蹣跚半夜，曙光已在前方，薄薄的霧靄中，遠方的城市顯出朦朧的輪廓。

    那里還不是江都，是江都東北方向近鄰的一座城，有錦江匯入金滄江，故城亦以之名，錦江。

    這是一座古老的城市，不比江都的年代稍遜。

    這也是一座嶄新的城市，小二百萬字了才姍姍登場。

    天亮的時候，一身風塵的崔旭走過了錦江的城郊，進入錦江的城鄉結合部。

    城鄉結合部是每個城市最多姿彩的地方，可以看見躺著開的跑車，也隨處可見三蹦子，有莊園似的大別墅，也有彩鋼板圍起的日租房。

    至于人，通常形形色色，在這個早上，更加形形色色。

    今天有集，集市。

    時代進步了，昔年的集市大多肩負鄉民以物換物或者采買油鹽醬醋花布紅頭繩之類日用品的功能，而現如今的集市上，趕集的人里城市居民占比超過五成，集市所提供的貨品也大多側重城市居民綠色健康天然的購買需求，當然，不是全部。

    除了跑山得來的山貨，自家院子里的有機蔬菜，笨豬肉溜達雞，也有商販倒騰些尾單斷碼的外貿服裝和中低檔小家電日用品來趕集販賣，進行反向輸出，而且通常會炒熱集市原本就很熱鬧的氣氛，辦法是雇一隊秧歌鑼鼓或者中老年模特隊夕陽紅舞蹈團什么的過來走穴。

    描述的這些只是行走所見的一小部分，帶著莫名欣喜的心情，崔旭慢慢的徜徉在往來的人流中，摸出兜里的茶雞蛋，一片兒一片兒的從茶雞蛋上往下扣蛋殼。

    這么復雜的環境就不適合采用昨天那些種混飽肚子的方式了。人忒多，一旦糾纏，圍觀者眾。崔旭倒不是怕人多，只是修為尚淺，初初入門，一下子把對位面至理掌握程度的考驗提升到百人量級，難念有些惴惴。要知道人多力量大，人多嘴雜，保不齊就有急智的喊出兩句讓崔旭目前水平受不起的金句來。到那個時候，就該進退失據，平白損失一陣好心情了。

    七口吃完了茶雞蛋，崔旭從兜里抽出一張餐巾紙擦手，又摸出錢包，在里面摳出最后一個鋼镚兒。

    拿這鋼镚兒從旁邊的小超市里買了瓶水，再掏出藥盒，把藥吃了，崔旭拎著半瓶水繼續逛蕩。

    集市上賣吃的最多，油條油餅油炸糕，豆奶豆漿豆腐腦，擔擔面，肉夾饃，煎餅果子，驢肉火燒，白饃羊湯，可樂漢堡，崔旭有一個茶雞蛋墊底兒，尚算耐得住饑渴，不過不是常事，就算拉得下臉，總不可能一直騙吃騙喝，吃飯這件事，除了吃飽吃好之外，也是需要吃出個心情愉快的。

    所以，崔旭錢包里那兩張百元票子離著分崩離析也就不遠了。

    倒不是非要惦記崔旭兜里的錢，而是韓三看著二姐夫這種不緊不慢不急不躁的處世節奏時感覺很違和……沒錢寸步難行吖他姐夫，再不想好好過了您也得百來天才交待呢，兜里就二百塊錢您怎么就不著急呢？就算您現在已經有了絕世劍客的底子，可也不能這么自信吖，難道說……

    多虧了那個茶雞蛋，崔旭趕集的好心情沒有被胃酸過多干擾，細細的慢慢的感受著這種單純的愉快，哪里熱鬧就往哪里湊，開心的像個孩子。

    “五毛一個，十塊錢一把啊！套啥給啥妹有假啊！大爺大媽大哥大姐來一把啊，二十五寸平面直角大彩電抱回家啊！”

    崔旭擠過兩個人，正聽見一個絡腮胡的漢子嚷，漢子手里掐著一大把半尺多徑圓的細竹圈，一邊比劃，一邊跟圍上來的人吆喝。

    都是見過世面的，所以來在攤子前面的人不算多，都無師自通的站在地上一條白線后面，隨意打量三五七米開外擺在地上的各色獎品。

    “開玩笑么，傻子才玩么，離著恁遠，柱子恁粗，圈子恁小，一百個都套不起么。”崔旭身邊一個瘦小的中年男子撇著嘴分析道。

    “就是就是，騙人么。”

    “哎，不能這么說吖，萬一有運氣呢？扔一把出去保不齊就套上三五七個的。”

    崔旭有一搭沒一搭的聽人議論，眼睛朝地上一掃，指甲刀、水杯、木梳、扇子、菜盆、毛絨玩具、刮胡刀、湯鍋、電吹風、照相機等等等等由近及遠，再后面還有電飯鍋，DVD，以及二十五寸平面直角大彩電。

    小東西不說了，那些稍大點的獎品前面都立著一截截粗細不等的木柱，最粗的一截木柱擺在二十五寸平面直角大彩電上，離著白線足有七米遠，有小飯碗兒恁么粗，一眼看上去感覺都不比竹圈細多少。

    是挺難的，崔旭看著一位先行的勇者花十塊錢套走了兩把木梳之后，冷靜的做出判斷。

    “來呀來呀多套多中少套也中不套沒得中，套啥給啥塊毛錢大彩電抱回家……”絡腮胡漢子把滿地的竹圈收干凈，接著吆喝。

    崔旭抻了抻袖子：“來十塊錢的。”

    絡腮胡漢子看了看說話的人，是個從表征判定上無限趨近于盲流標準的男人，不由怔了怔，下意識的把接到手里的一百元仔細搓了搓。

    一百塊換了九張十塊的零錢和七五折優惠的二十五個細竹圈，崔旭拿一個竹圈在手里掂了掂，隨意的扔了出去。

    細竹圈打著旋兒飛出，啪嚓一下，掉在電飯鍋和DVD之間的地上了。

    緊接著，又是兩個，偏得更離譜。

    看見有人又出手，旁邊圍觀眾不甘寂寞，絮絮叨叨，有的鼓勵孤注一擲，有的出主意降維止損，倒是都有同仇敵愾之心。

    好熟悉的感覺啊，記得當年在牌機和抓娃娃的旁邊，也常常出沒這樣一群可愛的人，崔旭一時恍惚，想起了自己當年為數不多的跟風逃課的美好時光。

    少頃，崔旭回過神，有拿出一個細竹圈掂了掂。

    雖說竹圈的重量大小各有不同，但所幸差異不大，只要風不大，崔旭有信心和把握達成過半的命中率。

    只是，低調一點好呢？還是高調一點好呢？

    看看絡腮胡漢子一張風吹日曬的黑臉，崔旭的心頭忽的涌上一陣慈悲，適可而止吧，這也是掙辛苦錢的。

    這般想著，崔旭手里的竹圈已經飛了出去，自低而高打著旋兒，又自高而低的打著旋兒，準準的套中擺在二十五寸平面直角大彩電上面的木柱。

    竹圈繞著木柱旋了三圈，穩穩的落在木柱底部，竹圈停穩的那一瞬，忽的一陣彩聲，在崔旭的身邊身后響徹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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