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疑問宛如一陣?yán)滹L(fēng)鋪面，瞬間讓秦漓從醉醺醺的狀態(tài)中清醒了過來。
她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朝身邊的人看了一眼。
問仙那一襲玄色外袍被夜色籠罩了一層陰影，他低著頭，目光不知落到了何處。
從第一眼見到秦漓的時候，問仙便意識到，這是個向死而行的人。
她的眼，模糊了生與死的界限，故而時常給人一種超脫世俗的清醒明亮。
問仙當(dāng)初就是被她這雙眼吸引的。
但他現(xiàn)在最怕的也是她這一雙眼。
秦漓不想死，卻也不怕死，她是當(dāng)真拼上了自己的一條命，才一路走到了現(xiàn)在。
這件事是問仙以前一直想要避開的，他本不愿意再次想起，想要將這個憂慮一直深深得埋在心底，可沒想到今天卻被一個路人不經(jīng)意間引出了心底最深處的恐懼。
問仙在害怕。
是的，他害怕秦漓當(dāng)真有一天，會為了達(dá)成某樣不得不去達(dá)成的目的，而不惜奉上自己的性命。
他害怕，終有一天，他無法阻止秦漓的意志而失去她。
每每想到這一點，問仙的心口處就會有痛疼破土而出，隨著每一次的跳動，蔓延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令人渾身僵硬，無法動彈。
片刻的沉默過后，問仙用著沙啞的聲音說，“告訴我，好嗎？”
這該怎么回答？
秦漓抱著劍，低垂著眼眸，緩緩開口，“我……確實見到了天道。”
“但是事情不像你想的那般，我見到天道，只是因為領(lǐng)悟出了無上大道。”
問仙目光深深的看著她，“天道不曾讓你做什么事嗎？”
秦漓笑了笑，“它有什么事好讓我做的？”
問仙看著她的眼睛。
那雙眼睛依舊清澈明亮，宛如天上繁星閃爍，看不出一絲欺騙隱瞞。
問仙仍是感到有些不安，“那你會離開我嗎？”
秦漓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自家的劍，今天似乎格外不安……
秦漓想了想，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只要你還是我的劍，我便不會離開你。”
問仙聽出了她語氣中的認(rèn)真與承諾，一顆高高懸起的心這才終于放了下來。
他看著秦漓在月色下的側(cè)臉，抿緊唇角，忽然握住了秦漓的手，仔仔細(xì)細(xì)的感受著上面的溫度，那是溫?zé)狨r活的。
秦漓就在他的身邊。
這個認(rèn)知，令他感到發(fā)自內(nèi)心的高興，就連眉眼都在清冷的夜色下，柔和不少。
突如其來的，手指傳來了溫?zé)嵊辛Φ母杏X。
秦漓怔愣一瞬，下意識的想要抽手，但看到了問仙的表情時，又停下了動作。
那看起來太像一只害怕被主人丟棄的小狗了，雙眼中滿含期盼，想著某人能夠施舍他一點溫柔。
秦漓暗自嘆了一口氣，默默的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用空余的一只手梳理著問仙被風(fēng)吹亂的額發(fā)。
“好了。”秦漓笑著拍了拍他的腦袋，“我不會離開你，也不會隨隨便便就丟掉性命。”
秦漓還能不知道他在擔(dān)心什么。
她忽然就有些愧疚，不禁開始反思自己以前那種以命搏命的打法是否不妥。
瞧瞧把這傻孩子給嚇得，真是罪過罪過。
聽見這句肯定的話，問仙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一個沒忍住，激動的伸手把秦漓抱在了懷里。
動作間，一旁的酒壺被撞了一下，白瓷酒壺晃了晃，最終滴溜溜的從屋檐滾了下去，散開了滿地的桂花酒香氣。
只要輕輕一嗅，就會使人發(fā)醉。
秦漓閉著眼嘆息一聲，順勢就靠在了問仙的肩膀上，除了那濃濃的桂花酒香，鼻尖還聞到了他身上特有的一股味道。
像是布滿霜雪的山頂，緩緩吹來的冰冷微風(fēng)，讓人不能躲開，只能沉溺其中。
秦漓想著，等此間事了，她便不去隱居了。
不如就留下來，陪著這個小傻子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之后產(chǎn)生的幻覺，她看著問仙的樣子，忽然有一種奇妙的沖動。
“問仙。”
秦漓從這人的肩膀處揚(yáng)起了頭，看著他直挺的鼻梁，只喊了一個名字，就不知該怎么接下后面的話。
問仙不急，就這么靜靜的看著秦漓，等待著她將話說完。
忽的，遠(yuǎn)處遙遙傳來一陣裊裊輕歌，飄搖到此聽不清辨不明是何音律。
曲至尾音，以一聲清亮歌喉作為終結(jié)，如臨死前的悲鳴，破開天空霧霾后，漸漸悄然無聲。
秦漓看著眼前的人，輕輕開口，“我……”
夜風(fēng)拂過，吹散了屋檐上的酒香，天際泛出了一線白光。
就在秦漓即將把心中的話說出來的時候，天邊響起了三足金烏的啼鳴，隨后一團(tuán)熾熱的火光升起。
于此同時，白玉京突然響起了深沉清遠(yuǎn)的鐘聲，足足敲了三下，傳到了整個白玉京修士的耳中。
如雷貫耳，忽視不了。
鐘聲之后就是一名中年男子渾厚的聲音。
“——萬宗盛會，自此開啟！”
理所當(dāng)然的，秦漓想要說出的話被淹沒在了朗朗鐘聲之中。
問仙只看見了她嘴唇一張一合，卻沒有聽見任何聲音。
“什么？”問仙斂下眉頭，問了一句。
秦漓卻借著機(jī)會從問仙的懷中逃脫了出來，足尖一點，躍到了半空中。
她笑意盈盈的回答，“等事情都結(jié)束以后，我在告訴你。”
樓下，陸紫茵被鐘聲吵醒，迷迷糊糊的探出了頭，喊道，“小師弟小師妹，萬宗盛會開始了！”
話音落下，不到片刻功夫，陸紫茵就看見兩人并肩走了下來。
不知為何，陸紫茵感覺到兩人之間的氣氛與昨日有些不同，但具體哪里不一樣了，她卻又說不上來。
不過陸紫茵來不及多想，催促道，“我們要趕緊去白玉京的神殿。”
白玉京的中心名為神殿，是白玉京劍神的居住處。
一踏入神殿，就能看見一座鑲嵌著白玉的高塔拔地而起，旁邊簇?fù)碇饭敖诲e，白玉頂蓋的宮殿。
寬闊的廣場四周樹立著十二根白玉柱，上面雕刻著各色神獸，鱗爪飛舞，騰云駕霧，似乎像是要從白玉中鉆出，騰空而去。
廣場前方有著九重石階，通向了一座白玉天臺。
白玉京沒有春夏秋冬，一簇簇嫩黃桂花經(jīng)年累月的盛開著，清風(fēng)一吹，就卷起了暗香朦朧，飄蕩到眼角鼻尖，足使人魂牽夢縈。
正巧，一朵桂花打著卷兒落到了秦漓的發(fā)間，一團(tuán)烏發(fā)之中一點嫩黃顯得格外惹眼。
“等下。”問仙喊住了身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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