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個個搭弓射箭，方向正是拼命往船上擠的人們。
聽到箭離弦的聲音，不少人下意識的回頭看，還有一些人則拼命低下身子，有的則直接撲倒在地上，做鴕鳥狀。
離弦之箭，不可回轉。
“嗖嗖。”
“嗖嗖。”
箭設出去了，幾乎沒有偏差，都射在了那些想要逃跑的人的身上，有的是頭，有的是大腿，有的是眼睛，有的是鼻子，有的是胸口……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很多人應聲倒地，半江瑟瑟半江紅。
又青和劉夔趴在船上，也險些被射到，又青永遠也忘不了那些箭從自己耳邊，臉頰邊，手臂間，腿間飛過的感受——這種能夠看得見的恐懼，一點也不亞于前世她掉落在水里，慢慢失去知覺的恐懼。
守軍的箭飛出多半，想要逃離的人也倒下了不少，頓時，人們連想要喘口氣都很小心翼翼，不敢大聲，經歷了這樣一件事情，在大多數想要逃走的人看來，那些所謂的自己人一旦兇狠起來，是和那些北方來的蠻子沒有什么兩樣，甚至還可以更狠。
領隊的人見眾人不鬧了，也沒有人敢再往船上跑了，暗暗松了一口氣，又搭弓射箭，往船上射了一箭，以此震懾已經登船的人，還有手持木槳，時刻不忘記劃走的船夫。
“船上的人也給我下來！”
他們的喊聲猶如排山倒海之勢，憾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心。
走？
恐怕結局就和那江水里的尸體是一樣的命運，到時候就不是半江瑟瑟半江紅了，而是滿江瑟瑟滿江紅了。
不走？
可要是那北方的蠻子真的打來了，誰來管他們，誰來救他們？
他們身處臨安，許多人根本就不曾離開過自己的家鄉，今日之舉，也是出于無奈，不是想要活命，不是被逼無奈，誰想要背井離鄉？可是現在容不得他們想不想的問題了——
一面是兵鋒將至的北方的蠻子，一面是就在眼前兇狠惡煞的守軍……
所有的人都陷入了兩難。
“都聾了嗎？”
“給我回去！現在！立刻！馬上！”
那領隊的人不耐煩的揮著馬鞭，那雖然是打在馬的身上，可也是在向眾人們示威，也是在恐嚇。
又青倚在劉夔的身后，手緊緊拉著他的手，沉默無言，她也不敢說話，現在沒有人發言，大家都是沉默，沉默再沉默。
就在又青和劉夔認為一切都結束了，好不容易擠出城門的他們要被趕回去的時候，卻發生了他們始料未及的事情——
大部分人好像突然開竅了一樣，開始了他們的小小的反抗——
先是一些年輕膽子大的人，假意要跟那些守軍走，悄悄來到守軍跟前，裝作要打聽城內事情還有京城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借機看到了守軍的箭筒里已經沒有了箭，而且他們也可能是因為匆忙，或是在城內用得上，城內的百姓還要多，他們都想要涌出城，所以都用在了城里，并沒有帶其他武器出來。
這樣一來，那些年輕人有了底，趁著一些守軍要調轉馬頭的時候，突然朝著馬的屁股猛拍了幾下，讓馬受驚，往前飛躍，不少守軍來不及防備，也沒有準備，任由馬帶著，有的撞到了樹上，有的直接飛奔，沒有了蹤影。
那些人振臂一呼，
“大家快跑！”
有年紀大些的人則喊道：“奪了他們的馬！”
“對，奪了他們的馬！”
越來越多的人響應，眾人不再是涌向江水里的船只，而是像潮水般涌向這些守軍，以及他們所騎得馬。
他們將自己的怒氣灑在了守軍的身上——也應該灑在他們身上。
剛剛那草菅人命的行為，惹怒了眾人——死去的人，倒下的人，沉入江水的人，有他們的親人。
現場又亂成一團麻。
不同的是，剛才是窩里斗，自相殘殺，現在是有目標了，目標還很明確，也很大膽。
這些守軍被這些氣勢洶洶的人群嚇壞了，本來就有的馬兒受了驚，心神不定，加之出城匆忙，城內武器缺少，只能背著幾只箭出城，現在箭也用完了，他們身上穿著鎧甲，騎著高頭大馬，是個兵的樣，卻沒有防身的武器。
不過涌上來的人一撥比一撥憤怒，他們拉扯著守軍的鎧甲，試圖將他們拉下來，而有些人真的被拉了下來，有的人便跨上高頭大馬，疾馳而去——水路不行，只能走旱路了，總比沒有路走的強。
那些守軍肝膽俱裂，無心應戰，大部分狼狽逃竄。
眾人并不答應，還在天不怕地不怕的追趕那些人。
即使想要逃跑，也得留下馬匹。
他們繼續拉扯。
不少人奪了馬，又將守軍推入河中，現在撲騰在水里的人換了個個。
船上的人都愣愣的看了會岸上人的博弈，都驚呆了，他們沒想到趕來的守軍如此不堪一擊，也沒想到這些平日里的鄰居或是老鄉們如此彪悍，將能制服守軍，奪下他們的馬匹，自己騎上跑得無影無蹤。
過了會，船上的人也回過味了，開始準備駕船逃跑。
幾個船夫都已經殞命，船上幾個會駕船的便自告奮勇，充當了臨時的船夫，喊著號子，呀呀的往前沖。
又青一個沒站穩，倒下了，這才意識到船已經開動了。
她又想到了自己的父母，還有彤云。
顫抖著站起來，還想要跳下去，這會兒劉夔已經不準備陪她了。
她回頭望了望，劉夔無動于衷，她的內心也起了動搖，沒有人陪著她去做這件事情，她并沒有那么大的勇氣，自己去做這件事情。
她也慢慢退縮，加上腿軟，又一次倒了下去。
劉夔扶住又青，道：“走一步看一步了，既然我們都留在船上，那就是天意，我們不要違抗天命了。”
忽然，岸邊又傳來嘶吼的聲音。
船上的人都驚恐的望去——原來是逃走的守軍帶來了幫手，來了很多帶著長槍長矛的守軍，他們剛才受了羞辱，現在要統統要眾人補償！
他們變本加厲，他們將刀槍刺向岸邊人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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