”
第四天江于藍:“大哥哥?”
第五天江于藍:“咱們去哪?”
第六天江于藍:“你肯定想問我要干嘛。”
“我也不知道我要干嘛。”
“但我看到你心里就歡喜。”
“我想看到你。”
“都怪大哥哥在深山老林里長得這么好看。”
“明年我就及笄了。”
“我爹要我跟賀家少爺定親。”
“我要是能把大哥哥帶回去。”
“我爹肯定高興。”
第七天江于藍:“你一個人住在這里不難受嗎?”
第八天江于藍:“我跟我爹說我先不走了。”
第九天江于藍:“這黃鼬好可愛!”
第十天性情柔和沒脾氣的洛太隱道:“請你不要再跟著我。”
江于藍道:“那不行。”
沈羨看著,半個月后,江于藍還在來山森。
洛太隱已經放棄管江于藍,還是不回話。
江于藍手捧著自己的臉看洛太隱道:“你怎么還不跟我說話啊。”
又半個月過去。
江于藍道:“洛太隱。”
“你叫洛太隱對不對?”
“我可是好生的打聽了你。”
聞言,洛太隱沒什么反應。
時間又過去一年,江于藍不管是下雨還是下雪,每天都照來山森。也不管洛太隱理不理她,一直話不停。
沈羨看著江于藍,覺得自己要是對顧如禛這么聒噪,有沒有可能離婚?
洛太隱看江于藍道:“你要這樣跟我到何時。”
江于藍認真道:“不知道。”
沈羨和花臉貓看著,又過了九年。
江于藍長大了,已是個很出色的姑娘。
但是,這九年,洛太隱的容顏未有絲毫變化。發現到這一點的沈羨,心底莫名起來。
洛太隱對待江于藍已經無奈。
江于藍每年除了回鄉的幾個月,就是住在縣城里每天進山森聒噪洛太隱這塊石頭。
沈羨覺得姑娘毅力真不錯。
江于藍坐在洛太隱身邊的石頭上道:“我長大了,你不想說點什么嗎?”
“或者你就沒有點什么想法?”
洛太隱閉眸不語。
江于藍完全沒有姑娘的害羞,大方道:“你就不想摸我,親我,碰我?”
洛太隱腦后滴汗。沈羨也腦后滴汗。花臉貓不高興也不喜歡的看著江于藍。
沈羨是發現了,這花臉貓除了洛太隱,誰都不喜歡。
這天,江于藍離開山森后,夜晚十幾個帶著殺氣身手不凡的人進了山森,圍住了側躺在石頭上的洛太隱。
看到那些人,洛太隱坐起身從石頭上走下去。
見洛太隱舉止,那些人其中的一個快速將手中淬了毒的箭羽發了出去,淬毒的箭羽穿過洛太隱的胸膛,迫使他單膝跪在地上。
他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樣,低著頭,也不躲。
沈羨無能為力的看著花臉貓發出無力的哀叫。
那些人見刺中了洛太隱,趕緊扔出符紙繩將他綁在了一棵古樹上,確定了不會有問題后,那些人便快速離開了山森。
其他妖怪發現洛太隱后,想救他卻無法靠近。
就在沈羨想江于藍肯定能救的時候,只見綁著洛太隱的符紙繩忽然碎了,他抬手拔出穿過胸膛的箭羽看了很久。
胸膛的傷口已經快速愈合。
除妖的符紙,對他沒用。
沈羨接著知道了那些刺殺洛太隱的人是誰驅使來的,并不是洛家村民,而是江于藍的父親。
自己的女兒喜歡一個不人不鬼的存在,江父絕不容許。
江于藍知道江父派人去殺洛太隱后,以死相逼才讓江父住手。
江父明面答應了江于藍,暗中還是叫人去殺洛太隱。因疑心而得知的江于藍,在江父面前服毒,江于藍救過來后,江父在她床前跪下,求她忘記洛太隱好生嫁給賀家。見父如此,江于藍哭著應下,大病一場,叫侍神給洛太隱送了一紙信箋,然后嫁了人。
沈羨看到拿著信的洛太隱,站了一夜。
‘不來了’
沈羨和花臉貓站在洛太隱身后,數著,又過了整整六十年。
沈羨看到洛太隱的容顏依舊沒有絲毫變化。
某一日,山森之中來了一位八十歲左右的白發老婆婆,拄著手杖,一個人,遠遠的看到洛太隱后,就走了。
洛太隱還未離開山森,他好像在驗證什么。
就這樣在諸國戰亂、疾病、天災中,又過去了一百四十年。
認識他的人早已死去。
在這座山森孤身一人兩百多年后,洛太隱終于朝山下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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