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的第一次見面最后還是不了了之,全無姜萌萌想象中的天雷地火,也沒有什么勢均力敵或者大勝而歸,全程下來就像是她一個人的尷尬。
而這個夏天,韓其琛就像是之前他說的那樣住了下來。靠近花房的一棟小洋樓整個兒收拾起來,作為他起居接待自己的朋友的地方——他馬上要上大學了,回國內(nèi)還順手負責了買下韓家老宅地皮的案子,自然會需要社交。
雖然生性冷淡,但他毫無疑問是富有領(lǐng)袖魅力的人格,賽車、賭馬、游艇、麻將、射擊……紈绔子弟們愛玩兒的,他無一不精;談?wù)搶W術(shù),他又常常是話題的中心引導者,言不多,也不為了顯示高明而強行反駁,既有風度,又有深度,不多時就成了s城里出名的人物。
另外,由于已經(jīng)在社交場上介紹過了姜萌萌,再叫她和她的情人母親住在城區(qū)安置情人的房子里就不合適了,于是這對母女也搬進了城郊的老宅,只是兩人都沒有分到二層的主臥。張阿姨和姜父甚至是分房而居的,這母女兩人在下人含蓄的目光里住進了三層客房里特別收拾出來的兩間。姜萌萌對此很是咬牙切齒郁郁不平了一陣子——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么大的心理年齡,為何要處處非得去跟一個小姑娘較勁。
悶熱的明朗的夏日里,韓其琛的所有閑余時間都給了姜沉夜——他甚至感覺到一種危險,為自己過于迷戀一個小女孩的態(tài)度。
他們一起為花房澆花,坐在露臺的樹蔭下談天。當沉夜專注于畫畫的時候,韓其琛就默默地陪在她身邊處理文件。
一開始他根本做不到專注于任何數(shù)字或者合約,總是忍不住盯著他的小女孩,癡迷的目光親吻她的一舉一動,連晴朗的日光照出的她臉頰皮膚上那細小的絨毛都覺得可堪憐愛。后來他不得不給自己制定了嚴格的獎勵機制,認真工作三十分鐘就能夠自由盯著她五分鐘,每每要靠著強大的自制力才能再次收回注意力。
她愛畫畫,有時也做雕塑,但是由于經(jīng)常傷到手,所以姜父一直不太贊成雕塑這項愛好。他們?nèi)ブ参飯@寫生,她能迅地說出每一種植物的名字,而韓其琛則在惡補過一陣子拉丁文之后負責用播音腔念出解說牌上花草的拉丁文名;或者跑去電影院隨便選一場爛透了的商業(yè)片,在空蕩蕩的放映室里牽著手,找穿幫鏡頭,假裝嚴肅地痛罵導演和演員和編劇和制片人的智商;或者一起對著料理節(jié)目研究菜單,在廚房里互相手忙腳亂地烤出來實心的熔巖蛋糕,然后互相哈哈大笑……
韓其琛現(xiàn)他的小女孩并不是全然不知世事的懵懂天真。她其實并不是那么害羞,只是由于身體不好才很少外出社交。性格里總是帶著孩子氣的一面,愛一點甜甜的惡作劇,而他每次總是甘之如飴。
韓其琛稱呼她“橙橙”、“沉夜”,沉夜卻全然不肯叫“其琛哥哥”什么的,只是用那甜美而幼嫩的嗓音稱呼他的全名,“韓其琛”。這三個字不同語氣的音反復地出現(xiàn)在他的夢里,讓他感到一陣又一陣甜蜜的折磨。
他的殷勤和迷戀幾乎就寫在臉上了。傭人們經(jīng)常驚愕地看到這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少爺一連四五個小時專注地為她趕去寫生時草叢里的蚊蟲,跪在地上為他的小女孩換襪子、穿鞋子。他甚至學會了編辮子,偶然之下竟然用白色的窗簾布縫出來一條裙子給她,而絲毫不覺得有辱作為男人的尊嚴,只覺得他的親手制作放在她身上多么令人滿足。
姜父都沒想到他能夠這么愛沉夜,最初他多少懷疑有做戲的意思,可是他對她比養(yǎng)女兒都還要上心一百倍。
