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是一個演員——準確地說, 是一個比較成功的混在好萊塢的亞裔演員。按照比較老套的派別來分,她是那種體驗派。演出一個人, 就先成為那個人。而她這次要成為的, 是三十年前的樂壇奇跡小王子樂隊的核心, 夏沉夜。
她正在讀一本傳記,由一個諾獎作家整理樂隊成員和她的丈夫的口述而記敘下來的, 也是她要演的傳記電影要改編的原著,《住在帽子里的人, 去旅行》。
“……她是你對所有先入之見的否定。
當你覺得她叛逆, 她比誰都溫柔體貼,甚至繾綣如愛意綿綿。當你覺得她軟弱,她又變得冷酷,每個音符都像雨夜的告別。當你覺得她簡單, 她就用繁復的造詞,crepuscule、epistrophy、panonica、misterioso, 讓你的舌頭打結。當你覺得她做作,她就又重新變得喜歡漫長的沉默,輕聲的哼唱, 像被關在綠色的小房子里的長發姑娘。
文學評論家的話比較貼切。蘇珊·桑塔格說:“優秀的作家要么是丈夫, 要么是情人。”這句話放在音樂人身上也適用。夏沉夜就是所有人都渴望的那種情人。當然, 她有作為丈夫的特征,安定而溫和,但最主要的是她有著作為情人的根本特征:背離正確。正確不是絕對的正確,而只是偏見。她不在乎流行, 不注意需求,不聽制作人的話。當她溫柔,只是因為她有時候想要溫柔。她迷戀上某種風格,便像情人追逐,然后耳鬢廝磨,兩情相悅,直到熱戀過去,她迅速地把這些都拋到頭后,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
蘇剪了短發,和造型師一起,對著a的雜志仔細尋找最為標準的淺粉色,然后染到頭發上。然后她從一位收藏家叔叔手里死磨硬泡借來了最早一版的合作款旅行箱,“你的體重會壓壞這個箱子的!”他憤怒地在她逃走的背后喊。
蘇比夏沉夜的公式身高高上不少,這沒有辦法,所幸她并不是模特身材,根據角度可以還原一下當年那個傳奇的模樣。
當她全副武裝地出現在試鏡現場時,就連最為苛刻的傳記作者都沒有提出什么意見。他只是摘下自己的老花鏡,嘟囔著什么擦了一下鏡片上的水霧。
然后他們定下了蘇,并且在后日,為她約到了與樂隊的其他成員見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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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博已經很年老了。84歲,雖然在這個醫療科技發達的年代,離百年之壽好像還很遙遠,但是他已經從內心開始感覺到厭倦,想要盡早擺脫這個世界。
可他不會這么做。他始終是那種不會主動改變什么的人。
年輕時他有著酒吧的樂隊里技術最好的貝斯手,女孩子們即使不懂任何繁復華麗的和弦也會沖著他的臉而歡呼尖叫,請他喝酒。他沉默不語地輾轉在不同的樂隊里,不批評誰,不指責誰,同樣也什么都不改變,這樣他就不會被任何人改變。他卓越,并且循規蹈矩,所以最終只是平凡。
然而人也許會是有命運的,盡管直到遇見沉夜之前,他從不相信這一點。
他喜歡沉夜寫的曲子里給他的音符。那像他的靈魂被她操縱,所發出來的樂曲都是美妙的,他感覺到自己是一臺精密的運轉性能良好的機器,能夠迅速有效地達成她的期望。他近乎癡迷于那種滿意的亮閃閃的眼神,一種褒揚。那跟他之前所演奏的風格一點也不一樣,但他好不介意。他迅速地改頭換面,變成她的樂器、她的背景、她的伴奏。
但是沉夜離開之后,一切都變了。他名頭很大,仍然有不少人想要與他合作,組成樂隊。但是當時日漸久,樂迷們仍然會為他鼓掌,那眼神卻不再發亮。
有一次在后臺,一個曾經的小王子樂隊的樂迷走上前來,說,“你在追著以前的自己茍延殘喘。”
古文博回答:“我追著的是沉夜。”
——他絕非沒有才華的那種人。
他只是。只是,也想要擁有她的痕跡。
他還記得那個沖動而短暫的親吻,在黑暗的高速道路的出口,兩側是廣袤的森林。那個永遠孤獨的姑娘被所有人愛著,他們都勇敢地去擁抱她,而他卻膽怯地不敢靠近。
古文博對著粉色頭發的年輕女孩說:
“我也想對她說一次試試看。”
“什么?”蘇問,心里有一點猜測。
頹老的男人張開嘴,卻又合上。言語滯澀不出。他抬起手,用鉛筆在紙上涂寫,然后把紙推給她。
/我尊敬的,傲慢的,孤獨的,不可靠近的戀人啊。
只有此刻也好,請屬于我吧。/
“……我一生,都沒能說出來。”
他站起來,慢慢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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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尊敬的,傲慢的,孤獨的,不可靠近的戀人啊。”
報道出巫凡和夏沉夜在年輕時曾經是一對戀人時,可以說是舉世震驚的。雖然過時已久,但是著名人物的愛情故事仍然是人們樂于探討的私密故事。
但是當事人之一,巫凡,始終沒有詳細講述過他們的故事,從交往到分手的始終。但是在寫給沉夜的傳記中,在他的那一卷,扉頁就寫著這樣的句子。
在這個崇尚美色的年代,即使已經年老,巫凡也仍然是網絡上被人追逐的那一批存在。每次有活動的圖片出來,都會有一群人醉倒在他年老卻仍然顯得憂郁深邃的目光里。他年輕時是漂亮男子,上了年紀也依舊令人心醉,灰白的半長頭發扎在腦后,吹奏薩克斯時,令人會想到世紀末的酒吧里昏暗的燈光和迷醉的舞池。
他的粉絲多是年少的女孩兒們,天性里渴望成熟、安定又神秘的大人。她們不知道他的過去,只知道他單身至今,除了與沉夜的過去沒有任何風流韻事。她們寫長文夸贊他的容貌,“他的眼眸里藏著一個沒有燈光的港口所有冬天的黑夜。”
他對蘇說:“……你想知道我們分手之后的感覺?”
