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夜在跟梅菲斯特意識溝通。

    月光石梅菲斯特說：【看來您運氣不錯,    這次的身份背景是皇家出身。】

    沉夜還在發(fā)育成長的階段,    連視線都是模糊的,    知道是皇家，不由得興奮了一下,    嘀咕幾聲：【□□！……權(quán)力集中！……唔啊啊啊好疼！！！】

    梅菲斯特冷靜地說：【您總是會在這種方面露出一點本性呢。】

    沉夜說：【這不公平，我還聽不懂這個朝代的官話,    世界意識卻能無障礙監(jiān)控我。】

    梅菲斯特的聲音表現(xiàn)得寬容而理智：【還有一件事情,    考慮到您自己看不見也聽不懂，我認(rèn)為有必要向您傳達(dá)一下。】

    沉夜疑惑,    詢問答案：【什么？】

    梅菲斯特陳述道：【雖然我們之前說過,    由于您的轉(zhuǎn)世都是意識聚集體的偷渡和投放，所以外貌上幾乎不會出現(xiàn)變化；但是這次您的外貌大概屬于世界意識規(guī)定的“淤泥”的范圍。據(jù)我對您的身體數(shù)據(jù)監(jiān)測,    這個**有明顯的近親結(jié)合導(dǎo)致的一系列遺傳性疾病，以及基因突變導(dǎo)致的虹膜異色癥。】

    沉夜：【……你說什么？】

    梅菲斯特說：【嗯,    我認(rèn)為您已經(jīng)很習(xí)慣病弱美人的設(shè)定了。可能就是容易生病一點、身體弱一點……還有,    左右兩個眼睛顏色不一樣的,    虹膜異色癥而已。】

    沉夜：【……】

    沉夜：【具體描述一下什么顏色好嗎？拜托您,    我尊敬的合作伙伴,    睿智的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矜持地說：【噢，那么具體的話,    我需要對照一下RGB色表或者CMYK數(shù)值……】

    沉夜說：【用漢語，描述顏色的形容詞！我不需要數(shù)值，設(shè)計師都是專業(yè)人士負(fù)責(zé)的，我一般是甲方,    沒必要了解這方面的知識。】

    梅菲斯特說：【好的，尊貴的資本家小姐，很榮幸為您服務(wù)。您的左眼是金色，右眼是內(nèi)外異色的內(nèi)藍(lán)外綠。】

    沉夜的嬰兒臉龐鼓了一下。她原本刻意培訓(xùn)過自己把彰顯情緒的明顯動作習(xí)慣都藏起來的，但是演戲時間長了，有些東西實在改不過來。她罕見地懊惱了，自我警醒了一下，就感覺到臉上一陣疼痛。

    梅菲斯特溫馨地說：【現(xiàn)在正在對您的左側(cè)頰肌施加稍有痛感的力量的這位男性，就是本世界的天命之子了。祝您一如既往地順利，沉夜小姐。】

    **

    小貍奴閉著眼睛，不知道夢到了什么，白嫩的臉頰鼓了起來，像那種絮狀的大塊的云，或者灑滿了糖霜的糯米團(tuán)子。

    總而言之，看上去好像很有彈性又極為柔軟的樣子。

    左丘失第一次對養(yǎng)在自己殿里有兩三個月的小嬰兒伸出了手。

    他不會控制力道，因為打小就跟命賤似的好養(yǎng)活，就自己整天爬高上低，摔摔打打長大的。莫名入了皇帝的眼之后，又自然有一堆宮人供他驅(qū)使的。他們只怕這位皇子同他那殺人不眨眼的父親一樣性格暴戾，只管逢迎阿諛，哪敢露出一點不快或者違逆，所以左丘失雖然一直在扭曲的環(huán)境中長大，卻從來不懂得收斂。

    小嬰兒卻不一樣。

    她放聲哭起來，拳打腳踢一樣揮舞著小拳頭，因為體弱，連襁褓都掙脫不開，只是像小貓兒一樣斷斷續(xù)續(xù)地哭，讓人聽著都覺得心里一抽一抽的。

    奶娘趕緊沖上前來，急得直掉眼淚，“殿下、殿下，求您開恩，小殿下皮子嫩，經(jīng)不起用勁兒的……”