他實在太過聰明了,學習能力又強,于是他的迷戀甚至都變得可怕起來:他學習心理學的來試圖分析她的偏好,學制鞋給她做柔軟的小皮鞋,設(shè)計好裙子的樣式和各種各樣漂亮的寬檐帽子給匠人們做出來用來裝扮她,請了糕點大師學習烘焙小蛋糕,學了調(diào)香為她制作橙花主題的香氛……她身體不好,要按時吃藥,傭人們的提醒遠不及他的提醒來得及時;有時她不想午睡,堅持要畫畫,韓其琛就會把她強行抱在懷里,像摟抱小孩子一樣,全然溫柔地輕聲細語哄她入睡,無論她怎么鬧脾氣,都滿懷著柔情受著。
不到兩個月,沉夜的衣食住行方方面面就幾乎全部被韓其琛接管了。
這當然有沉夜刻意誘導的成果在,但是還是顯而易見地體現(xiàn)出來了韓其琛的本性里掌控欲極強的部分。
當韓其琛最好的朋友來國內(nèi)做客的時候,甚至震撼于這個整個人都截然不同的韓其琛。
加斯帕爾有著比較典型的法國南部長相,家境優(yōu)渥,在切爾西藝術(shù)與設(shè)計學院讀純藝術(shù)。他同韓家在英國是鄰居,小時候韓其琛就與他很熟了。不過他們兩人風格是截然不同的,加斯帕爾是個毫無自律之心的、放蕩的享樂主義者,從小就是各種派對的常客,組過朋克樂隊,也做過世界旅行,常年女友男友一大堆,沒有固定搭伴。盡管性格不同,他們卻意外地很合得來——大概是彼此的領(lǐng)域相隔太遠,反而把對方都當作了毫無威脅性的存在,可以放心的傾訴談天。
機場咖啡廳里的客人都有意無意地打量著他們這一桌兩個優(yōu)質(zhì)男人的會面。
加斯帕爾說:“韓,兩個月之前你還跟我說如果有需要會向我求助如何跟沉浸在藝術(shù)世界里的生活白癡相處,結(jié)果這段時間你完全把我拋在腦后?”
韓其琛冷靜地面對他的指責:“我現(xiàn)在就需要你,為我列一張藝術(shù)史的書單,我需要妥善的補全自己缺漏的知識。”
加斯帕爾哭笑不得:“看來你的fiancee不是你之前想象的那種拿著膚淺的作品在周圍人的吹捧下自以為天賦群的那種家伙咯?”
提起沉夜,韓其琛的五官都柔和下來:“她當然不是……即便我毫無欣賞細胞,也能察覺到她的作品里的美感。她是真的充滿靈感,快活地在創(chuàng)作,像燃燒生命一樣……只是她不愿意表自己的作品,給我看也只是看一些客觀存在的描繪。我猜測她恐怕并不愿意被別人窺見內(nèi)心的真正情緒……這讓我有點苦惱。”
“天吶,你該看看自己現(xiàn)在的表情。”加斯帕爾一臉不忍直視,“這么說,你是真的愛上了這個敏感的小天才?她才十五歲,韓,你回來Z國之前還向我抱怨簡直這是在犯罪。”
韓其琛一臉嚴肅:“我現(xiàn)在仍然感覺自己游走在犯罪的邊緣,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無法想象,也沒辦法用語言向你描述現(xiàn)在的這種感情,加斯帕爾。如果是你的話,在我的這種感情下恐怕早就被逮捕入獄了,而我現(xiàn)在仍然恪守法律和紳士禮儀地與我的fiancee臉頰吻告別,來到這里與你喝咖啡聊天,幾乎是耗費了我的所有自制力。我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如此充滿犯罪方面的天賦,而你,身為我的朋友里感情經(jīng)歷最為豐富的一位,最好給我崇高的敬意,而不是嘲笑。”
“看來你的小姑娘甚至教會了你開玩笑,雖然是個很冷的笑話……”
韓其琛說:“我沒有開玩笑,這是寫實描述;而且如果是我的橙橙就會理解這種幽默。”
加斯帕爾說:“男人,停止擺弄你炫耀的嘴臉!——好吧,我會給你盡我所能的幫助的……”
他們又瑣碎的談?wù)摿艘粫䞍宏P(guān)于加斯帕爾之后的旅行計劃的話題,短暫的熱烈的夏天也即將進入尾聲,關(guān)于天氣的一些評價,然后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女聲:“呀,好巧,其琛哥哥,你也在這里?”
