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是火坑,但面上的那一層繁花似錦足以魅惑人心。
“若不是那道圣旨……”
“這么多天,你終于說出來了。我還當你永遠不會提!
顧清若雙眸清澈,注視著眼前這位天下第一尊貴之人:“慶王給了你交換條件罷!倍疫@個條件,一定非常豐厚。
“是!比~瑾煜不吝給出了答案。
“是什么?”顧清若追問。
“作為天子,朕不能告訴你。”葉瑾煜眼神深沉,話鋒一轉:“但……”
“不必了!鳖櫱迦魮u頭:“這些事情,我本就不該知道!弊鳛槌甲樱抵写y君心,試探君意是他們的事情,能打探到多少是他們的本事。但讓君王自己說出來……
顧清若不嫌自己命長。
“罷罷罷!鳖櫱迦暨B忙揭過這個話題:“我不說了還不行么!
“你就是嘴硬!比~瑾煜毫不留情地揭穿她:“嘴上說著不管,背地里賠了多少銀子?”
顧清若摸了摸鼻子:“……那我總不能讓別人看我鎮(zhèn)國公府笑話吧!闭蛡儒煌,鎮(zhèn)國公府要不給足了嫁妝,別人背地里還不定怎么議論呢。
更何況,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鎮(zhèn)國公夫人掏空公中的銀兩來貼補顧禾茹吧?
“她自己拎不清,你也用不著替她可惜,各人自有各人的緣法!比~瑾煜這話說得平靜,眼底無波。
顧清若不得不想起天家之爭,無不是血痕累累,這些事情在他眼里,果真算不得什么。
就算不是天家,那些名門望族,世家親貴,乃至平民百姓之家,真要爭端一起,兄弟反目,父子決裂,也未嘗是稀奇事。
天下熙熙攘攘,無一不是為名為利。
起風了。
顧清若見到第一片落葉從院中的樹上飄落下來,心中這樣呢喃著。
她回京的時候,還是盛夏時節(jié),可見時光易老,流年匆匆。
“在想什么?”葉瑾煜從里間出來,便見著她站在窗前發(fā)呆。
顧清若回首嫣然一笑:“無事可忙,不過閑著愣神而已。”
“手這么涼,眼見天涼了,入夜丫鬟也不知道給你多加件衣服?”葉瑾煜臉色有些難看。
顧清若立刻幫丫鬟們解釋:“是我吩咐了不讓人打擾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也不必她們時時盯著!
“如今倒是嘴硬,真病了我不準你告假,看你怎么辦!
嘴上說得兇狠,到底是看著顧清若加了件外袍,才揭過這話。
顧清若乖乖穿起衣袍,一時間屋子里安靜下來,外面的喧鬧聲便顯得更加熱鬧。
在熱鬧的襯托下,只有淡淡風拂草木之聲的若芳居,顯得更加寂靜了。
“外面可真熱鬧!比~瑾煜如此說。
“可不熱鬧么,這可是慶王妃的出閣,天家喜事。這日后我見了她,都得行禮問安呢!
“你不想給她行禮還不簡單……”
皇城巍峨,黑磚金瓦,鑄成了皓國最后一道魏巍金湯。
顧清若一出宮,就見到了鎮(zhèn)國公府的馬車。
瑤紅侯在車旁,一見她便迎了上來:“姑娘怎么這么晚,老太爺和老爺都出來很久了!
“有些事要辦。”顧清若回了一句,沖老國公和鎮(zhèn)國公點了點頭。
上了馬車,顧清若松了口氣,問:“怎么想著過來接我了?”她出門的時候可沒吩咐。
“是老太爺吩咐的,怕您傷剛好,騎馬吃不消!爆幖t一邊給顧清若舒緩筋骨,一邊笑了起來:“您都不知道,夫人聽說的時候都愣住了,還以為是老爺吩咐的,直問那傳話的人是不是傳錯了。”
誰能想到一貫不準嬌慣兒孫的老國公,會有這種吩咐。
顧清若掀開簾子,看了看前方老國公騎馬的身影,仍舊如當年一般堅毅英朗。
“圣旨賜婚,天家恩典,若非皇上高抬貴手,臣縱有萬般手段,也難讓湘東王世子長出翅膀飛出這京都。”
“有意思,說說你的推斷。”
“皇上從前說與淮陽侯有來往,那認識淮陽侯世子便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再說了,我與淮陽侯世子素無往來,怎么就這么湊巧,知道了銀臺司的事情?”
“那你還答應他的條件?”
顧清若笑了笑,避開了這句問話:“總而言之,多謝圣上隆恩。”
“你都不聽一下,就答應了?”葉瑾煜的語氣聽起來并不是很高興。
但是顧清若并不在意,只要能讓她回去,什么條件都可以。
“皇上心知肚明,又何必來難微臣呢!
