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忽聞刀劍相交,哐當一聲,大刀應聲落地。
頭頂上空突然飛過一個黑影,如幽靈一般,像蛇一樣從虞姐姐身邊繞過。眨眼便見一個身著黑袍面目清秀的少年扶著蕭虞立在中央,蕭虞頭上身上的枷鎖不動聲色登時全部卸在了地上。
“什,什么人?”趙丕戰戰兢兢站了起來。
聽他發聲,我才轉過頭去,只見趙丕面如土色,一把劍寒光四射,不偏不倚,正好插在他的發冠中央。
趙丕一動也不敢動,眼珠子使勁兒向上瞟,嚇得魂不附體。
那樣子頗令人解氣。
黑袍少年個子雖高,卻稚氣未脫,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他嘻嘻笑著,對蕭虞道,“姐姐受驚了。”
蕭虞一臉驚疑,“沒事!
“虞姐姐,”我忙從守衛那里掙脫開,奔到他們身邊,雖不知這少年底細,但相信他并無惡意。
少年見了我,依舊笑盈盈,“喬姐姐好!
他竟知我姓喬,看來是有備而來。
走近了看他,一張圓嘟嘟的娃娃臉,濃眉大眼,和那年畫里的孩子一樣,模樣十分乖巧討喜,他一口一個姐姐,那般親近和恭謹,倒讓我們一下子放下了戒備。
“喬清華!”趙丕猛地一聲斷喝,“你居然找人來劫法場?!我,我非得把你辦了,來人,把他們,都給我抓起來!”
但是沒幾個人敢上前,都是你看我我看你,往前又不敢往前,后退也不敢后退,畏畏縮縮。
趙丕怒拍驚堂木,“抓呀!”那頭上的劍也震得晃起來,惹得眾人一片哄笑,手下的人忙給他先取了。
我欲上前理論,被那少年搶先了,他輕松道,“我今天不想打架,只是來送信的!彼捯粢宦,手上輕輕一揮,“啪”一個飛鏢又穩穩射在趙丕的桌上,上面還掛了一張小紙條。
趙丕忍著羞辱叫人取了出來,剛看了幾眼,臉色大變。
少年吹著口哨,“要是沒什么事,我們就先走了,改日見趙大人!”
趙丕連連點頭,哈著腰追上來,連聲道,“您自便,您請!”
于是我們幾個,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大搖大擺走出了刑場。
重山這時忽奔了上來,我見著他,一肚子火,認定是他把免死牌掉包了,所以望著他忿忿的,大約是猜中了我的心思,他一臉無辜,透著些許無奈,仿佛在說,“真的不是我!
那少年攔著他道,“我們去的地方,只許兩個姐姐去!
重山不依,我便道,“你在路口等我,我去去便回!庇旨恿艘痪,“不用擔心!
他只好答應。
少年帶我們拐進了一個小竹林,歡快道,“我家主人就在前面。”
現在虞姐姐看起來不像方才那樣疑惑了,臉上忽還閃出了幾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我暗自猜度,卻沒有任何頭緒,但這小少年口中的主人,定是她所相識的人無疑了。
我真是感慨萬千,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遇到了這小兄弟,實在是萬幸。
我懷著巨大的好奇心,這位神秘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人,能讓趙丕俯首帖耳的,必定大有來頭的,莫不是又是咸陽來的?
因我忽覺得,不知不覺中我又和咸陽開始了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
不一會兒,我們便來到一處極幽僻的空地,愈到里面,竹林愈加茂密起來,處在巨大的綠色傘蓋下,頓覺清幽起來。
一輛馬車正停在前方,并不見人。
少年朝馬車喊了一聲,“我回來了!”無人應答。
他眉毛一挑,奔上前去掀開車簾,發現空空如也,嘴里嘟囔道,“又去哪里了嘛!”
他話音剛落,只聽不遠處傳來幾聲爽朗的笑聲,如雷貫耳,便見一男一女兩個人從林子里穿了出來。
男子一身青衣,身高八尺,俊朗不凡,濃黑的劍眉尤其顯得英氣逼人,舉手投足間十分灑脫不羈,那笑聲便是他發出來的,足見其威武。
在他面前,那女子就顯得婉靜可人,她面容嬌美,約莫和清愁差不多年紀。
眉眼之間,他們兩個倒還有幾分相似之處。
“公子!”少年大喜喊道,指著我們,邀功道,“任務完成!”