    不用她說，左丘失也已經(jīng)詫異地收回了手。但是小嬰兒仍然抽泣著流眼淚，臉上留下了一大塊紅紅的痕跡。她皮膚白得勝過錦緞的內(nèi)襯，故而那一片紅就顯得格外嚴(yán)重，奶娘慌忙把她抱在懷里哄著，又不敢對左丘失說什么，自己也慌忙掉淚，深深埋著頭。

    左丘失感覺到奇妙的躁郁。

    草會枯萎。花會凋謝。人會受傷，也會死。就像他之前那樣無動于衷的一切，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但是……

    他盯著小小的女孩兒臉上那塊兒紅痕，手指在袖子里，輕輕地摩挲。

    她的臉摸起來很舒服。哭起來正像小貍奴的叫聲。

    可是，哭是恐懼、厭惡、不愉快的表現(xiàn)。

    “不準(zhǔn)哭。”他說。

    奶娘戰(zhàn)戰(zhàn)兢兢：“殿下，小殿下還聽不懂話……”

    少年黝黑得深不見底的眼眸立刻盯住她：“那么，你叫她不要哭。”

    奶娘慌忙應(yīng)承，可是沉夜還是在哭。倒也不是嬰兒常有的那種歇斯底里地、耗盡全力的哭聲，只是隔一會兒抽噎一下，奶聲奶氣，一股子委委屈屈的感覺。

    左丘失煩躁地皺眉，揮袖出了偏殿，明明已經(jīng)隔了幾堵墻，那種抽噎的聲音卻好像仍然環(huán)繞在耳邊。

    而被留下的沉夜，叫奶娘抱在懷里，聽一堆絮絮叨叨：“老天保佑，殿下可不要再欺負(fù)小殿下了……”

    當(dāng)天晚上，沉夜的居住環(huán)境就得到了極大的改善：

    偏殿的簾子換成了東珠綴金絲的垂簾，顆顆光澤圓潤，大小均等如小兒一拳，看上去真是珠光寶氣。小搖籃床換成了上好的絲綢裁條編成的軟低，里頭厚厚地墊上一層又一層昂貴的輕絹。宮里多少美人翹首以盼的寶貝料子，就這樣變成了小嬰兒的床墊，就連小襁褓和更換的尿布片，都用光了幾年里堆積下來的所有珍貴料子，說是暴殄天物都算是輕的了。

    這一番布置完成，梅菲斯特又向沉夜轉(zhuǎn)播這位天命之子的神奇操作：他的婢女十來個人，一人捧著一盒珠寶首飾進(jìn)來了，并排一站，登時玉璧寶珠，絨花金蝶，名畫寶瓶，粲粲生輝，侈靡斗麗，蔚為壯觀——奶娘的眼睛都看直了，連謝恩都不記得，嘴里只念叨“哎呦、哎呦……”

    沉夜說：【這位天命之子還真是大俗即大雅，頗有21世紀(jì)土豪風(fēng)范。絹絨的花與金玉的釵子也就算了，瓶都有金瓶混著銅磁瓶送，估計只是覺得好看，一點品味都沒有，一言難盡。】

    梅菲斯特說：【您所說的品味這種主觀判斷的價值，依據(jù)年代變換得太多，對于我這樣的AI來說還屬于未知領(lǐng)域呢。】

    沉夜說：【我欣賞有自知之明的合作伙伴。】

    或許覺得作為賠禮是夠了，左丘失這才邁步進(jìn)來，進(jìn)行他每日例行的“探視”。他養(yǎng)著沉夜，自覺有如文人養(yǎng)瓶花、養(yǎng)美玉，賞玩照顧，缺一不可。所以這幾個月，他一但得閑，甚至別的地方都不去了，連皇帝跟前都不湊，只立刻往他的小貍奴這里來。

    奶娘見到左丘失，立刻抱著沉夜行禮。

    左丘失皺眉：“你為何勒著她？”

