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巖回道:“小兄弟,體統是什么東西?”
“我也沒見過……”
“那我們為何要成為它?”
說著,對孔蘭道:“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孔蘭也不問他要帶自己去往何處,便與他同行,兩人各撐一傘,向前走去。
出了剛才的巷子,在街巷里七拐八拐,不知何時,雨水變得越來越小了。
又行了一小會,雨水慢慢停了,兩人于是收起傘,拿在手上。
頭頂上方的月亮,不知何時升了起來,彎彎的月牙,掛在雨后的天空,顯得格外清冷。
因為雨水已停,有不少孩童便出了家門,在路邊嬉戲,街上也偶爾走過一些正在戀愛中的男女,經過之時,濃情蜜意的交談聲音便傳至兩人的耳朵。
只是這種親密的情況,卻是不便發生在現在走路的陸巖和孔蘭身上的。
甚至,他們不能稱呼對方的名字,畢竟京城誰人不知兩人的姓名?
是以,兩人一直的稱呼便是“公子”和“小兄弟”。
為了避嫌,兩人甚至刻意和對方隔開了些距離,從表面上看,這就是兩個公子正在行路而已。
當陸巖帶著孔蘭行到一寬闊的河邊時,陸巖轉臉對孔蘭道:“這條河便是津河了,想必你曾聽說過。”
孔蘭自是聽說過的,她聽馮霜霜說起過,這津河位于城東,河的西岸建了長長的水上棧道,所以一到夏季的傍晚,這河邊便有許多來此納涼散步的百姓。
而河的對岸的住在河邊附近的漁夫由此發現一樁可以賺些小錢的生意,那便是租船給那些想在河中體驗一把戲水之樂的男男女女,租船費用五十文,此前需先交押金一兩。
這個地方,是陸巖聽御史臺的同僚提起的。那同僚是一位侍御史,常和其未過門的未婚妻來此散步并租船去河中漂流一番。
當陸巖和孔蘭兩人抵達此時處,只見月光之下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有數十只船正在河面上游蕩著。粗略看去,有的船中坐著一男一女,有的船中坐著年輕的夫妻和孩子,有的船中坐著兩個女子或是三個女子,也有的船中坐著白發蒼蒼的老夫老妻。
片刻后,兩人也已經坐在一只小船上,向著河流深處行去。
小船約十五尺長,五尺寬,因為泊船處上方有擋雨之物,所以船里并未被雨淋濕。
“公子,你是何時學會劃船的?”坐于船頭處的孔蘭,面向陸巖問道,心里想著平日里若他坐船,應是沒有親自劃船的機會。難道他是那次在黃沙河尋找自己時學會的?
“幼年時便會了。”陸巖回道。
“幼年時便會了?”
“嗯,有一年端午在明城舉辦賽龍舟,父親衙門里也派了一批人去參賽,在比賽開場前,在岸上觀點的我,被衙門里的衙役們帶到船上玩耍,我便讓他們教我劃船。”
孔蘭驚訝半晌,回道:“那年可是十年前?”
“正是十年前,怎么,你竟也在岸上觀看?”
“是呢,那年我父親的衙門里也派了一批人去參賽。”
當年廣陳城,明城,玉州城以及夏州城四個臨近州城一同舉辦龍舟賽,比賽地點在明城的西河,由于父親的衙門也派了人去,她當然也跟著父母同去觀賽了。
在龍舟賽開始前,各個船上的選手們在湖里或飄蕩,或練習,幾十個船在湖面上,甚是壯觀。
讓她驚訝的是,其中一個距離岸邊不遠的賽船上竟有一個小公子坐于其中,那小公子年紀雖小,卻舉手投足間盡是尊貴清冷的氣質,讓她不覺在岸上看得呆了。
后來在龍舟賽開始之前的片刻,見他被抱上岸去,她還曾偷看過他在岸上所站之處,不過黑壓壓的人群遮擋了她的視線,她只在某一瞬間看到了他完美的側面輪廓。
當時雖年方十歲,卻覺得若此后能嫁與此人為相公,生活該是何等的美滿。
沒成想,當年船上的小公子,竟是今日船上的劃船之人。
“當時你站于何處?”陸巖也不得不感嘆命運的奇妙。
“我就在岸上距離你不過二十余尺的距離。當時我也應該去船上玩耍片刻,這樣你便可以看到我了……”
“好在當時未看到你……”陸巖戲謔說道。
“為什么如此說?”