那公子微微點頭,一眼便看見了虞姐姐,臉上的笑容悄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默默的凝望,凝望中飽含了憐惜和驚喜。
我隱隱感到蕭虞握我的手微微一顫,她緩緩吐出兩個字,“易琛。”
姓易?我便又悄悄打量了對面的人一眼,方回想起適才少年出鏢時露出的手背,隱隱約約似乎看到那上頭刻了一頭狐貍的刺青,我這才恍然大悟一般,原來是魏王室的人。
早在之前便說過,孫將軍起義失敗,多是因六國貴族各懷鬼胎,擁兵自立去了。其中便有趙國,齊國,韓國,當時并未聽說有魏國。不過孫將軍死后,魏國倒是前赴后繼接下了這桿大旗,在豫州自立,擁魏世子易樽為靈王,叔父易桓為大將軍,聽說正緊鑼密鼓招攬天下有識之士,誓反東秦,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易琛是魏王室之人不會錯,但是什么身份我尚不得而知。
他走到蕭虞面前,忙拿出一條干凈的帕子,來拭她額上的汗珠,“你受苦了!
在蕭虞面前,我感嘆一個叱咤風云的硬漢,居然也能心細如塵至此。
蕭虞略顯羞澀和拘謹,忙自己接過帕子,胡亂往額上拂了一通。
易琛咧開嘴笑了,招呼身后的女子過來,“錦書,這就是你虞姐姐!
原來她叫錦書,真是一個美的名字。
她上前來時匆匆瞥了我一眼,眉頭微微一蹙,略有所思的神情,一邊對蕭虞細聲道,“聽二哥說,虞姐姐曾在我們家住過一段日子,棋藝十分了得,府中上下贊不絕口,只可惜錦書那時不在,未能一睹姐姐風采,如今一見,更是心服口服,姐姐真乃才貌雙絕,難怪二哥,”她故意瞟了一眼易琛,抿嘴笑道,“時常提起!
我還以為她要說牽腸掛肚呢。到底沒明說,兩位當事者皆松了一口氣的模樣。
蕭虞遂亦和她寒暄了一番。
原來,蕭虞幼時因隨定陽候在易桓府上住過一段時間,后來定陽候府慘遭滅門,兩家就斷了聯系,易琛從未停止過找尋她的下落,直到近日來到沛縣,才得知殺死盧浩的人,就是她,于是出手相救。
得知這中間的來龍去脈,我便放心了。
這時易琛向我介紹道,“敝人易琛,是豫州將軍府的人。”
我試著問道,“那易將軍是公子的?”因我想著,看那黑袍少年對他的態度,易琛在將軍府應不是尋常的使喚人,必定位高,權重。
“是我叔叔!币阻∶Φ,“其實,我們是專程來吊唁喬老先生的。老先生忽與世長辭,令我等悲痛萬分,不知喬小姐可否帶個路,好讓我們前去祭奠一下他老人家?”
魏王也叫易桓叔叔,但魏王沒有同胞兄弟,這么算來,易琛算是魏王的堂兄弟了,果然身份顯赫尊貴。
我倒是聽父親提起過易家,但年歲久了,加之易家遠在千里之外,已記不真切我們兩家之間到底有何淵源,只是近來才聽到些他們的消息,都是關于魏國自立的,亦沒太放在心上。
人家有心不遠千里前來拜祭,于情于理都不應拒絕。
我遂答應,道,“父親知故友來探望,定會感到欣慰。敢問將軍是否同行?”既是拜祭,當是易桓領頭才對,只是不見他人,我只好多問了一句。
易琛還未答話,黑袍少年便指著后方呵呵道,“說曹操曹操到!將軍又和椋哥哥說什么悄悄話去了?”
我們便一同轉過身去,見一老一少兩個人,沿著易琛他們剛回來的路,從林子里攜手穿了出來,相談甚歡。
老的是易桓無疑了,那少的呢?
我遠遠的猛然瞧清楚他的模樣,笑容立時凝在臉上,似冰一樣化不開驚愕,幾乎停止了呼吸,靈魂似出竅一般。
椋哥哥?
良生?
不,不是幻覺,他走到我面前來了。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眼睛,一模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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