葉瑾煜沉默了半晌,揮揮手,道:“回去好好養(yǎng)著,自然有要用你的地方!
“是,臣謝皇上隆恩!
隆恩浩蕩,不外如是。
顧清若起身,卻沒有立刻離開。
葉瑾煜等了半天沒聽到殿門開合的聲音,一抬眼只見她還立于殿中,身姿挺拔如松柏,似乎不管經(jīng)受什么磨礪,都不能折損她半分。
“都下去吧。”葉瑾煜屏退左右,面無表情問:“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多謝皇上,肯相助湘東王世子!
“這跟朕有什么關系!
北狄狼子野心,隨時都會發(fā)兵壓境,而此刻清河軍卻沒有大將坐鎮(zhèn)……
“知道了,朕會考慮的!
考慮?
顧清若忍住嘴邊呼之欲出的話,低低應了一聲是。
這是皇城,她是臣子,以下犯上乃是大忌,她不能授人話柄。
顧清若漠然起身,道:“臣告退!本驮谒D身離開,即將靠近殿門的時候,身后傳來了一個命令。
“站住!
“皇上還有何吩咐?”
“朕可以準你回北境,但有一個條件!
“可!”
數(shù)年前的岐山之戰(zhàn),顧清若不過是左前鋒的一個統(tǒng)領,奉命埋伏在岐山山腰,那個時候,戰(zhàn)事已經(jīng)延續(xù)了五天五夜了。
援兵被截,糧草告急,危在旦夕。
若此戰(zhàn)失敗,則清河軍主力大大削弱,在北境將不能再筑起堅實的防線,到時候連京都的安全都會一并受到威脅。
就在此時,一個重要的線報傳遞了回來,清河軍借此一舉翻盤,絕地反擊,擊退了北狄的大軍。
北境重新進入到僵持的和平局面。
“皇上,請您圣裁!
“要做什么?這不是很明顯么?北狄狼子野心,又不是這一兩日的事情了!
“不止如此。”顧清若神色凝重:“收到北狄的釘子密報,北狄如今大王病重,諸王子虎視眈眈,怕是有人要拿我皓國開刀立威也未可知!
“北狄王上病重?哪里來的消息,幾分可信?”
“從前父親在位時嵌進去的,父母親人都在京都的莊子養(yǎng)著。不到關鍵時刻他是斷然不會主動聯(lián)系我的,這么多年,他也就給過我兩次消息。上一次,便是岐山之戰(zhàn)。”
“這就是你要奏的事情?”
“是。”
“如果你要說的就是這件事,那就回去吧,朕只當你今日沒來過!
顧清若一掀官服,跪了下去,膝蓋碰到地上忍不住吸了口涼氣,緩了一緩才道:“皇上,臣并非出于私心,請容臣詳稟!
“……起來說話!
顧清若起身,道:“清河軍已經(jīng)返回北境,探親的將士也已收到返回的命令全部回營,整裝待發(fā),只要敵方一有異動,就可出兵伏擊!
“依照收到的情報來看,對方有集結大軍的跡象,只是如今還未探明,他們到底想要做什么!
“兩位愛卿若有事可以先走,朕就不多留你們了!
老國公和鎮(zhèn)國公換了眼神,低頭行禮:“是,微臣告退!
等出了大殿,鎮(zhèn)國公才猶豫道:“父親,這……”
“蘇蘇自有她的打算,你我早就管不了了!崩蠂吹妹靼,就算如今知道顧清若在做冒險的事情,也不是他們能夠輕易插手的了。
從清河軍大權移交的那一刻起,鎮(zhèn)國公府的命運就已經(jīng)掌握在顧清若的手里,興旺存活,系于她一人之身。
就算他們猜到,顧清若或許根本就不是來謝恩的,也無法改變她的決定。
“走吧!
鎮(zhèn)國公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緩緩關上的殿門漸漸掩去顧清若的身影。
在闊大空曠的殿中,她的身影顯得尤其渺小,好像隨時會被這座宮殿吞噬。
沉重的殿門合攏,隔斷了所有的視線。
謝了恩,又客客氣氣地閑話了幾句,幾人便說了告退。
顧清若卻沒走,而是從袖子里掏出一本奏章。
“皇上,臣有本要奏!
老國公和鎮(zhèn)國公換了個眼神,這好像事先沒說吧?
上頭坐著的那位似乎也很驚訝,等了好一會兒才道:“愛卿多日不上朝,確實為難你了,呈上來吧!
趙公公摸了摸鼻子,默默下去把奏章拿了上來。
“小顧將軍今日進宮,想必已經(jīng)大好了罷!
小顧將軍……
顧清若默默腹誹,這是什么鬼稱呼,面上卻恭敬道:“承蒙圣上關懷,如今已經(jīng)不妨事了!
