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提過:舊事物的慣性是強大的,而新事物總要經歷許多挫折。作為全新的游戲模式,《乾坤》也經歷了兩次挫折——大量玩家刪游戲。
第一次刪游戲狂潮是公測的頭三天。這三天里,玩家在新手村里顯現出極度的不適應。高智能的npc、怪物,全新的操作方式,這兩點讓習慣舊式網游的玩家望而卻步。
第二次刪游戲狂潮是第一集團玩家轉職后的一個星期。從上一次狂潮堅持下來的玩家分為生活職業者和戰斗職業者,然而前者升級非常困難,一轉眼就被拋到第二集團,前期優勢蕩然無存。
戰斗職業者可以通過組隊方式分攤經驗值,從而帶動比自己低級的玩家升級,但生活職業者卻只能自己做自己的,容不得別人插手,也插手不了別人的工作,得了一張圖紙時稀罕得跟什么似的都敝帚自珍。久而久之,戰斗職業者扎堆,生活職業者一盤散沙,誰強勢誰弱勢,何用分說?
軒轅公會集結了數量龐大的戰斗職業者,而其話事人——軒轅低調——站出來對生活職業者表達赤裸裸的蔑視,似乎也理所應當:“一幫生活職業者,要你們有什么用呢?拜托你們下去吧,不要妨礙我們。”
選項a,對于別人的失當言語充耳不聞,大家忍了,退一步海闊天空;選項b,是可忍孰不可忍,要求對方道歉,進一步狹路相逢。
屠詩選b。
選a的話他怕會將自己鄙視到死。
所以他說:“軒轅低調,給他們道歉。”
蘭萌萌站住,詫異地回過頭來。
軒轅公會的笑聲消失了,其中還有個別人沒能及時反應過來,聲音十分突兀,多笑兩聲才如被扼住咽喉般驟然安靜。軒轅低調饒有興趣地看向屠詩:“你恐怕還不知道我是誰。”
“我確實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侮辱了我的朋友們。”
柳晗時壓低聲音,但語氣果決:“冷靜點。”
屠詩以同樣果決的語氣回答:“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很好說話的人,現在才發現,自己錯了。在任何事情上都可以嘻嘻哈哈敷衍讓步,可就是在與朋友有關的事上,絕不敷衍,也絕不讓步。
軒轅低調哈哈大笑,伸出大拇指:“好樣的,很有義氣,我就喜歡像你這樣的人!你們曾說過要將他拉進公會里,現在我同意了,確實不錯!”后面那句話是對龍神說的,龍神臉上笑容干巴巴的。
屠詩道:“謝謝你的夸獎,不過我不會加入你的公會。”
“那還真是可惜。”軒轅低調不知是說哪一方比較可惜。他笑容淡去,大概已經厭煩在這件事上糾纏不清了,轉身瀟灑地揮揮手:“走了,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有困難可以找我。”
“軒轅低調。”屠詩叫住對方,很認真地說:“你還沒有道歉。”
對方默然轉身,打量屠詩許久,搖搖頭:“我不為做過的事后悔,我也不會道歉,而你拿我沒辦法。”
屠詩笑道:“也許現實里沒有,但網游里有的。你沒聽過惡意pk嗎?”
月魔、若風一驚,同時出手。
【箭步】。
【縮地成寸】。
屠詩的身影模糊一下,依然站在原地,衣衫獵獵,但手掌上多了一道傷口,手中劍滴著血。而另一邊,軒轅低調捂住喉嚨,不敢置信地倒地死亡,他并不知道屠詩三米殺一人。然而屠詩沒有黃名,反而是與軒轅低調保持組隊模式的軒轅四人組黃名了。
月魔若有所思地看看手中劍,劍鋒上一絲血跡淌落。剛才那一劍本該刺中御清鋒的喉嚨,卻刺在御清鋒早有準備的手心——敵人看破了劍招,說明實力起碼與自己不相伯仲,而且基本功一定也很扎實。若風則皺眉,目光森寒,因為他的雷法竟然因無法鎖定目標而落空,這還是頭一次……【縮地成寸】,果然有門道。
屠詩笑道:“網游小說里都這樣,主角為了不受紅名懲罰,先讓別人打自己一下,再干翻別人。這招有點無恥,我是第一次用。”
龍神嘆氣:“你這是與軒轅公會為敵。”看得出他是真的覺得可惜。
屠詩笑得更開心了:“不,是你們選擇與我們為敵。要動手嗎?我這邊只有一個戰斗職業者,你們很大勝算哦。”
“如果不動手的話,我們這個月獎金就全沒了吧!”人皇拿起一把符箓,很有些躍躍欲試。
雙方一觸即發的時候,遠處npc督戰官大聲呵斥:“禁動刀兵!現在大家都是戰友,這次既往不咎,誰再敢犯禁,我定斬不饒!”
