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帝都的秋天，似乎被雨水所浸滿。

    安小語看著這場接續了大清洗的秋雨，心里不知道應該是什么滋味。

    冷殤拽著她到了室內練習場，有些擔心地問道：“你這兩天是怎么了？”

    安小語伸手擦著臉上的水跡：“沒什么，心情不太好而已。女生嘛，每個月都有那么幾天，你懂的。”

    我懂個雞兒……冷殤腹誹：“那就不要淋雨啊！”

    安小語扭頭看著冷殤的樣子，突然很想笑，但是又笑不出來。于是只要轉身走掉，從旁邊拿起毛巾擦干身上的雨水，去了更衣室。

    冷殤見安小語沒什么其他異常狀況，思忖了一下，也不再管了。

    從訓練室出去，安小語穿上了那身黑色的風衣，和里面的白色校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尤其是在這個昏暗的陰雨天里，經過光線處理的校服面料表現出了和其他材料不同的反光程度，特別扎眼。

    安小語伸手拍了拍口袋里的感應開關，風衣的身體磁力衣扣瞬間吸附起來，將安小語整個包裹在衣服里面，白色的校服也看不見了，只留下一個衣領的邊緣。

    頭上頂著那個熊貓頭的遮雨罩，安小語出了學校，并沒有回家，從學校門口取了一輛單車，駕著單車向著倪譽家的方向飛去。

    單車的雨天防護系統運行良好，透明的能量罩在周圍遮擋著，方式駕駛單車的人被雨淋濕。但是這樣反而讓安小語感覺到更多的悵然，失去了一些釋放的快感。

    當初自己剛來大學的時候，是倪譽帶著她來到了三千學院的門口，教會了她駕駛單車，給她介紹三千學院的各處分部，兩個人駕著單車飛過三千書海的玻璃幕墻，看著墻上的倒影。

    那個時候的新奇和欣喜依然還沒有消退，畢竟時間也才剛剛過了三個多月。但是現在，倪譽就要離開這個地方了？

    她落在了倪譽家的小區門口，進了小區之后，并沒有到倪譽的家里去。而是找了一個隱蔽角落里的二層小樓，關掉了遮雨罩，縱身一躍便上了屋頂，在被人不能輕易看到的地方蹲下來。

    寬大的兜帽蓋住了天空，安小語蹲在角落里，看著倪譽家里亮起的微弱的燈光，不時地有幾聲輕微的聲音傳來。

    以安小語現在的身體素質，這些微弱的聲音完全都可以聽得清楚，但是她故意沒有仔細去聽，沒有仔細去看，只是怔怔地看著倪譽家的小院和窗口。

    雨水落在她的身上，剛開始還是水滴打在布料上的沉悶聲音，漸漸地，衣服的表面開始沾滿了水跡，聲音也變成了噼噼啪啪的，她就在這個角落里，仿佛沒有生命一般地看著。

    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安小語自己也說不清楚，可能是真的想要看看倪譽他們到底在為離開做些什么準備，可能只是因為自己一整天都在想來想去，想不出來，但至少能看看還是好的。

    門被推開了，安小語的眼神微微一縮，她看到倪譽撐著防雨罩出了門，身上穿著一身薄薄的綠色針織衫，襯衫的領子翻在外面，瘦高的神采，白皙的皮膚，金色邊框的眼睛，在這場冷雨里，顯得倪譽更加的斯文溫和。

    許惠欣從門里探出頭來，身上穿著安小語認識的那身淡粉色的居家服，外面套著一件棗紅色的小外套，頭發梳在腦后成了丸子頭，估計是為了收拾行李方便。

    站在門口，許惠欣似乎說了些什么，臉上的表情始終有些落寞，倪譽還是那樣一副表情，仿佛將來離開這里的并不是他們一樣，就像他們將來進行的是一場不過時間比較長的旅行一樣。

    轉身安慰了幾句，倪譽伸手抱了一下門里的許惠欣，接過了她手里的白色外套，轉身走掉了。許惠欣在門里看著倪譽的背影，良久，才皺著么頭關上了門，回到了房間里繼續收拾東西。

    這個時候，倪譽要去做什么？

    安小語愣愣地想，看倪譽的樣子，好像不是暫時出門的樣子。

    想了想，安小語跟在了倪譽的身后，看著他開了車，駛出了小區，安小語就遠遠地吊在了車后面，在各中心小巷的角落和建筑屋頂上飛躍著，躲開了普通人的視線，偷看著倪譽到底去做什么。

    倪譽的車停在了附近的一座賣場的地下停車場，倪譽進了賣場，安小語就在賣場無人角落里的消防樓梯上坐了下來，用感念鎖定了倪譽的車，并沒有關心倪譽到賣場到底買了些什么東西。