    他雖然年紀(jì)不大，但是天生骨架大，個子高，面色陰沉下來，頗有風(fēng)雨欲來之勢。奶娘被他這么一下，立馬想起來百壽園里血肉模糊的骨肉，還有各種殘酷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自己把自己又嚇得不輕，立刻兩股顫顫，手也仿佛失了力氣，盡管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得罪皇子也不能失禮，卻還是撲騰一下跪在地上，只是磕頭，“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左丘失更為不快了，揪著奶娘的衣服就把她拽起來，猶豫了一下，從她懷里撈出來小貍奴，立刻放到柔軟的小搖籃里，這才轉(zhuǎn)頭一腳把奶娘踹翻了。

    “蠢貨，她若是叫你傷著了，就算拿你喂父皇的狗，也贖不了你的罪！”他沉著臉，眼風(fēng)掃過的地方，婢女們都立刻猶如直面狂風(fēng)驟雨，瑟瑟跪下，一個個面色發(fā)白。

    梅菲斯特的轉(zhuǎn)述使得沉夜明白這位天命之子發(fā)脾氣了。

    她發(fā)出嬰兒特有的奶聲奶氣的啊啊叫聲，凝滯的空氣一瞬間被打破。

    眾人都能發(fā)現(xiàn)殿下的表情一下子舒緩了許多，只是面無表情地說：“東西放下，都出去。”

    宮人們都撤走之后，左丘失才轉(zhuǎn)身來看沉夜。

    他不明顯地遲疑了一下，探出手，幾乎毫無力氣地摸上了沉夜的臉頰。小孩子皮膚嫩，但是恢復(fù)也非常快，早上的印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幾乎看不見了。

    沉夜在梅菲斯特的輔助下完成了與他的一個對視。

    ……柔軟的觸感。柔軟到勝過他所知道的一切詞語。文人騷客愛說的什么膚若凝脂，他想來都覺得惡心，但是她的臉頰卻讓他幾乎迷醉于那種輕妙的、帶著人體的溫度和肌理的感觸的感受。

    他上前了兩步，低頭仔細(xì)看著沉夜兩只顏色不一樣的眼睛。他知道不少宮人私下里傳話，都在議論她的這雙眼睛，有不少猜測，惡意的當(dāng)然存在。他沒有制止這種流言——出于這時的他還不明白的某種心態(tài)。

    湊得近了，鼻尖就能嗅到小嬰兒的身上那種甜美的奶香氣，柔軟而毫無攻擊性，不同于熏香或者脂粉味，是純粹的、自然的、溫和的。

    左丘失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睛，鼻尖幾乎都貼到了沉夜的臉上，兩人的眼睛在極近距離對視，然后沉夜給了他一個笑容。

    接著抬起手來，用盡全力糊在他臉側(cè)。

    左丘失伸出手捂住了她小小的、軟軟的手掌，就放在自己的臉側(cè)——

    這種、這種感觸……這樣的氣味，這樣柔弱而可憐的生物……

    他輕笑出聲，濃黑的眼睛里看不見一絲光彩。

    “……我的，小貍奴。”

    只有在他的庇護(hù)下，才能柔弱地活著的小怪物。

    **

    沉夜說：【這家伙高反人格，控制狂，而且還有點肌膚饑渴癥。】

    梅菲斯特說：【無條件贊同您的意見，沉夜小姐。】

    沉夜有點煩：【嗯，我討厭這種腦子不錯的瘋子。他們考慮事情容易站在感情上，而且是與常識不共通的感情上，會損害利益，毫無理性。最麻煩的對手和隊友。第一世里背叛我的那個手下就是這種人，嘖。】

    梅菲斯特說：【但是，您能做到的，對吧？畢竟我們的旅程，可不能在這里終止。】

    作者有話要說：　　1，關(guān)于“貍奴”這個稱呼，嗯，魏晉南北朝開始，“奴”就是一個有的親昵與愛意的字了。宋武帝小名寄奴（人道寄奴曾住by辛棄疾），盧思道小名釋奴，李白的女兒叫明月奴，等等，很常見的，沒什么貶義，理解成“小貓”沒差。（而且皇兄他自己原本叫豬的ww，這個是真的只有貶義，超慘）

    2，哥哥就是有點蠢，而已。會被徹底馴養(yǎng)的，不要急！

    3，本來只是先找一些近親結(jié)合的遺傳病，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虹膜異色癥很酷就用了，沒想到很古早瑪麗蘇……emmm，我還挺自負(fù)寫蘇沒那么尬的……沒那么尬的，對不對？（哭泣/搖晃/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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