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奶奶與馬夫人走到場邊特意搭的錦簾綃帳里,待二人坐定,此時場上的投壺已到了相當激烈的程度,人人都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場上。
馬夫人瞧見自家女兒時而又跳又笑,時而又愁眉苦臉,竟是最活躍的一個,如此毫無淑女風范,真想捂臉。
謝大奶奶忍不住笑了,帶著些許感懷說道:“麗娘,華兒活潑率真,也就當姑娘這時候是最快樂的,等嫁了人就再沒有這么無憂無慮的日子了,別再拘著了。”
“我何嘗不知,平日里也只是說的多些,只要不是太過分的,又何嘗真拘著她?”
謝大奶奶輕嘆一聲,又轉而看向場上的謝采箐,人群當中她總是最耀眼的那一個。光彩奪目的精致小臉,青春洋溢,連她也不禁羨慕。
一旁的馬夫人同樣羨慕道:“采箐姑娘長得美,家世又好,還年紀輕輕就成了‘蕉園詩社’的成員,不愧是才藝雙絕!多希望我也有這樣一個出色的女兒”。
“我看你家華兒也挺好啊”。
馬夫人轉頭又看向場上,她們一群姑娘已去了一旁歇息,唯有馬芳華還猶自興奮地同伙伴嬉笑打鬧,她突然有了一種很想把女兒塞回去再造的沖動。
王嬤嬤這時進來,斂衽稟道:“給大奶奶,馬夫人請安,二位主子萬福”。
謝大奶奶虛扶一把:“王嬤嬤請起,可是有事?”
“那紅嬤嬤前來拜見,已在外面等候了。”王嬤嬤恭敬回稟。
“哦,那快請進來”,她聲音里透著愉悅,又轉頭對馬夫人說道:“這紅嬤嬤啊,就是那位蕊押班”。
馬夫人驚訝:“可是做蓮花餅餤的那位宮里嬤嬤?”
“正是,紅嬤嬤是宮里尚膳局的司膳,專管點心制作,這次得了太后的恩典,才請了她來為宴席制作點心”。
馬夫人不禁驚呼:“呀!那可得感謝太后娘娘,今兒才算是開了眼,看那餅餤色彩紛呈,還個個不重樣,簡直絕了!果然是宮里出來的,這點心做到這個程度,也是無人能匹敵了。”
“呵呵,可不是!”謝大奶奶笑著點頭。
二人正聊著,就見約莫一四十左右的中年女子隨王嬤嬤進來,身穿寶藍色緞面交領夾襖,領口有白色護領,鑲金紐扣,袖有白色袖緣,下身為裙擺寬大的綠色織金雙膝襽云紋馬面裙。樣貌并不怎么出挑,卻渾身透著干練爽利。
王嬤嬤側身一旁,引著這位婦人上前:“大奶奶,馬夫人,這位就是尚膳局的司膳,紅嬤嬤”。
只見這位婦人快走兩步,兩手平措于胸,屈膝低頭,行了一個大禮:“奴婢見過謝淑人,馬儒人,二位夫人金安”,整套動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精準得一絲不差。
座上二位見了不禁暗暗贊道,果然是宮里的嬤嬤,這禮儀堪稱完美。謝大奶奶抬手虛扶一把:“司膳快快請起,何必如此大禮”?見她起身后,又命王嬤嬤看座,丫鬟則是重新換了松蘿茶端上。
謝大奶奶笑著道:“我呢,平時不愛喝個茶,也不懂,也就這松蘿茶時不時要喝上兩回,嬤嬤將就品品吧”。
紅嬤嬤抿了一口,放下茶杯恭敬地說道:“謝大奶奶說笑了,瞧這松蘿色澤綠潤,香氣高爽,滋味濃厚,可見是新安的極品松蘿,怎能說是將就?奴婢今兒也是借了大奶奶的福。”
“是啊,剛還問你討茶吃,也沒見你拿這好茶來”,馬夫人酸溜溜地,又道:“要不是嬤嬤在此,看來我今兒還喝不上你這極品的松蘿茶”。
謝大奶奶瞧她一副像小姑娘斗氣似的模樣,忍俊不禁道:“你這潑猴,女兒都多大了,還跟姑娘時一樣?得得得,王嬤嬤,趕緊去給這潑猴裝一包來,免得她又刮躁”。
紅嬤嬤在一旁笑而不語。
馬夫人眼珠兒一轉,朱唇一張,說道:“那得拿斗子來裝”。
謝大奶奶口里正含了一口茶,差點兒沒噴出來,待好容易咽下,才又道:“好你個馬麗娘,你當裝米吶?我這就這點子好茶,你還想全霍霍了去,看我不打你!”說著就拿起手里的巾子想作勢打她。
見主子難得活潑一回,王嬤嬤心里高興,也順勢說笑了一回。好一會眾人才斂了表情,又各自整理一番,謝大奶奶轉頭對紅嬤嬤道:“嬤嬤見笑了”。
而后頓了頓,又道:“這次多得太后娘娘恩典,能再次見嬤嬤一展手藝,也是我等的福氣。要說頭次見嬤嬤,還是在八年前呢,記得當時就在宮里的春宴上,嬤嬤做的是那紅綾餅餤,著實驚艷了一把呢。”
紅姑微微一笑:“大奶奶記性好,那是奴婢得太后娘娘的恩典,第一次在春宴上呈獻紅綾餅餤”。
“嬤嬤的手藝越發精進了,如今我瞧這蓮花餅餤更甚那紅綾餅餤”。
馬夫人深以為然,連連點頭道:“是啊,十五朵折枝蓮花,十五種不同的顏色,真是心思巧妙”。
“嬤嬤這手藝真真是精妙絕倫,恐這天下再也找不出能與這蓮花餅餤媲美的東西了”。
紅嬤嬤微微搖頭,神情謙恭說道:“奴婢感謝大奶奶贊譽有嘉,只是這長江后浪推前浪,在宮里奴婢或許是一枝獨秀,可放眼天下,奴婢覺著自己還太過渺小。自古民間出高手,今日也見識了許多民間技藝,同樣令奴婢大開眼界,越發覺著于飲食一道,奴婢不過還是個學徒,往后的路還長著呢。”
“嬤嬤何出此言?在我看來,嬤嬤的確手藝精湛,堪稱一絕,又何需謙虛至此?”
