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賅找到安小語的時候，發現她就趴在宿舍門口的小亭子里睡著了。夏末的早上有些微涼，安小語趴在石桌上，冷地縮了縮身子，王賅伸手拍拍安小語的肩膀。

    昨天晚上等了一宿，結果管理員還是沒有回來。到哪里都找不到人，安小語就在亭子里想要等他主動出現，結果等著等著，就睡著了。感覺到有人拍自己的肩膀，她一下驚醒，抬起頭來：“你回來了！”

    王賅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抱歉道：“是我。”

    “哦。”安小語從石桌上爬起來，打了個噴嚏，感覺頭重重的。

    王賅問：“你怎么在這兒睡著了？”

    “沒什么。”安小語四下看了看，發現管理員確實沒來過，心里埋怨著，問王賅：“你來找我嗎？”

    王賅點頭：“我父親說，這次的事情多虧了有你，他還在處理第一王家的事情，叫我過來謝謝你，說如果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幫忙，盡管提。”

    安小語隨便地答應了一聲，覺得自己連姜家的錢都拿了，有什么事也不用找第三王家吧？然后她想到，王禛言是軍方的新秀，又是這次事情的中心人物，可能知道的事情比其他人多，于是說：

    “你聽說過監察部沒有？”

    王賅搖搖頭：“沒聽說過，什么監察部？”

    “哦。”安小語有些失望：“那你幫我打聽一下，打聽不到也沒關系，還有這個。”她從包里掏出了那個奇怪的徽章，放在石桌上：“這個東西是監察部的，我想知道是什么東西。”

    用終端拍了兩張照片，王賅表示一定幫她打聽，然后留下了自己的號碼。

    “還是回屋睡一會兒，很容易感冒的。”

    臨走的時候王賅囑咐著。安小語看著他離開，心里越發地埋怨起管理員來，人家只見過一面就知道這么貼心，你到底死到哪去了？

    想著，安小語又打了個噴嚏，覺得自己真的感冒了。轉身到宿舍食堂吃了早飯，然后找張姨要了感冒藥吃下去，躺在宿舍的床上睡著了。

    睡夢里，安小語似乎聽到了一些悅耳的聲音，有時清脆歡躍，有時舒緩悠揚，聽著這樣的聲音，安小語覺得身子暖暖的，仿佛漂浮在水面上一樣，搖來搖去，晃來晃去，渾身上下瞬間放松了下來。

    安小語明明清楚自己在睡覺，卻不知道為什么能夠思考，她聽不出來這是什么聲音，但是能夠感覺到聲音里傳來的善意，還有對自己的好處。于是聽著這樣的聲音，安小語黑暗的夢境里突然出現了一點的光芒。

    光芒慢慢地從遠處延伸而來，四周也開始變得清晰，身邊變成了浩瀚的星辰，仿若明暗的螢火，延伸而來的七彩之光落在了她的腳下，她看到了一條長長的蜿蜒的光之路。

    路面上亮著乳白色的光芒，光芒里七色的油彩斑斕游移。接著，她看到了她的腳，沒有穿鞋，踩在乳白色的路面上。這是在夢里嗎？安小語想著，抬了抬腳，沒有一點不適應，于是又落下。

    當腳落在路面上的時候，耳邊的音樂里突然響起了一聲清脆的聲響。

    真好玩。

    安小語抬起頭，看著光路的遠方，她很好奇，在路的盡頭到底有什么？

    好奇著，安小語抬起腳向著前面走過去，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不一樣的音符隨著腳下的邁動響起，很快融入了那道變幻無常的美妙聲音里面，變成了音樂的一部分。

    安小語越走越快，越走越快，音樂也越來越動聽起來。最后，她開始跑動起來，越來越多的音符蕩起，在整個星空里回蕩，安小語感覺自己的身上也開始變得跟腳下的光路一樣，散發著乳白色的光芒。

    但是這種輕快的感覺并沒有持續多久，安小語感覺身子沉重了，腳步邁動也艱難了很多，甚至有時候落下腳步的瞬間，沒有音符迸發，反而是腳底有些刺痛的感覺，疼得她想要叫。

    安小語沒有叫，她堅強地認為，自己一定可以走到這條路的盡頭，于是忍受著不斷在加重的壓力和疼痛，努力向前邁步。此時耳邊的聲音也沒有了當初的清脆和悠揚，而是變得沉重和壓抑，似乎要讓人的心臟跳出胸膛。

    從來沒有什么夢境能夠像這次這樣真實，安小語暗暗感覺到，這條路的盡頭一定有著什么在等待自己。如果這一次沒有堅持到最后，那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夠再來。于是她不斷堅持著，一步一步走向前方。

    終于，她看到了道路的盡頭，那里放出了漫天的星辰，那里傳出了多變的音樂，那里延伸出這條長長的道路。安小語抬頭看過去，卻發現那里只有一道門扉一般的鏡子，鏡子里面光芒一片，靜靜地立在那里，等著自己。