    突然很想笑。

    自己神經兮兮的在做什么？就要搬家了，買點必需品是必然的，倪譽出門還能做什么？安小語靠在消防樓梯的墻上，看著天空上落下的雨滴，突然覺得這場雨下得如此渾濁。

    渾濁到安小語都快要看不清這片天空到底是什么樣子了。

    很快，倪譽從賣場里到了地下停車場，手里提著兩三個大大的塑料袋，懷里還抱著一個紙箱。

    安小語睜開了眼睛，從消防樓梯上站起來，迅速爬上了樓頂，就看到倪譽的車從賣場地下停車場的出口出來，卻沒有開回家的方向。

    還要去別的地方買東西嗎？

    安小語想著，依然遠遠地跟在了后面，漸漸地察覺到有什么地方不對的樣子。

    倪譽現在去的方向，怎么這么像女生公寓的方向？倪譽要去找我嗎？為什么不直接打電話？

    安小語想著，終于等到倪譽停了車，果然停在了女生公寓的門前。從后座上拿出那個包好的紙箱打開遮雨罩，走到了小區門口的警衛室窗口前，就像那天張世通一樣，將包裹放在了警衛廳，簽了字，然后離開了這里。

    安小語知道，這下，倪譽是真的回家了。

    沒有跟倪譽回去，安小語找了個角落落下來，打開遮雨罩，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厚重的黑色風衣經過處理的面料瞬間變得干燥了一般。

    走到了警衛廳窗前，掏出了自己的終端打開身份信息，安小語從警衛那里拿了倪譽送給自己的包裹，沉甸甸的，不知道里面裝了什么。

    安小語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抽出一把刀，將箱子上的包裝劃開，打開之后，就發現里面裝著一個黑白相間的球形個人管家機器人。

    個人管家機器人，這是安小語在來到帝都的列車上曾經和倪譽討論過的東西。大概因為在電視劇里看的太多，東荒又看不見，安小語對于這種等在家里，主人回家便會開機歡迎，早上還會叫人起床的機器人格外的感興趣。

    在當時的安小語心里，這種機器人在民間就像機甲在軍方，是最高科技成果的體現。所以列車上的時候，安小語曾經問過倪譽，這種機器人是不是每個家里都會有，自己將來可不可以有一個，到底要多少錢？

    然而到今天，經歷了多少的事情，見過了多少的東西，安小語自己都快忘了，當初她是多么想要一個這樣的機器人，甚至連自己出來住之后，都忘了要去買一個。

    但是，倪譽居然還記得。

    安小語伸手從箱子里捧起了球形的機器人，大小就像足球一樣，白色的機身，帶著四個黑色的圓形斑點。

    將箱子里的驗證卡拿出來，這是記錄主人信息的卡片，放在終端的背面，打開了刷卡器，將自己的身份信息放進了卡中。安小語伸手將驗證卡插進了機器人背面的狹長縫隙當中。

    驗證卡插進了白色的球形當中，嚴絲合縫，在外面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狹長的縫隙被填補，幾乎看不出之前存在過的痕跡。機器人這個時候也隨著驗證卡的插入而啟動了。

    白色的球體底部開始亮起一圈乳白色的光點，機器人這個隨著燈光的亮起，開始懸浮起來，脫離了安小語的手心，飄在半空中。最頂上的兩塊黑色斑點脫離了機器人的球體，變成了兩只像耳朵一樣的黑色圓片。

    正對著安小語的另外兩塊黑色斑點，則眨動了兩下，開始變換著形狀，就像兩只眼睛一般。

    機器人當中傳來了啟動音：“潘德機器人啟動，主人信息識別，識別完成，確認信息綁定——安小語，請為您的專屬管家機器人命名……”

    說完，機器人懸浮在安小語的面前，再次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等待安小語的命名。

    取名字？安小語突然有了一種體驗養孩子的感覺。

    想了想，安小語看著機器人的樣子，遲疑地說：“盼盼？”

    “姓名識別，您的專屬管家機器人將被命名為——盼盼，是否確認？”

    “確認。”

    “初始化完成，請選擇機器人類別……”

    安小語都不知道，一個機器人的啟動還要這么多的步驟，需要確定服務類型，還要選擇性別和性格分類，還有一些個人習慣偏好的調整，包括平時所用的詞庫選擇和環境調整。

    按照倪譽的說法，這叫做高智能機器人的限定。

    所謂“高智能機器人的限定”，是當初帝國最大的機器人生產商松果公司所提出的理論概念。

    考慮到高智能機器人的計算能力與思考方式已經極其接近正常的人類，而且在某些方面，機器算法的邏輯方式可能帶有人類所沒有的特征，比如更加精準，更加嚴謹，或者更加偏激。

    為了限制機器人的思考方式，在民用方面避免引起不良的影響，松果公司提出了這個理論，利用開啟前的人為設定，初步限制機器人的思維方式和發展方向，達到依靠限定機器人腦域寬度的手段來限制機器人自我進化的目的。

    這種限定模擬了人在成長中受到外界影響所形成的個人優點與缺陷共存的情況，雖然比較粗糙，但是事實證明，高智能機器人的限定，確實能夠避免機器人與人類產生不必要的沖突，更加擴大機器人的服務能力。

    因此，雖然松果公司已經倒閉了很多年，但是眾多機器人生產廠商依然根據帝國的規定，為他們所生產的高智能機器人設定了初步限定。

    也就是安小語剛剛半個小時內經歷的事情。

    而這個時候，盼盼也終于開機了。

    “你好，小語。”

    安小語古怪地看著面前的這個熊貓頭，總感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依然還是跟它打著招呼。

    “你好，盼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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