“奴婢今日見了那撫萊閣的梅花糖雕,同樣精彩絕倫,如果單從技藝上比,奴婢的蓮花餅餤恐還不及梅花糖雕”。
“竟然還有這事?”謝大奶奶有些驚訝,一旁的王嬤嬤俯身下來與她耳語幾句,她才恍然:“哦,原來是她啊!”
“大奶奶可是知道這撫萊閣?”紅嬤嬤問道。
馬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問道:“前些時候在靈巖寺,那點心盒子,可是這什么撫萊閣做的?”
王嬤嬤點點頭道:“是的,那點心盒子正是出自撫萊閣當家人之手”。
“嘖嘖~”,馬夫人暗暗稱奇:“那點心做得確實漂亮!哪是點心?當時見著竟都不舍得吃一個。我當這什么撫萊閣只是一間小小的吃食鋪子,原來竟是藏了大才!”
“這撫萊閣也就最近才紅火起來”,王嬤嬤說道:“不過不是因為點心”。
“哦?那是因為什么?”紅嬤嬤有些疑惑。
馬夫人撇撇嘴道:“還能因為什么?不就是那鍋子!”
“鍋子?”謝大奶奶也疑惑起來。
王嬤嬤見她二位不解,說道:“這撫萊閣本是個吃食鋪子,前陣子弄了個什么辣鍋子,沒曾想居然大受歡迎,站在街上都能聞見其香,讓人垂涎。每日里食客竟排起長隊等著吃這辣鍋子呢,可見這撫萊閣在弄吃食上是有一手的”。
“可不是,華兒那次鬧那么大不就是為著這個?”馬夫人說起這事就忍不住又想拿鞭子抽人,太丟人了!
謝大奶奶看了她一眼就把頭扭開,她自然知道這事,王嬤嬤也把頭扭到一邊,她兩互看了一眼,都隱隱帶著笑意,紅嬤嬤倒是有些不明就里。
謝大奶奶輕咳了一聲,說道:“華兒率性,也別太苛責于她”。
馬夫人臉一黑,率性是說得好聽,只是她的女兒她自然知道性子,從小就不喜名門淑女那一套,教養嬤嬤都不知請了多少,然并卵!她心里哀嘆,只得悻悻地不再言語。
真是操碎了老母親的心!
王嬤嬤繼續說道:“還有那西施包子,據說是美味之極,但只賣晨食,而且每人限買兩個,還不可重復購買。”
“哦?這買賣做得可是有意思”,紅嬤嬤聽得稀奇:“難不成那包子做的比點心還精致?”
王嬤嬤笑笑:“那倒不是,相反的還賣的很便宜,只要三文錢就能買兩個,多是平民百姓去買,老奴曾叫錐兒買過一回,那味道卻是偏重了些。”
謝大奶奶面露贊許,說道:“這撫萊閣的當家倒是個心善的,想必也不是為了掙這幾文錢,卻是比年節里的大戶人家施粥強多了,只憑這點,倒是讓人刮目相看”。
“正是這個理,沒想到奶奶竟是一點就透!”王嬤嬤有些驚呀。
“呵呵,哪用什么一點就透,想想便知”,謝大奶奶笑笑,又道:“咱們平日里講究飲食清淡精致,追求食材本味,那是養生。可百姓平日里卻是為果腹辛苦勞作,這人要是缺了鹽缺了油哪有力氣?所以自然喜歡口味重的。”
那馬夫人接口道:“那這么說,這位還真是懂得做買賣,這一來二去的,可不就出了名?出了名自然不愁賣別的,只可惜是個小門戶,上不得臺面,要不然……”
紅嬤嬤搭了一句:“奴婢親眼所見,這位的點心那是做得極為精致,并不亞于宮里的廚子。”
王嬤嬤暗暗尋思,有了個主意:“既然紅嬤嬤都這么說了,那這次奶奶的壽宴,不如……”
“唔……”,謝大奶奶思索了片刻,點點頭道:“姑且記著吧,到時再酌情安排”。
這廂的幾位三言兩語就替撫萊閣做了安排,那廂的鄔闌自然還不知道有人已在心里記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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