    腳底有種麻木的感覺，就好像是皮肉全部被剃掉了一般，安小語站在鏡子前面，身體因為疲憊和疼痛有些發抖。無形的壓力落在肩膀上，落在脊梁上，落在雙腿上，讓她快要承受不住。

    在快要失去感應的前一刻，她看向鏡子里的畫面，一滴眼淚掉落在光路上，眼淚落地的一剎那，整個世界分崩離析。天空和星辰破碎了成千上萬片；光的道路破碎成散落的光點；鏡子的門扉也破碎了，變成了殘破的畫面；安小語自己，同樣的破碎了。

    然而她在鏡子里看到了遲默。

    一聲嘆息響起，管理員說：“人道登天，情為至關。”

    安小語睜開眼睛，發現管理員正坐在自己的床邊，自己的手攥著他的手，攥得那么用力，指節都發白了。她松開手，感覺手掌有些疼。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開口說：“你回來了。”

    一開口，安小語就覺得嗓子刀割一樣的疼，聲音也變了，鼻子根本不通，艱難地喘了兩口氣，眼淚都要流下來，果然感冒了。幽怨地看著管理員：“昨天等了你一夜，都凍病了。”

    管理員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我昨天有點事，出去了。”

    安小語扭過頭去：“寶寶不高興了，寶寶有小情緒了。”

    “那豆沙包我去送給穆思好了。”

    “不行！”安小語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豆沙包呢？”

    “先把病養好，在帶你去吃豆沙包。”管理員笑著說：

    “昨天斷幺九過來找我，說這次事情的收尾要去處理，本來以為我們兩個滿夠的，結果不知道在哪惹到了老天這個小氣鬼，結果費了一些手腳。”

    “哦。”安小語雖然不知道這件事情有什么好收尾的，但是既然管理員和守墓人都覺得棘手，還惹上了天道，那就情有可原：“原諒你了，幫我把感冒治好。”

    管理員苦笑著抬手舉起一個牌子：“看見這個了沒？”

    安小語看了一眼，藍白相間的牌子，牌子中間寫著三個字：“通行證？干什么用的？”

    “進你宿舍用的，特意跟三千學院申請下來。昨天被它打了一下，打回原形了，得幾天緩緩。”管理員伸手指了指天空。

    “所以呢？”

    “所以感冒是治不好了，我們兩個都是有病在身，一起養著吧。”說著管理員靠在她的窗頭上。

    安小語看著他的臉，確實看到有一些疲憊藏在笑容的角落。她也不是剛剛接觸以神入道的小白了，自然知道涉及到天道的事情又多危險，于是不再說，喝了口水問：“剛剛那是什么？”

    管理員說：“那是道尾之音。”

    “道尾之音是什么？”

    “道尾之音就是，大道的聲音能夠被人聽到的部分，末位的那一小段。”管理員慢慢解釋：“大道無形，大音希聲，但是道之所以能夠被人感受到，和世界是有聯系的，這個聯系的方式，就是道尾之音。”

    “道尾之音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它理論上不存在于這個世界，卻又在這個世界出現，能夠讓人感受到，甚至人能夠在大道之路上奔跑。它既是大道的化形，又是一個人自身的映射，直接跳過了天道，讓人看到自己的本質。”

    安小語聽得迷糊：“那大道和天道有什么區別？”

    “大道和天道的區別就在于，大道是天地形成之前就存在的，而天道是天地形成之后產生的。可以說天道包含在大道里，但是大道只是天道形成的基礎，卻不會對天地間的天道直接產生支配。”

    “大道不受任何控制，天道卻被天地掌控，人類生活在天地間，想要擁有偉力，就要利用天地的力量，但是天地不會讓你直接從它的手里拿走東西，所以我們就需要跳過天道，從大道入手，了解天道的基礎，再想辦法利用天道的力量。”

    “就類似于，大多數科學都需要首先了解數學，然后才能夠通過找到計算方式去利用各個領域的原理，解決各種不同的問題。”

    安小語漸漸明白了大道和天道的關系，也明白了修行的本質，于是問：“那我能夠聽到道尾之音是因為我的修行進步了嗎？”

    管理員很欣慰：“是啊，因為你的修行進步了，所以你能夠接觸到大道了，大道之極數為十二，你能夠十二下解開真我迷宮的時候，就有資格觸及到大道了。”

    “那為什么我沿著路走的時候，會越來越難，而且在路的盡頭，看到了...  ...”安小語想說遲默，但是喉嚨里哽塞了一下，終究沒有說出口。

    “接觸大道，是很難的一件事，越走越難，是因為你的境界還沒有到，至于在路的盡頭看到遲默...  ...”管理員摸著她的頭發說：“那面鏡子，叫做道關。人道教祖曾經說，人道登天，情為至關。就是說一個人修行，感情就是最大的難關。”

    “你看到的道關，就是你達到下一個境界需要破除的內心桎梏，如果境界不到，或者破處不了，那就注定不能到達下一段大道之路，只能夠停滯不前。”

    “我曾經說過，三千大帝在真我迷宮上花費了整整十八年，其實他只用了半年就能夠達到六的境界，卻用了十七年有余的時間，去打破當年的情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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