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南踩了幾天點,在衛(wèi)城的瘋狂舉動,一次就夠了,再來一次,那就是把自己的性命不當回事,如今聽李顯彰將話挑明,衛(wèi)城上衛(wèi)澈面不改色將他丟出來擋風遮雨,不可謂心不狠,手不辣,雖說二人之前有過類似的說法,但真切發(fā)生的時候,心里總歸是有些不舒服,他當初也賣過衛(wèi)澈,基本上是小打小鬧的無傷大雅,跟性命攸關更是八竿子打不著,最多就是被人扒衣脫褲,打個皮青臉腫,如今風水輪流轉,按道理他應該在邊上幸災樂禍看衛(wèi)澈表演的時候,要逞嘴皮子功夫,莫說衛(wèi)澈,就算是李顯彰過來,他也能說個鐵石心腸出來,可真要做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做不來心安理得。
早年李先生就提醒過他,交心交心,這種事情說來簡單,一人有所遮掩,這件事便就有了隔閡,一旦有了隔閡,那還能是交心?通常都會成為背后捅刀子的借口所在。老許說一起上了沙場的,最后肩靠著肩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就算不說話,那也是過命的交情,就算是被對方砍了頭,也是心甘情愿,到了黃泉大不了在還回去,一樣是可以大碗喝酒。
他與衛(wèi)澈,并不明朗,一個是江湖世家的公子,一個落魄江湖的朝廷余孽,門楣不同,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他在這方面很是小心謹慎,尤其是因為自己的身份暴露之后,誰知道那些人是因為他叫徐江南來認識他,還是因為他是徐暄之子來結識他,二者雖說指的是一個人,只是身份問題,但表露出來的目的卻截然不同,就像蕭隕,若不是知道他是北齊之人,就憑衛(wèi)城一事,他就敢掏心掏肺,只是可惜了,蕭隕原是北齊暗士,即便他讓魏陽過來,是有坦誠心思,可事情發(fā)生了,就算補救,那也晚了,尤其知道他最初是有所圖的時候。
只是話說回來,徐江南在江湖摸了這么些年,倒也像個江湖人,北齊西夏之爭與他來說并沒有太多感觸,誰爭天下,誰得天下在他眼里都一樣,所以也不至于像個武夫將軍一樣,瞧見北齊之人就巴不得扒皮抽筋,挫骨揚灰。所以得知蕭隕是北齊的人之后,他也只是保持著距離,并沒有說檢舉和揭發(fā),自然也不會學著那些士子陰陽怪調,酸里酸氣的說道家國之別,他又不是學儒的圣人,西夏如此對他徐家,再讓他舍身相報太過滑稽,就連他自己想著此種情景,也是一陣害怕,兢戰(zhàn)幾分。
就這么安然呆了一些日子,像是波瀾壯闊之后的波瀾不驚,很是有意思,他像是被人間蒸發(fā)了一樣,無人問津,也無人關注,只有還在兢兢業(yè)業(yè)跑著江湖的人會說道幾句,傳揚幾句,可江湖終究還是大啊,又不是他一個人的江湖不是?套句很實在的話,你算老幾?可能用蜀腔來說老幺都算不上,前些日子他聽說就在李渡城旁邊,有個不大不小的寺廟,明德寺,功德箱不知道被那伙人給偷了,氣得主持發(fā)號施令,下了身上袈裟整個山林都聽得見他的咆哮佛音。
這才是咸淡的江湖,大事也有,小事也有推波助瀾,博人一笑。
徐江南掐著日頭,將劍匣裹好背在身上,這些時日雖說瞧見了不少開始背劍匣的江湖人,但總歸覺得還是有些暴露身份的嫌疑,又是從城東鐵匠鋪打了把明晃晃的利劍,店家別出心裁,在上面刻了個斗氣二字,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沒敢刻上沖天。
每次拔劍都會聽到唰唰的類似風吹的聲音,比用那把桃木劍不知道要多像幾分江湖人,尤其是看到劍身能晃出自己的樣子,他心情大好,便多給了店家?guī)變摄y子,江湖人要有江湖心,這樣才能做江湖事,算是江湖行,這是在劍閣學到的,鄭白宜曾經(jīng)跟他說,有些人身處江湖而不入江湖,有些人處在世外卻是江湖,鄭白宜說這話的時候意有所指徐江南。
江湖由心,隨心而行,跟練劍一個道理,若是每件事都想著目的,那就不是江湖,而是廟堂了,徐江南也覺得累,如今正好,心情好了,便給點散錢出去,皆大歡喜。
將劍匣背好,又將打滿酒的葫蘆在腰間別好,拎著滿是冰涼質感的劍鞘出了門,一陣叮叮咚咚的撞擊響聲。
下了樓,結了房錢之后,正想著離開,背后一陣指點聲音,伴隨著大笑嘲諷,說他乳臭未干卻學著劍客。