加斯帕爾饒有興致地看到韓其琛的表情立刻變得僵硬而公式化,飛快地切換到法語對他說“她是我的小姑娘的anastasia(灰姑娘的繼姐的名字)”,然后又轉(zhuǎn)向來人,甚至沒有起身,只是矜持地頷:“姜小姐,我記得您似乎比我要年長一歲。”
姜萌萌的笑容尷尬在臉上。她確實忘記了男主角現(xiàn)在的年齡。
她把又一次巧合的失敗歸功于自己并不像妹妹那種愛撒嬌的類型一般擅長討好男人——而且反正男人就愛她們那種楚楚可憐的形象,沒眼光。她本身對于韓其琛并沒有什么特別強的執(zhí)念,只是這兩個月無時無刻不在看著他對那個便宜妹妹的體貼周到、大獻殷勤,心中不由得泛起說也說不明白的酸澀。
完美而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永遠是令人向往的,姜萌萌就是這樣日漸強烈地渴望起韓其琛的注視。時間長了,這甚至像是一種自我價值證明的象征一樣:她明明比姜沉夜聰明又懂事,如果奪走姜父和韓其琛的目光,就像證明了她比姜沉夜優(yōu)秀一樣。
她頓了一頓,仍然不肯放棄:“好吧,抱歉啦其琛——這位是你的朋友嗎?”
其實她知道這是誰,原小說里的男二號,完美助攻,花花公子轉(zhuǎn)型的深情男配,只是等著韓其琛引薦。
韓其琛卻完全不跟著她的話題走:“我想我們的關(guān)系并沒有好到可以直呼姓名的程度,這不單單是為了沉夜,更是為了我自己,我對你并沒有任何好感,不要再試圖討好我——至于這位男士,的確他是我的朋友,但他來Z國只是為了短期旅行,我想并不需要為你進行介紹了。”
毫不留情,沒有任何余地。
加斯帕爾甚至看到這女人的眼睛都紅了起來,卻也只好假裝看不見。他雖然愛沾花惹草玩鬧,卻不惹麻煩事,于是假裝專注地研究起奶盒上的中文說明。
姜萌萌狼狽地掉下來一滴眼淚,哽咽著說:“我想你誤會我了,韓先生……我只是,邀請了大學的朋友在家里開一場聚會,想要約你和你的朋友賞光參加……既然如此,我還是不打擾你們了……”
她連背包的肩帶滑了下來都沒有在意,難堪地離開了咖啡店。
加斯帕爾問:“會不會說的太過分了一點?你最講究的紳士風度呢?”
韓其琛卻一臉冷漠地思考起來:“……我之前沒察覺到她竟然想要取代橙橙拿到未婚妻的利益。橙橙肯定不懂這些,如果她知道這位姜小姐追求我,會不會覺得不愉快?”
他越想越覺得心下不安,立刻就站了起來,“我要現(xiàn)在就返回姜家。你訂了酒店,還是跟我來?”
加斯帕爾驚奇地笑:“真是奇景,何必慌亂?不過我倒是很好奇你的小未婚妻到底多有魅力了,順便看看那位姜小姐所說的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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