若風抬手,示意大家后退:“這次活動結束后,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聊。”
威脅,哈哈,在網游里威脅別人可真幼稚。屠詩看著對方退到遠處,心中不屑。這時候蘭萌萌一臉崇拜:“屠詩你好帥!你居然讓王念明吃啞巴虧了!”
“王念明?他是王念明?”屠詩啊了一聲。
“是啊!難道你不知道?”萌萌狐疑地盯著他。
“呃,知道,當然知道,我早就知道是他!媽蛋,我最瞧不起這些有錢人自以為是,媽蛋的,有錢了不起啊?”屠詩其實是懵了的。媽蛋就說這人太眼熟了,只不過記不起來是誰罷了,居然是那個連寵物待遇都比中產階級滋潤的超級富二代!自己腦門一熱,就跳出來為朋友出頭,結果居然惹上這個人!
啊……這劇情真的好像那些老掉牙的網游小說,自己與霸道總裁因為一丁點小事就產生各種恩怨情仇……這時候該是不是該有個富家千金戀上我、結束我二十多年單身狗的悲慘生活?
肩膀被人輕輕一推,胡思亂想被打斷,是柳晗時:“我們去領任務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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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墻并非最高點,其上更有角樓、鼓樓、鐘樓,空間僅能容五六人,此時每一座樓臺里面不見玩家,全都是npc,而且全都是玩家導師。
“煩請各位讓個位置。”
此時這一處角樓已有三位npc或站或坐,他們聽見樓道傳來的話音,便十分知趣地挪開幾步、讓出空地。只見一人連人帶輪椅輕飄飄地懸空升起,徐徐降落在平地,這明顯是道術的效果。
眾人見禮道:“孫先生好。”
來者孫臏,依樣見禮后,又扭過臉對身后跟隨而上的道士笑道:“謝謝海青真人。”
“舉手之勞,先生何足掛齒。”海青子淡淡一笑,那笑容也冷肅之至,叫人難以親近。幸而在場諸人也在自己領域各有建樹、隱隱心氣高傲,并不見怪。
“那位易師傅……”孫臏剛說到一半,眼角余光瞥見屋檐垂下的一條腿,恍然大悟,笑道:“原來易師傅早就來了。”
那腿晃了晃,伴著懶洋洋的回答:“來看看風景。”鞋底那塊狗屎真是好礙眼。
在場諸人早知道海青子與易無涯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關系的人是同居關系,此刻現身,無非是操心他們共同授業的弟子罷了。武者、道士共同教一個弟子,這事早在憶北城圈子內傳為笑柄。
“你那位置看風景不錯,就是太高了,小心摔下來。”一人側身倚著欄桿,半張臉匿在陰影中,橫搭著的手似握非握,意態閑適,宛如持杯等一個人。可惜有著這般氣度的不是什么瀟灑的公子哥兒,而是一個滿面滄桑、頭發花白的老頭兒,本該磊落的言語多了一絲嫉妒,倒像是牢騷了。
“對于你這樣的老家伙來說,別說我坐的位置了,光是現在這個高度就要嚇濕褲襠了吧。”易無涯毫不客氣地回敬,也只有他才敢這么對“雁痕刀”楊澤于這么說話吧?
厲芒在楊澤于眼里一閃,又迅速消失在渾濁中:“我確實老了,早就過了和你計較的年紀。”
“難道你還想欺負我這個手無寸鐵的人?”那腿收了回去,換成一個倒掛的、嬉皮笑臉的腦袋。
楊澤于冷笑:“手無寸鐵?你那六把劍——慢著,劍呢?不是從不離身的嗎?!”他急急挪了一步,不再倚靠欄桿,頓時破壞了閑適的意態。
“送人了。”易無涯又把頭縮回去,換成兩條腿晃蕩。“老家伙,這兒還有別人呢,光說江湖事也未免太無禮了吧?”
一旁伸手仔細摩挲欄桿、仔細得仿佛盲人辨認盲文的霜鬢老者呵呵笑道:“有什么相干,我雖不是江湖人,聽著卻也解悶。”他老則老矣,體格卻仍剛健如壯年,笑容質樸,正是墨子大師。
被墨子一打岔,楊澤于也不好追問,只拿雙眼在底下冒險者中搜尋。
“怪物昨晚擾城不說,現在竟還敢堂而皇之地攻城,世道變了啊。”孫臏有感而發,面帶哀傷。
易無涯接話道:“放在平日,這些蟲子我隨手也就殺了,不過姑且還是看看弟子是否長進吧。”
眾人頷首。他們來此觀戰,大半心思其實都牽掛在弟子身上。怪物攻城的難度說高不高、說低不低,正好適合當做一場考校,看看弟子表現如何。
海青子低下眉眼,流露慈悲:“又是好一場殺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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