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熙公主半個多月都未曾睡過囫圇覺,今夜倒是可以安穩(wěn)地睡上一宿了,但一躺下床來,心頭就萌生了許多情絲,揮之不去。
一會兒夜離的影子在眼前晃來晃去,一會兒父親的面容閃現(xiàn)在腦海,一會兒又是藤甲衛(wèi)浴血奮殺,尸蹶遍野,一會兒又是一條巨大的螞蝗精,在煙瘴里騰上挪下,令人毛骨悚然。
她輾轉(zhuǎn)反側(cè),朦朧而睡,不知不覺曙光已穿透窗欞格子,斑斑駁駁地印在她的臉上。
經(jīng)過一宿的深思熟慮,子熙公主毅然決定:無論塔提湖那里發(fā)生了何事,都要前往塔提湖投書求兵,解救老父和克京人的劫難。
夜離也是一夜未眠,早早來敲門叫喚子熙公主。子熙公主正好走出宿房,二人遂就一起來到院內(nèi),簡單洗盥完畢,也不用早餐,就來和與駝背人辭行。
子熙公主作禮道:“承蒙阿叔為我二人治傷,這是小小的一點(diǎn)意思,還請阿叔笑納。”
說著那話,子熙公主習(xí)慣性地往腰間去摸銀子,卻是東摸西摸,也摸不出一兩銀子,原是當(dāng)日出斯圖城甚急,并不曾攜帶錢包出來。她不由慌窘在那里,拿眼不斷地示意夜離。
夜離更是分文無有哩,皺皺眉頭,攤攤雙手,一副尷尬的模樣。
駝背人自知子熙公主的意思,笑道:“兩位不必如此多禮,還是趕緊回去吧。”
子熙公主甚覺慚愧,忽而面露喜色。只見她略側(cè)云鬢,竟自摘下了一對耳墜,遞與駝背人道:“阿叔:這是一副琥珀墜子,也能換些銀子,就算答謝阿叔吧!”
那琥珀墜子透明似水晶,光亮如珍珠, 閃爍著柔潤的光澤。最難得的是兩個墜子大小仿佛,而且里頭各蜷曲著一條小蟲子,委實是絕妙的稀世珍品。
駝背人覷得真切,知是昂貴的物件,連忙搖手道:“不可不可……這副琥珀墜子可是有大價錢啊!姑娘還是收回去…收回去吧。”
子熙公主溫婉道:“阿叔不要客氣,就暫時收下它吧。不過這是我娘親的遺物,待我回來時,還要贖它回來的。”
“不行不行……這怎么行!”駝背人依舊搖手不止,不愿收下此等貴重之物。
子熙公主忽似嚴(yán)肅道:“我既出口了,又怎么會失信?阿叔不收下它,我這心里總是不安。”說完,將琥珀墜子覆在駝背人掌中,一瘸一瘸地直出了院門。
夜離一旁瞥見此景,心里翻倒了五味瓶,挺不是滋味:他想起自己曾經(jīng)失信,為了幾碗米飯而要?dú)⑷肆ā?br />
駝背人握著琥珀墜子,正準(zhǔn)備追上去,夜離忽攔住他道:“這琥珀墜子不過暫時作個抵押之物,到時候自然會用銀子來贖回,阿叔你就暫時保管好了吧。”
說完,夜離拔步疾走,追趕子熙公主。
“這…這…這姑娘……真是…真是好姑娘啊……”駝背人握緊那副琥珀墜子,悠悠贊道,忽而又急急追出院門來,大叫道:“姑娘:我暫時替你保管著,到時你可要回來取啊。”
話落處,卻見二人朝塔提湖方向行去,駝背人不由大驚失色,慌忙又大叫大喊道:“姑娘!塔提湖去不得!塔提湖去不得啊……”
但二人仿佛沒有聽見提醒,更沒有回頭應(yīng)聲,在前面茅舍拐彎處消失了蹤影。
駝背人雙手緊捏著那副琥珀墜子,站在村道上幽幽發(fā)愣。
******
子熙公主和夜離穿過小村落時,果然看不見一個人影,四周愈顯得蕭瑟荒涼。
子熙公主一步步崴崴瘸瘸的樣子,夜離莫名心生疼憐,但又不好意思再主動要求背她,只有半分半離地輕輕扶持前行。
而夜離的手掌有意無意間碰觸到子熙公主的香肩時,她就感覺無比的溫馨,渾身似乎不斷地散發(fā)出淡淡的女兒家的體香。
二人都沉浸在異性最初吸引的美妙愉悅之中,不問前方路途遙遠(yuǎn)和險惡。
恍恍惚惚里,一條綠瑩瑩的大河橫亙在眼前,渡口橫泊著幾條竹筏,并無艄公擺渡。
夜離甚是欣喜,扶著子熙公主小心翼翼地踏上了一條竹筏坐定,然后隨手操起一根竹篙,劃起水來,可是竹筏只在原地打轉(zhuǎn),并不前行。
夜離面紅耳赤,卻不是在子熙公主面前丟人現(xiàn)眼,越劃水劃得急,那竹筏越轉(zhuǎn)得快。
“這?這…這怎么回事,這…這竹筏怎么不走啊?”夜離搖搖晃晃地要往河里栽去哩。
子熙公主見狀,咯咯而笑道:“笨蛋!你連竹筏都沒劃過嗎?”
