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大夫呢?快過來!”
一陣驚慌失措的喊叫聲將楊文耀拉回現(xiàn)實中,他抱著孩子,疾步走到妻子床前。
此刻的葉小離面如紙色,額頭滿是豆粒大的汗珠。美麗的臉龐憔悴無比,秋水般的雙眸緊緊閉合。
楊文耀見狀心痛不已,忙道:“小離,你感覺怎么樣?”
葉小離聽到楊文耀的聲音,勉強睜開雙眼,擠出一絲微笑,沖楊文耀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事。
一名大夫連滾帶爬的跑過來,一番望聞問切之后,惶恐道:“家主,夫人難產(chǎn)一日一夜,體力耗盡,又逢血崩,只怕是……”
“只怕是什么?”
“只怕是無力回天……”
那大夫見楊文耀目露兇光,不敢直視,連忙將頭埋在胸前。
一旁的仆從丫鬟無不戰(zhàn)戰(zhàn)兢兢,紛紛低下了頭,大氣不敢出一聲。這樣的楊文耀他們也是第一次見到,房間內(nèi)的氣氛一時間變得極為沉重。
楊文耀咬牙切齒道:“你敢再說一次!”
那大夫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不止,口中直喊饒命。
楊文耀全然不理,將孩子遞與下人,雙手拉住那大夫的衣襟,將他提離地面,惡狠狠道:“今日你若醫(yī)的好,我楊家家產(chǎn)隨你取用,你若是醫(yī)不好,只怕你難出我楊家大門!”
說罷,用力將其摜于地上。
大夫滾了兩圈坐起身來,心知葉小離已是回天乏術(shù),卻又不敢多言,只顧磕頭,心中暗道:“苦也!如今的醫(yī)患關(guān)系果然是勢同水火,今日若是能安度此劫,以后定不再行醫(yī)!”
心思至此,磕頭的頻率和力度均加強了許多。
楊文耀見他不施以手段救治,頓時怒從心起,大喝道:“庸醫(yī)找死!”
隨即催動修為,一股強大的氣息四散開來,衣袍無風自舞,雙眼因充血而變得猩紅,如同一只發(fā)狂的野獸,隨時準備擇人而噬。
在場眾人被楊文耀那強大的氣場壓制的動彈不得,心中疑惑其與平日簡直派若兩人,卻無人敢上前制止,只能暗自祈禱災禍不要降臨到自己身上。
“文耀!”
一聲輕喚,讓楊文耀為之一振,回頭一看,見葉小離正抓著床頭的欄桿,努力著想要坐起來。
這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仿佛用盡了她渾身的力氣,整個人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楊文耀忙過去將她扶住,責怪道:“小離,你怎么起來了?快躺下休息!”
葉小離輕輕的搖了搖頭:“文耀,讓他們都下去吧,讓我看看我們的孩子。”
下人急忙把緞被包裹著的嬰兒遞了過去,轉(zhuǎn)身匆匆退下。那大夫更是如得大赦,想起方才自己的誓言,索性連藥箱也不要了。
葉小離滿目柔情的看著懷中嬰兒,露出慈愛的笑容。此刻,那小小的生命仿佛哭累了,正沉沉的睡著。她輕輕的拉住兒子的小手,臉上流下了幸福的淚水。
“文耀,你看他的鼻子和嘴多像你!眼睛不像,眼睛像我!”
“像你好,你的眼睛漂亮!”
楊文耀哽咽道,身為修者,他能清楚的感覺到葉小離的生命力在漸漸流逝,可他卻無力阻止,不禁悲從中來。眼中的淚水徘徊許久,卻怕打擾了這幸福的一刻,始終沒有落下。
“文耀,還沒有給孩子起名字呢?你說叫什么好呢?”
“你說叫什么就叫什么,叫什么都好。”
葉小離伸出手指,輕輕的點在嬰兒的臉頰上,微笑道:“你看你爹爹,對你如此不負責任,起名字這么大的事,竟說叫什么都好!”沉思片刻,喃喃道:“叫什么都好……萬物可為其名……文耀!你說叫可名好不好!”
“好!好!就叫可名!”
