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華燈初上,譚府各處燈火閃爍,景致依舊,只是無端冷清了許多。
文基背著竹箱走在前面,燕靈小化跟在后面,一時走過檐廊,一時轉過窩角廊,一時又行過抄手游廊,就來到了文礎的臥房前。
文基停駐腳步道:“靈兒,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回房歇去吧,要是餓了,就喚丫鬟送些點心去吃!
“我不累,我不餓,我陪你坐一會兒!毖囔`道。
“不必,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不打擾你,我就坐在你身邊,不吱聲!
“你不用擔心我,我坐禪了這么些日,感覺好多了,不會有事的。”
“我……我知道你心里難過,我想多陪你一會兒。”
“我不難過,我現在相信礎弟真的升仙了!蔽幕J真道,“你還是回房歇息去吧!
“我……好吧,我回房歇息去了,你也要早點歇息,不要胡思亂想!
“知道!蔽幕f過,叫喚小化陪燕靈回房歇息。
燕靈緩緩行去,三步一回首三步一回首,仿佛生離死別一樣。
文基目送燕靈主仆消失在遠處,這才抬步走進了文礎的臥房。
因為文礎搬到孝廬住下,所以臥房里除了每日早上有丫鬟來打掃和換開水外,剩下的時間都沒有人來照理。文基也不想丫鬟來打擾,遂就自己找了火折子,點亮了臥房內的燈火。
在燈火點亮的剎那,臥房中的一景一物紛紛撲入眼簾,物是人非,好不叫人傷感!
文基默默地將竹箱放在房中圓桌上,緩緩地打開蓋兒,從竹箱里一件件一件件地取出物什來,衣物冠巾照列掛在衣架上,茶盞和熏香爐照列擺在圓桌上,筆墨紙硯以及《華嚴經》和那些手抄的《華嚴經》分卷照列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書桌上。
物什全部擺放完畢后,文基感覺好像還有什么事沒做,遂又去將熏香爐燃了香,放在書桌的左角上,將茶盞泡了茶放在書桌的右角上,最后掃視了整座臥房一眼,這才自覺踏實了許多。
他慢慢地仰躺在文礎的床上,仿佛能感受到弟弟就睡在身邊,淚水情不自禁奪眶而出。
“弟弟,給你吃石榴,很甜的呢!
“嗯,甜!哥哥,你也吃一顆!
“啊唔!真甜!”
這是文基文礎年幼時周夫人摘石榴給他們吃的光景。
“哥哥!哥哥……你快起來啊,先生在書館里等著我們呢!
“還早呢,讓哥哥再睡一會兒吧?”
“哥哥懶,快起來快起來……再不起來,我捏你的鼻子了!
“哎呦,弟弟你還真捏?疼死哥了,哥起來了哥起來了,你不要再捏哥的鼻子了!
這是文基五歲由水涯先生開始啟蒙讀書時的光景。
“弟弟,快跟哥出去玩會兒吧,小雨姐新做的雞毛毽子,很好玩哩。”
“不好玩,沒這經書好玩,哥你看:這經書里的字好像都在發光。”
“哪有這樣的事,是你看經書看花了眼啦?旄绺绯鋈ネ鏁䞍喊桑辉俨宦牳缭挘缇蛽习W癢嘍。”
“好好好……哥你別撓我別撓我,我怕癢癢,咯咯咯咯……”
這是文礎十一二歲讀《華嚴經》入迷時的光景。
往事猶如一幅幅活生生的畫面浮現在眼前,文基仰躺在文礎的床上揪胸慟泣,漸漸地泣不成聲。
此生兄弟情深,來生前途幽冥。
自此輪回無常,六道滾滾茫茫。
兄弟若要再見,也不知是哪一世哪一生哪一地哪一年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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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文基淚光瑩瑩的昏沉睡去,等悠然醒來時,微薄的晨曦已經透過窗欞。
文基倏然挺身坐起,伸手取出黑石墜,便要暗念那話,準備借助文武硯的靈通前往懸壺山三仙洞救回母親的魂魄哩,如果不是昨夜思念文礎昏沉睡去,只怕連夜早就去了。
才要念那話,忽然瞥見書桌上那些抄寫的經卷被昨夜夜風吹翻的亂七八糟,文基遂就放下黑石墜,下了床,走到書桌前,將那些被夜風翻亂的經卷一一擺放整齊,想一想,復又點燃了熏香爐,重新泡了熱茶。
文基環顧了臥房一眼,覺得沒有遺憾了,便虔誠地對著書桌道:“礎弟,你好自安息吧,我這就去懸壺山三仙洞,救回母親的魂魄,殺了那些妖人,為弟和母親報仇!”
話音落處,文基便伸手準備取出黑石墜。
突然間,一條身影從文基的身后撲過來,緊緊地抱住了他,嗚嗚而泣道:“我不讓你去,我不讓你去……”
朦朧的晨曦中可以分辨出來者正是燕靈!