上酒的小二站在旁邊,一臉附和笑容,手心手背都是大爺,誰也惹不起,不過說來他也不信面前這個清秀的像個書生一樣的男子,會耍劍。
徐江南沒有理,走到門外之后,一陣銀光閃躍,斜掛在店門口的酒旗翩然飄下,有理無理不重要,有心就好。
就在他出了城之后,城內一位蓄著八字胡的劍客也是出了門,一手提劍,一手拎酒。他去救人,更像是去送死,但沒辦法,他覺得生平?jīng)]有做太多自己喜歡的事不說,還出賣過朋友,如今還要讓人替他去死,他覺得不厚道,新帝登基還有大赦天下,犒賞群臣這么一說,他堂堂一個衛(wèi)家公子,才掌權不到一年,便將人當做過河卒子,可拋可棄的,太違心。
等這二人出了城,李渡城一位帶著斗笠的中年人入了城,徑直去了城西,像是挑好了時間一樣如約而至,找到一家酒樓,仿佛知道上面有人等他一樣,徑直跟小二說找一位姓李的,小二哥聞言便懂,了然于心,這些日子酒館來了個怪人,醒了便喝酒,醉了便睡,一連幾天便是如此,后來他趁著上酒的功夫問了那位客官,他只是說等人,等的是誰又不肯說,什么時候來也不說,他搖了搖頭還當是誆騙人的話,沒想到今日真的來了人。
領人上樓,敲了敲門,小聲喚了一句,公子,你等的人來了。
眼瞧著沒人回應,隔著門,都是撲鼻的酒氣,小二哥皺了皺眉頭,轉過頭來時,滿是無奈的看著面前人,中年男子將斗笠取了下來,拿在手上,和善一笑說道:“勞煩小二哥了,我自行進去就好。”
小二歉意一笑,沒有拒絕。
牧笠生等到小二下了樓,這才推開門,瞧見李顯彰正端著酒,青天白日的舉杯邀月。
他也不客氣,徑直坐在他的對面,拿起桌上酒壺,給自己倒了杯酒解渴。
李顯彰頭也不回,輕言譏笑說道:“我還當你真是清心寡欲了,原來也只是逢場作戲。”
牧笠生拍了拍腿上灰塵,又抬頭看了一眼李顯彰,笑道:“二十年的逢場作戲,還不夠?”
李顯彰愣了愣,感慨說道:“原來轉眼二十年了,呵呵,北齊滅晉二十年了,她走了也有整整二十年了。”聽到前半句,牧笠生眉目一凝,聽到后半句,胸悶之氣散了大半,以前沒與此人打過交道,但聽過他的名聲,不好,整個一目高一切的狂士,如今一瞧,一點不假,也有好的一面,至少是個士,若是沒有半點才華,那便是狂徒,前者還能被人說道,后者無人問津,天壤之別。他與面前人接觸之后,發(fā)現(xiàn)此人不是不懂人情世故,而是不愿意去懂。
牧笠生感慨說道:“她死在平王府里?”
李顯彰點了點頭,兩人說來也巧,都是被棄的一方,同病相憐?李顯彰深吸一口氣,抑制住每次提到她就流露出的悲傷情緒,轉而說道:“你看好他?”
牧笠生搖了搖頭說道:“九死一生,那一層還是看幕后人的情面上。西夏再是落戶時間淺,那也是一國之地,僅憑個人就能撼動,太過荒誕。”
李顯彰笑道:“那你還贈書給他?鴻鵠之鷇羽翼未全,而有四海之心,虎豹之駒,雖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氣。是個好句啊!”
牧笠生輕笑說道:“只是不想將此書帶進黃土而已。西夏與北齊之爭,爪牙交錯,我又何嘗不是?要說獨善其身何其之難,你當真以為你能跑的掉?”
李顯彰默不作聲,不承認,也不否認,不過他讓更一萬離開這一舉動,也是知道牧笠生此言不假,就像二國之爭,總要先理清暗子,再來明刀明槍的干上一場,春秋的暗子不除,誰也不敢率先出手,以前不一樣,以前幾近都是光桿將軍,輸了不過碗口大的疤,如今一輸,丟的是富貴入云,丟的是敗者為寇,還有整個天下。
他李顯彰還好,狂士名聲天下皆知,做事自認沒有太多蛛絲馬跡出來,北齊要算賬也算不到他身上,而西夏則是眼不見為凈,只要他像現(xiàn)在一樣不亂來,狂又怎么了,天下的狂士還少嗎?多他一個李顯彰又能如何?
牧笠生不一樣,家國亡在北齊手上,人卻不翼而飛,這顆釘子算是扎在謝長亭的心上,他一天不出來,或者說一天不死,謝長亭心里的這顆釘子就只會吸他的血,這個怎么看都是人之常情。
李顯彰能找到此人,僅憑幾句開胃話語就能讓他出山,就是這么個道理。
二人沉默良久,牧笠生轉而看向窗外,輕聲說道:“我初到李渡城,瞧過地勢,城外三十里處,是個峽谷,南面逢山,北面遇水,我這些年懂點風水路數(shù),山與壽掛鉤,水與財相仿,峽谷藏風,明堂上看,是個埋人的好地方。”
李顯彰輕笑說道:“是啊,是個埋人的好地方,當年就是這里埋了個王爺,又活了個王爺。”
譏諷神色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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