“若我十歲時便開始單相思,那日子該有多難熬……”
孔蘭笑道:“事實上你大約回去第二天就會忘記我了……”那年她回去后的第二天,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凈了,畢竟,當年她也只是十歲而已,還是活蹦亂跳和同齡人玩耍的年紀,這種驚鴻一瞥的相遇,不可能會長久地纏繞著她的心靈。
“這么說來,你回去后第二天便忘記我了,既然有忘記,那必有曾經記得,所以,這么說來,你當時曾經想過我?”他如此推理道。
“這位公子,你當真自我感覺甚好。”孔蘭笑著說道。
“你不想承認,那也無妨。不過為兄還是要恭喜你,如意尋到當年的小公子了。”
此時船已行至距離河岸有兩百來丈遠處,距離他們最近的一只船有幾十丈遠,此時那船只已經掉轉了船頭,往回去的方向行去了。
往前看,空蕩蕩的河面上空無一物,只見粼粼水面。
往后看,多數船只在距離岸百來丈遠處流連著,并不向河流深處劃行。
所以,周邊突然由喧鬧變為孤寂。
“這位公子,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一下,我現在是個男子。”被他說中了心事,孔蘭不知如何接話,于是隨口說道。
“對,你是現在是男子,小兄弟。”陸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回道,接著,突然一本正經說道:“其實,我一直有些話想要問你。”
見他如此一本正經,她也一本正經回道:“你說。”
他停止了劃船,讓小船停在水面上自己飄蕩著,將漿放于船上,說:“你是如何從監獄里逃出來,又成了皇上的親信的?”這些事早就在他心里困惑他許久了,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地點和合適的時機問她。
他不可能帶她去西郊問,畢竟田五在西郊住著,他也不可能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問她,畢竟誰也不知道某扇門后面誰人會聽到些只言片語,所以,今日將她帶來津河,是他傍晚便想好的。
孔蘭見他終于問起了關于自己那段時間的經歷,于是,將當初告訴二皇子的,也原原本本地和他說了。
當然,和他說的內容,比對二皇子秦渝說的詳細,當時不便說起的在黃沙河岸邊著陸巖一事,以及后來和鄭姐兒用拉草的馬車送他回西郊院宅一事,甚至在地下宮殿遇到孔蓉的事情,也一同和他說了。
在她說起黃沙河岸邊相遇之事時,他回道:“難怪那個拔草的女子一直以背影示人,原來那便是你……”
當她說起她和鄭姐兒用拉草的馬車送他回去之事時,他以手撫著她的男式的發束說道:“原來,那并不是我的夢,我早該奇怪,自己怎么會夢到一只小乞丐,還和她在拉草馬車上親吻……”
“所以你覺得那個夢不太美妙是嗎?”
“不,美妙到了極至,仿佛不是真的。就像現在……”
“像現在什么?”
看著她月光下潔白泛著光澤的面孔,他不禁心中一動,將她攬進懷里,說道:“你真不懂后面的話是什么嗎?”
“我……不知道。”她故意如此說道。
“不知道便不知道吧。”
他將她拉至自己身邊,和她同時在船上躺了下來。這種姿勢,和當時兩人一起在拉草的馬車上的姿勢有些類似。
水流緩慢,船飄蕩得亦同樣緩慢。
在船上,他感覺到,她的肌膚柔軟,一如承載著這只小船的河水一般,柔軟無比。
……
回到錦瑟坊后,躺在床上,孔蘭覺得自己仿佛還在河中飄啊飄的,仿佛陸巖那偉岸欣長的身軀,還在自己身側,仿佛還能感覺到他帶著溫度的雙手,緊緊擁住她,仿佛她還在河的中央,靜聽著河水的流動的聲響,仿佛她的迷失還在繼續……
窗外,不知何時又開始落起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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