“如此甚好,那明日的早朝還望小顧將軍莫要耽誤了時辰。”
呵呵,她早就想到了。
“皇上放心,必誤不了!
這邊老國公敏銳地覺察到氛圍有些不對,主動將話題又引到了恩旨上,又謝了一輪。
不管他們在府中如何不情愿,一旦圣旨下來,都必須要前來謝恩。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外如是。
這個時候,皇上正在殿中批閱奏章。
門前候著的公公早就是熟門熟路的,知道恩旨出宮必會有人進宮謝恩,只是沒想到鎮(zhèn)國公府來得比慶王府還要快。
通報過皇上,公公讓開了大門:“幾位大人請。”
老鎮(zhèn)國公在前,鎮(zhèn)國公和顧清若一左一右,三人進殿行禮謝恩。
“諸位愛卿請起!
“多謝皇上!
“朕原先還以為會是慶王先到,沒想到國公府反而快了一步,果然是武將世家,做事如此雷厲風行!
老國公連忙道:“皇上取笑了,府里不過一畝三分地,一眼便望到頭了,自然不像慶王一樣事務纏身,分身乏術罷了!
這還是顧清若得了修養(yǎng)的恩旨后,頭一次出門。
換了官袍出來,連老鎮(zhèn)國公都有些驚訝:“蘇蘇,你怎么出來了?”
顧清若給長輩行過禮,道:“傅大人說我已經(jīng)恢復得差不多了,如今正是要多走動走動,在屋里悶著反而不好。再說了,四妹妹的喜事,我這個做姐姐的幫不上忙,進宮謝個恩,也算是表達一點心意吧!
這邊說話,就有小廝過來回話:“回國公爺,老夫人和夫人已經(jīng)乘馬車從側門出去了!
“那我們也走吧。”老鎮(zhèn)國公手一揮,先一步走出府門,御馬而行。
鎮(zhèn)國公和顧清若都還有官銜在身,老國公雖然已經(jīng)賦閑在家,但還留有朝廷的虛銜,所以進宮便直奔正殿而去。
老夫人和鎮(zhèn)國公夫人,則換了小轎,入后宮去與太后謝恩。
不多時,璧青回來,告訴顧清若,圣旨果然給慶王賜了婚,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十。
“初十!鳖櫱迦羲懔怂闳兆,如今已經(jīng)是月尾,左右也就十多天的日子,當真是快馬加鞭啊。
“璧青,瑤紅,給我梳妝!鳖櫱迦舴愿赖。
“姑娘這是要……?”
顧清若嘴角掛上一抹諷刺的笑容,道:“當然是進宮謝恩了。”
“這話從何說起?”顧清若反倒奇了,她也沒教過這些事情啊。再說了,她本身對封賞便是來之不拒,清河軍的厚祿也是向來出了名的,怎么到了瑤紅這,還不對了?
“姑娘忘了,我們本就是無根之人,無父無母,無親無友,若不是有幸入府,早不知成了哪里的孤魂野鬼,又何談什么功名利祿呢?”
“如今你們已經(jīng)不是當年的稚子了。論起文韜武略,不輸旁人,自可以去建一番功業(yè),不必一直守在我身邊,做這些瑣事!
“姑娘!爆幖t忽然笑了起來:“你當誰人都與你一般胸懷天下,志在朝綱么?比起建功立業(yè),高官厚祿,倒不如踏踏實實跟著你讓我們來得自在。若不是姑娘需要人坐鎮(zhèn)軍中,佩紫覓藍她們,何嘗不想守在姑娘的身邊!
“姑娘!爆幖t起身跪下,鄭重行了個禮,道:“我們心甘情愿跟著你,別放棄我們!
顧清若伸手扶起她,道:“好!
“姑娘!你在說些什么!”瑤紅神色嚴肅,似乎還有些生氣。
顧清若拉過瑤紅的手,讓她在榻邊坐下:“從前是我太自私了,過些時日,我會上書給你們請封……”
“將軍!”瑤紅打斷了顧清若的話:“我們不在乎!”
這還是瑤紅第一次如此急言令色:“跟著將軍這些年,不說刀口舔血,出生入死也不知道有多少回了。功名利祿又算得了什么,不過是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身外之物,唯有追隨將軍此心,永志不改。”
“是不是將領,有沒有軍銜又有什么要緊,她們幾個還嫉妒我和璧青得緊呢……”
瑤紅聞言開心了些,卻又有些好奇:“那姑娘怎么但凡要與圣上聯(lián)系的時候,都讓璧青去呢?”這難道不是試探的意思?
顧清若:……她確實沒想這么多。
“我想的是,她既然是從那出來的,自然做起來更熟悉,怎么又扯到試探來了。”
“再說了,她到我身邊來的第一日,我就說了,不論過往,此后你我皆是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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