“沒…沒…沒有。”夜離不知所措道,“怎么劃啊?”
“你把竹篙兩邊點(diǎn)撥就行了。”子熙公主道。
“哦,我試試。”夜離一邊答著話,一邊將竹篙左右點(diǎn)撥起來,竹筏果真向前慢慢馳去。
“行了行了!呦―吼!呦―吼!呦吼……”夜離興奮非常,瞥一眼子熙公主,口中不停地吆喝起來,飛快地點(diǎn)撥著竹篙。
竹筏沖開浪花,劃起一條白光粼粼的水道,快速馳向?qū)Π度ァ?br />
因為大旱無雨,河水下降,所以河面便變得狹窄了許多。兩岸白沙映日,宛似玉龍蜿蜒伸開去,略遠(yuǎn)處蘆荻如雪迎風(fēng)飄蕩,一派旖旎迷人的景致。
子熙公主坐在竹筏之上,微微昂起嬌容,展開纖纖玉手,不停地?fù)渥斤h飛的蘆花,陶醉在美麗的自然風(fēng)景之中。
竹筏飄浮在綠水之上,悠悠之間業(yè)已到了對岸的渡口。
夜離復(fù)扶著子熙公主緩緩地下了竹筏,子熙公主若有不舍,回頭頻望。
上得岸堤,抬頭就睇見灞上立了一座石碑,模糊刻書著“白沙渡”三個篆字。
子熙公主瘸著右腿,忘卻了憂郁,忘卻了煩惱,歡快地大叫道:“塔提湖!我終于到了!”
夜離自不知這話語里蘊(yùn)含著多少艱辛苦澀,見子熙公主歡喜,也陪著她高喚不停。
但四處觀看許久,除了蘆花如雪搖蕩,并沒看見一片湖的光影,夜離就問道:“塔提湖在哪兒?我怎么還沒看不見啊?”
“笨蛋!”子熙笑嘻嘻罵道,“還早哩!離這兒還有一百多里哩。”
“唉……那你高興個啥啊?”夜離泄了氣,抱怨道。
“我就是高興啊!”子熙說完,一邊銀鈴般的大笑,一邊瘸著右腿,展開雙臂,捕捉空中飄飛的蘆花,那模樣極叫人心旌搖蕩。
夜離一時感染,也隨著子熙公主捕捉蘆花,一陣陣歡聲笑語飄蕩在藍(lán)天之中。
兩人奔奔走走,走走奔奔,奔走出一里來路,又進(jìn)入了一座村墟。
但見這座村墟有瓦房,有茅舍,高高低低,錯落有致,時時有三五人眾,來去如梭,光景迥異于對岸的村落,只是那些人一個個依舊黃面饑瘦,饑饉的樣子。
驀然間,前面不遠(yuǎn)處露出一座土垣宅院,宅院門外兀自停了一架牛車,牛車旁正有兩個莊丁手握樸刀而立。又有一個體態(tài)較胖的土地主,手里提著趕牛鞭子,正要蹬上車去。
夜離覷見,大喜過望,一邊飛步趕將過去,一邊高呼道:“喂!喂喂喂……慢走!慢走……”
子熙公主吃了一驚,不知夜離要干什么哩,一瘸一瘸地緊跟了上來。
土地主聞聽叫喚,抬頭打量,原是是兩個外鄉(xiāng)人,男的背刀,女的握劍,自知不是好惹的主兒。他站立在牛車上道:“喂,喂什么呢?你這小子叫喚什么?”
