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睦從凜陽侯書房出來,欲回宴上,不想遇見了被生母打了巴掌的秦映亭,無奈之下以手化雪為他冷敷。
“先生為什么在這兒?”秦映亭并未回答秦睦問題,強打著笑意詢問秦睦。
秦睦夠著手為他冷敷,見他顧左右而言他手上多了幾分力氣:“四公子,我在問你,關夫人為何打你。”
“先生。”秦映亭將秦睦袖子往上攏了幾寸,“別受寒了。”
秦睦冷眼望了秦映亭許久方才嘆氣:“自個兒先拿帕子敷著,回去了再讓大夫瞧瞧。”
“不妨事的。”秦映亭笑了一下,又迅速變了臉色,默不作聲地接過帕子。
凜陽冬日陰寒,這濕噠噠的冷帕子貼在臉上自然是不好受的。
秦睦掀開帕子又望了望:“五個指頭清晰分明,明日要腫的。”
“沒事的。”
挨了母親掌摑,秦映亭一遍遍重申自己無礙。秦睦并不想摻和他的家務事,只道:“公子這模樣也不能回宴上了,先回屋吧。”她可不便久留于此,當即轉身要走。
秦映亭急急拉住秦睦的袖子,秦睦回身望他。
“小先生,你能不能和我一道回去?我告訴你為什么,行不行?”
那手緊緊拉住秦睦袖子,讓她掙脫不能,秦睦看著他近乎悲切哀求的眼睛:“我不喜歡別人對我說謊。”
“好。”
秦映亭將秦睦帶至自己住所的水榭旁,二人靜默良久,秦映亭才將事情原委一一道來。
秦重三夫人關氏名為關情,此人容貌可與二夫人林霏霏比上一比,不過人淡如菊,從不與人起爭執,亦或是不在乎。
她原本只是衍暨一個農戶家的女兒,凜陽侯父親到衍暨做客遇見了花容月貌的關情,當時他府中出了正妻與貴妾林菲菲之外還有些侍妾,領略過諸多美人的秦重不由記掛在了心上。
關情祖上亦是讀書人,因家道中落父親才種田謀生,她跟隨過祖父認了字、讀了書,小女兒自然都是將書中那些“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故事當了真。
只不過關情并非有福之人能像書中所寫一樣,與書生兩情相悅、生死契闊,而是被父親賣給了秦重,彼時她已經有了心上人,雖不及秦重位俊俏倜儻亦不如他位高權重,關情卻真心實意地想許自己成為那人生生世世的發妻。
“我外祖讓人綁了我姨娘送到父親身邊,從此我姨娘被束縛在她從未奢望過的深宅大院之中。”
秦重為人嚴肅,關情不過是農戶之女,自然是很怕他的,她心中又有旁人遂并不十分應和秦重。
秦重不過是貪圖新鮮,關情入府后沒多久,他便有了寵愛的姬妾,卻還是來過關情房中的。
不出兩年,關情懷了孕,生下了秦映亭。
“我姨娘因一直困在府里,一直不大好。生了我之后更是如此,我一直被養在嬤嬤身邊,等到七八歲時才回到姨娘身邊。
能待在自己生母身邊很是高興,我就每天都笑呵呵的,是真的很高興。
可她不喜歡我笑,就因我笑起來,像父親。”
秦映亭還小的時候,關情只是呵斥他、讓他不要在自己面前這樣。他越發大了,關情漸漸有些瘋癲了,只要秦映亭在他面前一笑,關情便忍不住打他。
“姨娘在府里不開心,我是知道的。”
關情看似溫婉,性子卻烈,就算在凜陽侯面前也從不肯低頭,自己心中郁結卻無力掙脫,非己所愿的生活早就折磨地她痛不欲生。
“她過得不好。”自己又何嘗好過。
秦睦不知如何安慰,欲言又止。
“姨娘她這輩子斷送在這府里,出不去也不能出去。”
秦重見外頭的家雀兒比豢養的金絲雀有生氣遂捉了家雀兒關在籠子里賞玩,家雀兒不高興卻也逃不出籠子,漸漸沒了生氣。
“公子,您畢竟是關夫人的孩子,她不給您的是她實在給不了的。”秦睦想起那些被先帝收在宮中的妃嬪,有心甘情愿的自然也有不愿的,她們從來沒有選擇的余地。
秦映亭長嘆一口氣:“那先生的父母呢?”