他沉思了一會兒,稍微笑了一下。那個笑容很難形容。
“就像,就像有一個家伙,孤孤單單被關在什么地方,因為卷入了什么風暴,或者恰好出現在火災現場。……不可抗力,讓他與世界都隔絕了。他渴望有個人在等他,或者有個人會拿著鑰匙來找他,但是他同時知道那個人永遠不會來。他想自己的一切,覺得什么都搞砸了。想要改變什么,實際上卻又不想改變。……最終他就活在這個小房子里,變成這個空空蕩蕩的房子。……他是個廢墟。”
他頓了一下,最終重復。
“他是個廢墟。”
**
廢墟。
安英雄感覺自己的大腦像廢墟。
疾病這種東西并不干系年紀,有時候只是一種命運,像時間以及愛情。沉夜死得比他早,這已經足夠幸運的了。現在他的記憶紊亂,時常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在廢舊建筑群里徘徊,拿起手機撥打求助電話,寄希望于他們把他領到安全的地方。
他對自己的身體有過一段時間病態的折磨,甚至是漠視的。漠視自己的一切感受,包括生理與心理上的,這能讓他感覺到好受一點。歲月流逝,當年的漠視變成了復仇之刃,有一年他突發腦梗塞,摔倒在地上,幾乎不能行動。
現在他連行走都顯得困難了。不過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煩惱,大多數人上了年紀,都要遭到一番這樣公平的折磨,而他只不過是被苛待了一點點而已。
“你不能穿這么高的鞋子,不然晚上膝蓋又該疼了。”安英雄說著,想要蹲下來幫沉夜捏一捏膝蓋。他一進屋,就習慣性地把行李箱拉到自己身旁放著,熟稔自然。
“沉夜”的眼睛里閃爍著水澤。
“安、安先生……”她說,“我不是夏沉夜,對不起。”
安英雄的動作頓住了。
然后他有點費力地撐著膝蓋站了起來。護工慌忙來扶他,他拒絕了,然后讓護工把行李箱還給這個演員姑娘。
他保持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清醒,邏輯順暢。這是很少見的,蘇在護工的臉上見到了悲傷、驚奇與欣慰夾雜的神情。
“您也愛過她嗎?”
蘇終于忍不住,冒昧地問。
安英雄沉默了。
他遲疑了一下,露出了心疼的表情,伸出手向虛幻的那個身影的臉頰。
“沉夜,你怎么這么難過?是不是、是不是左啟欺負你了?沒關系,……沒關系的沉夜。過來吧,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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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哭啊。
“我的葬禮,要所有人都穿著布偶的衣服出場!”、
沉夜這么說。
宗立群當天穿著一個黑色的泰迪熊的布偶,笨拙地捧著白色玫瑰,放到她的棺材上。
潮濕的泰迪熊轉過身,看到一大群憨態可掬地、緩慢移動的布偶們。有一只兔子不停地背對著眾人,摘下頭套擦眼淚。
他走過去,一腳踹了上去。
兔子慌忙帶上頭套轉過身,狼狽地爬了起來,看到泰迪熊身上別著的胸牌“宗立群”,立刻嚇了一大跳,再三鞠躬,悶悶的聲音傳過來,“對不起前輩,對不起前輩……”
“滾出去哭。”
黑色的泰迪熊冷酷地說。
他不允許任何人在她的世界里哭泣,盡管她也許并不在意。他仍然在做音樂,活躍在第一線,每年都有參加演唱會,也有自己的獨奏會。他從左啟手里搶來了舉辦悼念活動的權力,每年人們都可以看到一只黑色的泰迪熊在臺上笨拙地彈鋼琴。
鞠躬,下臺。
泰迪熊一直都是潮濕的。
蘇問宗立群:“您覺得夏沉夜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宗立群面無表情地說:“她是個混賬,沒良心,冷漠,對世事毫無關心。她玩弄了所有人。她不可信,不可靠,不可控。看起來一副好人臉,實際上誰靠近誰倒霉。”
蘇被意料之外的回答驚訝道,然后大膽問:“也包括您?”
這個男人第一次與她真正地對視。
“——也包括我。”
“您愛過她嗎?”
宗立群回答:“反正,她不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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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愛任何人。
包括她的丈夫左啟,因為左啟自己也認為他們的婚姻是對恩情的償還。
“……很多人(工作人員,合作伙伴,等等)說她是個活潑的、討人喜歡的小女孩。可是他們卻又都同意,異口同聲地贊成這一點:
她是一個孤獨的人。她隨身帶著孤獨和帽子,還有旅行箱。她住在帽子里,和她的孤獨,走到哪里都是漂泊的旅人。……”
——節選自《住在帽子里的人,去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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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她是他們一起,仰慕的那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這個番外不算虐吧?
對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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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接下來可選的兩個世界:
A:古代世界,小可憐系白蓮花×偽骨科反派風范陰鷙皇兄
B:現代校園,天然呆系白蓮花×位高權重養父×活潑熱情小學弟
請選擇比較想看的一個和希望有的爽點之類的?然后喜歡HE還是BE啥的也最好說一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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