夜離急急湊近上來,笑嘻嘻道:“來來來……來借一步說話,我有要事找你商量。”
“你小子是誰啊?我與你素不相識,有什么要事商量?快走快走,老爺我正忙著哩。”土地主不耐煩地?fù)]鞭道。
“看樣子,老爺是不想發(fā)財啰?”夜離故作神秘。
“發(fā)財?誰說老爺我不想發(fā)財?老爺我作夢都想發(fā)財啊!”土地主向來少見世面,思想閉塞愚笨,一聽“發(fā)財”二字,眼里就迸出光彩來。
“好說好說……現(xiàn)在我和你做一筆買賣,保管你發(fā)個橫財。”夜離頻頻點(diǎn)頭。
“買賣?橫財?”土地主瞪大眼睛,頗為不信。
“你這牛車能賣多少銀子啊?我今日趕急,花一倍價錢買下它。你看如何?”夜離道。
原來是這路橫財!土地主略思片刻,搖頭道:“一倍的價錢?不賣不賣!老爺我就指望著它趕路收租哩。”
“五倍如何!”夜離忽然抬起右手,扠開五指比劃。
子熙不知夜離葫蘆里賣的什么藥:身無分文卻想買下地主的牛車,而且談得一本正經(jīng),似乎不買下它誓不罷休,那模樣實在叫人忍笑不悛。于是她站立在一旁,抿嘴含笑,靜觀下文。
車價猛然漲了五倍,土地主心思就活泛起來了。他暗自高興道:這是撞上了哪路財神爺,大清早的就送銀子來。這運(yùn)氣來了,不想發(fā)財都不行啊!不過看來,這小子還真是急需牛車用啊,我便再漲些價兒。
土地主暗自盤算后,就提高嗓門問道:“小子,你果真想買我的牛車?”
“當(dāng)然當(dāng)然…正等著急用哩!誰有工夫和你扯淡。”夜離回答得干干脆脆。
“既然如此,你小子就給十倍的價錢吧。”土地主一邊獅子大開口,一邊眨巴綠豆眼盯著夜離有何反應(yīng)。
土地主清早正準(zhǔn)備帶上莊丁收租去,還未出門就撞上了這起大買賣,直高興得連響屁也蹦跶出來了,暗笑夜離是個不識數(shù)的孬主兒:那頭黃牛連帶車架能賣將近一兩銀子,翻了十倍,豈不是天大一筆橫財哩?
于是他樂顛顛地道:“小子:看你是外鄉(xiāng)人,我也不算計你,你給個九兩銀子就行。”
“好好好……”夜離大喜,直睞子熙公主,甚是得意的樣子。
子熙微微而笑,并不言語,暗道:看你拿什么給人家!
夜離嘴里說得堂皇大方,卻并沒有付銀子的意思。土地主就急催道:“銀子呢?快交付銀子啊。”
夜離一邊捋起袖口,一邊大咧咧道:“你快回屋里拿紙筆來,我給你立個手據(jù)。上面寫上某年某月某日,欠你九兩銀子,再寫上我夜離的名,過幾天就拿真金實銀來兌換。”
嘿嘿!夜離居然想到了這個點(diǎn)子哩!
大約是子熙抵押琥珀墜子的事兒提醒了夜離,但他卻里里外外實在也沒有可以抵押的物件(斬妖刀除外),因此就想到了這立據(jù)為憑。
土地主一聽這話,直氣得綠豆眼骨碌碌亂翻,渾身直冒黑煙: “呸!你是哪里來的野小子,大清早的來拿老爺開涮。”
氣極之下,土地主就將趕牛鞭子“啪”一聲刷過來。
夜離繞手抓住,大聲道:“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怎么不相信我夜離?”
還男子漢大丈夫哩!還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哩!旁邊的子熙公主捂嘴笑彎了花枝,桃花燦爛道:“夜離,你別胡鬧了!我們還是趕路去吧。”
夜離卻仍然抓緊趕牛鞭子不松手:“那塔提湖離這兒還有一百多里路呢,你怎么走得動?不買下這牛車,那要走到什么時候啊!”
子熙公主聽得清楚明白:原來是為我著想哩!她不禁心中好生感動道:“你……可你沒銀子啊,怎么能買下這牛車。”
“我不是正要立據(jù)簽名嘛!”夜離振振有詞。
“可人家相信你嗎?”子熙公主又好氣又好笑地反詰。
“不信不成!我定要買下這牛車。”夜離依舊堅持。
土地主聽兩人話來言去,便知這小子八成是個楞頭青,不使狠招必定會糾纏不休,因此他索性丟了趕牛鞭子,跳下牛車來,左手猛來揪住夜離的胸襟,右手就準(zhǔn)備來擂他。
殊不料夜離伸手捏住土地主的左手,一個扭轉(zhuǎn)兒竟然把土地主的那條胳膊給轉(zhuǎn)到背上去了。
土地主還沒動手擂人哩,已殺豬似的嚎叫起來,卻是被夜離使個小擒拿,扭得他胳膊都要折斷一般。
兩個莊丁慌忙操了樸刀上來,還未動手,先被夜離兩腿踢翻在地,哎喲怪叫,爬不起來。
【精彩東方文學(xué)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fèi)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