葉小離長出了一口氣,仿佛了了一樁心事。她同樣察覺到自己的身體恐怕是支撐不住了,在這彌留之際,她只想多看看身邊的這兩個男人。只恨目光難以跨越時間,不能親眼看到兒子長大后的樣子。
“可名,對不起,娘不能陪你了。你要乖乖聽爹的話,好好學習,多多吃飯,長的像你爹一樣高大,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未來的你會結(jié)識一些好朋友,找到一個愛你的人,一直幸福的活下去……”
“娘真的好想看看你娶妻生子的模樣,你一定會有很多孩子,你會陪著他們長大……娘還有好多話想對你說,可是來不及了。不過你不要傷心,你要記住,這世間的每一片樹葉都如同娘的眼睛,娘無時不刻不在你身邊,每當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的時候,那便是娘在和你說話……”
楊文耀聲音顫抖道:“小離,別說了,你不會有事的……”
葉小離輕輕的搖了搖頭:“文耀,這些年來你待我無微不至,我很幸福。跟隨你,是我一生做過最正確的決定。謝謝你和可名,讓我的人生得已圓滿。對不起,今后,你要辛苦了……”
見葉小離的氣息愈漸微弱,楊文耀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淚水,緊緊的將妻子抱在懷中,生怕她就此離去。
葉小離再一次看向懷中的嬰兒,眼神中充滿了不舍。可那眼皮仿佛有千斤之重,任憑她的意志如何堅強,卻終究是無力為繼。只得閉上雙眼,伏在楊文耀的耳旁,輕聲道:
此生不解相思苦,無淚可訴神佛聽。
來世真有因果報,只愿白頭還是卿。
至此,紅顏隕落。
懷中的嬰兒仿佛察覺到了什么,突然從睡夢中驚醒,啼哭劃破了楊府中的寂靜。
一陣寒風襲來,庭院中的古樹上空空如也,唯剩光禿禿的樹枝隨風擺動,如同是在挽留著什么,又好似在揮手作別。
翌日,楊府上下一片素縞。
葉小離與楊文耀平日里為人極好,對待下人猶如親友,今日與世長辭,眾人無不傷心落淚。平日貼身的幾個丫鬟更是泣不成聲,幾欲昏厥。
靈堂之上,楊文耀身著白衣,懷抱可名,耳畔哭聲一片,他的臉上卻不見有任何表情,只是僵直的佇立在妻子棺木前。
來往悼念之人絡繹不絕,楊文耀全然不理,形如一截枯木,神魂已不知飄蕩何處。
葉小離的棺木并未安葬在楊家祖墳,而是遵照楊文耀的意思安葬在了黎陽城外一處山清水秀之地。此地鳥鳴泉響,芝蘭相稱,無外人擾,正合葉小離生前的喜好。
諸事停當,楊文耀遣眾人離去,獨自留在墳前回首過往。
年少時,楊文耀曾游歷四方,與葉小離相識于天央帝國。那葉小離乃是天央國人,家境顯赫,本不是楊文耀所能高攀,但她卻不顧親人反對,毅然決定和他結(jié)為連理。
二人婚后感情極好,后因變故,葉小離與他同返楊家,今又為他產(chǎn)下一子,按說二人本該共享天倫,誰知造化弄人,大喜大悲總是相伴而來,讓人措手不及。
心思知此,楊文耀不禁淚水氤氳,恍惚間,見兩個人影走向自己,定睛一看,來人正是自己的大哥楊文光與二哥楊文宗。
楊家上代家主楊鼎天共有四子,四子楊文祖少年時不幸走失,至今下落不明,楊家嫡系唯剩文光,文宗和文耀三人。
楊文光與楊文宗走上前來,故作悲傷道:“三弟節(jié)哀。”
楊文耀沉默不語,只是點頭回應。
楊文光見狀繼續(xù)道:“三弟年紀輕輕,逢此劫難,為兄實在無從安慰,但不知有何力所能及之事能夠效勞?”
楊文耀何等心智,一下就聽出了楊文光的話外之音。
這楊文光一直不滿楊鼎天將家主之位傳與他,私下籠絡族中要人,以擴大自己在楊家的影響力,好伺機奪取他的家主之位。但因楊文耀德才兼?zhèn)洌瑮罴冶娙舜蠖嘀倚挠谒率箺钗墓舛嗄甑目嘈慕?jīng)營收效甚微。
而那楊文宗則為楊文光的忠實擁躉,鞍前馬后,為其是從。平日里三人便貌合神離,言語之間尚留一絲余地,做起事來卻處處針鋒相對。
楊文耀冷冷道:“有勞大哥費心,我自會處理好一切。”
楊文光聞言,拍了拍楊文耀的肩膀道:“誒,你我兄弟何必客氣,三弟你今后只管照顧好我可名侄兒,楊家的事瑣事交給我就好了。等過一段時間,大哥親自為你張羅續(xù)弦之事。”
“交給你?”楊文耀冷笑道:“是不是把家主之位一起交給你才合了你的心意?”
楊文光的心思被一語道破,一時間啞口無言,氣氛尷尬無比。
楊文宗憤憤道:“三弟說的這是什么話,大哥有意替你分憂,你怎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楊文耀此刻悲怒交加,言語之間鋒芒畢露:“謝謝二位哥哥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方才我也只是開個玩笑,憑二位的修為心智,怎配得上家主之位。”
“你……”楊文光火冒三丈,怒道:“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算我自作多情了,我們走!”
說罷,拂袖而去。
楊文宗狠狠的瞪了楊文耀一眼,緊隨其后。
二人走遠,楊文宗不甘道:“大哥,你我隱忍多年,難道就這么算了?”
“算了?怎么可能!他楊文耀外出閑游十余載,老頭子自顧修煉,楊家上下事無巨細都是我在奔走。如今他回來坐享其成,是何道理!真納悶那個老糊涂是怎么想的!”
“那我們應該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他修為高深,硬來不得。如今你我只能忍!等我找到那件東西,家主之位必是我囊中之物!”
“那件東西?難倒是……”
“不錯!”楊文光一臉奸笑道:“就是老頭子的那件寶貝!”
佇立在葉小離的墳前,楊文耀的心中如同結(jié)冰的湖面,再大的風也難再掀起一絲波瀾,有的只是無盡的寒冷。
他突然感覺自己無比孤獨,這份孤獨仿佛是有實體的,占據(jù)著他的五臟六腑,隨著血液擴散至全身的每個角落,直到再也無處安放,只能化作淚水肆意流下。
“賊老天!我楊文耀一生未曾做過半點傷天害理之事,為何要讓我承受如此痛苦!”
一聲悶雷響徹云霄,緊接著,天空中下起了瓢潑大雨,仿佛天地也為之動容。
楊文耀癱坐在泥水中,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力氣。
半晌,起身走至葉小離的碑前,跪在地上,以指為筆,在碑上刻畫著什么。
鮮血混合著雨水自指尖滑落,他卻面無表情,仿佛感覺不到一絲痛苦。寫畢,搖晃著起身離去,落寞的背影消失在雨簾之中。
那墓碑之上,多了四行小字:
楊木空百尺,奈何葉離枝。
吾愛今先行,無人解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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