其實燕靈一宿也沒有睡著,天剛透亮便過來看望文基,巧不巧正聽見了這番話,頓時嚇得她魂兒都飛魄兒都散,趕緊闖進來緊緊抱住文基,生怕稍一松手,從此再也見不到她的心愛之人了。
文基發覺過來,微微掙扎道:“靈兒,你松手!
“我不!我不松手!我不讓你去!你去不是白白送死嗎?”燕靈哭兮兮道。
“我怎么會是白白送死?我有這黑石墜!
“這黑石墜有什么用,你又不會法術,又不會武功,你能斗得過那些妖人嗎,你能保得住你自己的性命嗎?如果你有什么三長兩短,我怎么辦?爹怎么辦?”
“這?”文基驀然吃了一驚,一時沖動竟然沒有想到這一層。
“娘已經去了,弟也已經去了,如果你再出了什么事,我……我也不活了。”燕靈摟得更緊,哭得恓恓惶惶。
這一番話字字錐心,字字如雷,猛然就叫文基清醒過來:是啊,娘已經沒了,弟已經沒了,如果我再魯莽行事,我譚門一族豈不絕后于斯,父親他老人家怎么辦,靈兒又該怎么辦?
想到此處,文基左右為難,渾身不寒而栗,冷汗咕嘟嘟直冒。
燕靈繼續抽泣道:“如果你真想去,也得跟爹說一聲,看爹同意不同意!
“靈兒……你別說了,你別說了……”文基面色慘然道,“我……我現在不去就是了!
“你說的可是真的?”燕靈停止抽泣,面露驚喜。
“我怎會騙你, 你說的對:我又不會法術,又不會武功,去了不僅白白送死救不出母親的魂魄,而且徒讓父親和你傷心。”文基轉過身來,輕輕地把燕靈擁抱在懷里道,“這件事你不要告訴父親,等吃了早飯,我便到孝廬守孝去!
“嗯。”燕靈喜極而泣,緊緊摟抱著文基,將臉龐貼在他的胸脯上,傾聽那顆心臟噗通噗通急跳的聲音。
晨曦悄悄穿過窗欞,照射在燕靈滿是淚痕的面龐,是那么的楚楚動人和招人疼憐。
******
凌晨在文礎臥房里發生的事,除文基和燕靈二人自己知道外,無人知曉,包括公映也在其中。
因此當眾人用過早餐后,文基告請繼續去孝廬守孝時,公映便點頭應允了,并吩咐仆人收拾行李相送。
燕靈擔心文基在孝廬里又會干出傻事,決定相陪,但被以不合守孝之禮阻住,一時只得同眾人將文基送出了譚府。
燕靈在小化的陪同下,依依不舍地一直送出村口,文基才勸燕靈回府,并叮囑她道:家中遭遇大變故,以后要多向劉管家學習操持府中大小事務,包括日常開支,生意來往,人情禮儀以及待人接物等方面。
燕靈含淚點頭,一字不落地都記在心里。
叮囑完畢,文基誠懇道:“靈兒,按照圣人傳下來的孝制,我要為母親守孝三年,從今日開始你要學會堅強,雖然母親和礎弟都不在了,但還有我們兩個在!
“嗯,我一定會堅強的!
“除了學習操持家務之外,有空時也要多陪陪父親說說話!
“嗯,我記住了。”
“如果遇見別人說我們譚府和礎弟的壞話時,不要與人相爭,保持沉默就好,這世上總歸好人多一點,壞人少一點。”
“嗯,我知道了!毖囔`溫順地頻頻點頭。
此時忽見文基不說話了,她便道:“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不要做出傻事來,如果你要做傻事時,就想想爹和我,想想這譚府一大家子。”
“靈兒放心,我已經想明白了,我現在不會干傻事的!蔽幕J真道,“這些日,我腦海里仍然有那七個字在轉來轉去,這耳朵里也時常有‘主人主人’的叫喚聲,就好像經過那麒麟山時聽到的一樣,我去了孝廬以后,一定好好想清楚這些怪事究竟和我有什么關系。”
“礎弟不是說,你這是思念入魔了,叫你學會‘放下’嗎?你就不要再折磨自己了。”燕靈蹙眉心疼道。
聞說此話,文基擔心二人爭執起來,便柔聲道:“靈兒,我知道了,我們不說這些了,你回去吧。”
“我……”燕靈仿佛還有好多話想說,但不知從何說起,最后只得依戀不舍道,“還是你先去吧,我在這里看著你去!
文基無可奈何,柔情地看了燕靈一眼,徑轉身,同仆人往孝廬方向走去了。
燕靈石雕一般,怔怔地觀望著文基遠去,直到看不見那挺拔的身影,才悵然若失地同小化返回了譚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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