“我娘?”秦睦笑得無奈,“她是心甘情愿地做了那只囚鳥。”
外頭樹木上對了厚重的一層雪,對面湖里、連帶著天邊都黑沉沉的一片。
秦映亭道:“先生的父母定然是琴瑟和鳴,令堂肯定也很疼愛先生。”
“嗯。”許是燈盞火光太過溫柔,一貫清冷的人也沾染了幾分不易見卻格外動人的俗意繾綣。
秦映亭拿下敷在臉上的帕子:“先生,你還難過嗎?”
秦睦片刻愣神后,淡笑起身整理衣衫:“我該走了,前頭大概也是結束了。”
宴廳方向傳來陣陣笑語,秦映亭去望那闌珊處,他終究算不得那些談笑風生中的一人:“先生慢走。”
秦睦豈能看不出他當即不悅,不欲多說轉身即走,秦映亭追了上來:“小先生!”
他此生不如意了二十年,不敢言也不配言,他不過是同俗世所有人一般貪心。往往是,兄弟們都有、獨他沒有,如今他有了唯獨屬于自己的一個人。
“四公子,臉,太過顯眼了,秦晏還記得來路,就別送了。”秦睦稍稍側身,繞過秦映亭。
“二哥喊小先生‘阿晏’。”
“若是公子想這么喊,也無妨。”秦睦向來不在意稱呼,不過是親昵了些而已。
陸璋酒席過半便不見了秦睦蹤影,宴席散了大半方才瞧見秦睦施施然從里宅走出來。
“侯爺?”二人上了馬車,陸璋問道,秦重這請帖太過鄭重,他自是猜到了。
秦睦點頭:“不然我豈能入得了侯爺的眼?”
陸璋不問二人所談,只問為何說了這許久。
“我碰見秦映亭被關夫人打了,而后同我說了些話罷了。”秦睦撩開簾子往外探,沿路人家借吹了燈睡去了。
陸璋驚奇:“當真?”
秦睦放下簾子,嗤笑:“一場戲而已。”
“你沒有戳破?”陸璋從馬車內翻出一袋子梅子,自顧自吃了起來。
秦睦也拿了一瓣放在嘴里,鹽淡淡苦味散了之后只剩酸甜滋味:“自然沒有。”化雪的那手依舊寒涼。
秦映亭頂著關夫人賞的巴掌印回到自己住處,丫頭看了便為他洗了毛巾敷臉:“秦先生信了?”
“應該信了。”秦映亭拉過丫頭沾著水的白嫩纖手。
方才秦睦握著帕子時,化了的雪水順著那手心、指腹、指尖緩緩地淌了下來,亦是這般好看。
秦映亭回過神來,放開丫頭的手,呢喃一句:“太暖了。”秦睦那雙手縱使冰涼卻很舒適。
丫頭沒聽清追問了一句卻被秦映亭敷衍過去。
“這么些年,公子委屈了。”丫頭的手貼上秦映亭的另一側臉龐,一對兒桃花眼泛著春潮般的生意,“三夫人每每遷怒于您,您依舊如此孝敬她。但愿我們日后過得好些。”
“她畢竟是我生母。”秦映亭將小丫頭摟在懷里,摸索著她那柔軟的細柳腰。
小丫頭哄著他:“您認定了秦先生多情心軟,見了這場面,他必然也心疼您的。依他性情,定然對您更為憐惜。”
“他看似清淡實則很是多情,被劉雙害死的孩子、沈家二子、陸璋、陸鸞、我二哥,那么點真心分了那么多人,他天真又蠢笨。”秦映亭不停想起秦睦總是輕輕淺淺的笑意,不淡不濃,宜然適度。
“公子也知道,先生不是蠢,他只是自以為要了無牽掛卻又良善溫吞,叫人看得不盡興。公子為此傷神?”丫頭乖巧地坐在秦映亭腿上,伏在他懷里。
“略有些。”
丫頭半推開秦映亭,調笑:“公子,你遭了。只有在意了方才會傷神。”說罷復又彎在秦映亭懷中。
“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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