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鏡哲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但是眼神明晃晃的透漏出一個意思。

    ‘你是不是傻？’

    喬彬撓頭，小聲嘀咕著：“可是，為什么啊……”

    蕭鏡哲沒應聲，微垂下眼捷，眼底波瀾不興。

    為什么？

    大概，是遇到那個能夠影響情緒的人了吧。

    *

    穆瑾玥從晃神狀態中清醒過來，是因為接了個電話。

    如往常一樣，下了課，穆瑾玥沒上晚自習，直接回了寢室。

    吳珮錦沒在，桌上還放著半袋沒吃完的薯片，筆記本攤開著，看樣子已經看了一大半。

    手機鈴響起的時候，穆瑾玥剛洗完手，還沒來得及擦干。

    寢室靜謐，窗簾沒拉，窗戶開了一條縫，干燥的暖風伴著晚霞余暉傾灑進來，給純白的毛絨地毯都鍍了一層金光。

    穆瑾玥胡亂擦了擦手，動作迅速中透著些匆忙急切。

    心尖跳動著的，不知所起的點點雀躍，在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消失殆盡，而后化為凝重。

    她抿了抿唇，秀眉不自覺擰緊，接通。

    那邊馬上響起穆家保姆驚慌失措的聲音。

    “小姐，不好了，夫人又發病了！”

    穆瑾玥握著手機的手指猛地收緊，瞳孔緊縮，語氣卻依舊平靜：“守住她，我馬上回去。”

    掛斷電話，穆瑾玥甚至來不及換衣服，攥著手機就跑出去了。

    半個小時之后，穆瑾玥到達穆家。

    別墅客廳里靜悄悄的，司機在門口等候，見到穆瑾玥的時候喚了聲“小姐”，就領著她上樓了。

    二樓，最內側的房間，保姆神經繃得緊緊的，眼神一錯不錯的盯著蹲在角落里身影，生怕出現絲毫意外。

    聽到聲響，她表情一變，回頭看向站在門口的人，松了口氣。

    “小姐，”因為緊張太久，她聲音有點抖，有點沙啞，像是終于找到了主心骨一樣：“您終于回來了。”

    孔安思的躁郁癥瞞得過外人，但是除了穆家的私人醫生，還有穆家的司機老李，和保姆王姐是知道的。

    前者是孔安思沒病之前就在穆家的老人，后者是孔安思發病之后，不得不請來照顧她和穆瑾玥的保姆。

    王姐十八歲來了穆家，今年剛好三十。不僅照顧衣食住行，也要守她的命。

    穆瑾玥點了點頭，“你出去吧。”

    保姆應聲，安靜的從她身邊走出去，順便把門也帶上了。

    屋里沒開燈，窗簾也拉著，只隱約能透過淺藍色的窗簾滲進來一點光亮，視物模糊，氣氛壓抑。

    穆瑾玥沉默了兩秒，繞過擺放在門口的木馬，繞過嬰兒床，踱步走近墻角。

    昏暗中，她低頭，微瞇眸子，看清了孔安思的臉。

    這次沒了精致的妝容，哪怕光線暗，眼底映出的輪廓模糊，穆瑾玥也能看清她眼角處的皺紋，很瘦，顴骨高高凸起，沒有血色的臉上布滿了淚痕，眼神空洞茫然，了無生氣。

    像是感覺到有人靠近，孔安思抬頭，喃喃說道：“是玥玥啊……”

    語氣很溫和，有些縹緲。

    “是我。”穆瑾玥應了聲，蹲下身跟她平視。

    孔安思精神恍惚，隔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啊”了一聲，抬手，摸了摸她的臉。

    然后她又哭了。

    “玥玥，”孔安思抱著自己的膝蓋，低頭，像個孩子一樣哭著：“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弟弟，是我的錯。”

    “都是我……”

    “為什么死的不是我……”

    “……”

    穆瑾玥低著頭，沉默無言。

    雙相障礙，躁狂發作的時候，想讓她死，抑郁發作的時候，想自己死。

    穆瑾玥舔了舔干裂的下唇，嘗到了淺淺的鐵銹味，然后她聽到自己的聲音。

    “弟弟沒死，”她說：“媽媽，你等等，我去找他。”

    *

    保姆站在房間門外，惴惴不安。

    她早知道雇用自己的這戶人家，女主人是個不正常的。

    男主人可能也是。

    從十八歲第一次被砸破的花瓶碎片劃傷胳膊，崩潰大哭，到后來能在孔安思癲狂的時候淡然自若打電話叫醫生，保姆王姐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

    她想辭職，可是對方給出的薪水條件，讓她狠不下心來。

    最開始，王姐以為孔安思是狂躁癥，因為她癲狂起來，曾經猩紅著一雙眼，把整個臥室砸了個稀巴爛。

    直到有一次，她發現孔安思連著幾天都安靜的有點不太對勁，半夜驚醒之后跑去查看，險些暈過去。

    孔安思自殺了。

    是割腕，滿浴缸的血，染著她蒼白的唇，王姐不知道她是不是嘗了嘗自己鮮血的味道，只記得自己渾渾噩噩的叫了醫生，然后給穆英平打電話。

    “自殺了？”她甚至從穆英平的聲音中聽出了藏不住的笑意：“那現在情況怎么樣？”

    那是她第一次，在那個成熟卻冷漠的男人語氣中聽到愉悅。

    王姐站在病房門口，懵了一瞬，實話實說：“只是失血過多，已經搶救回來了，夫人現在還在昏迷，對不起，先生，都是我的錯……”

    她聲音顫抖，帶著哭腔。

    穆英平卻冷聲打斷了她：“行了，既然沒事就掛了，我工作很忙。”

    對面說完就掛了電話，王姐怔怔的站在原地，遍體生寒。

    她沒辦法，只能給穆瑾玥打電話。

    那個時候，穆瑾玥讀的也是寄宿學校。

    小姑娘深更半夜趕來醫院，一言不發，表情冷漠的可怕，眼神卻亂得一塌糊涂。

    后來孔安思醒了，誰都不理，只是一遍一遍的沖穆瑾玥哭。

    王姐站在病房外，關了門，聽不見聲音，但是能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到里面的情景。

    那是她第一次，在孔安思身上看到“母愛”這兩個字。

    她差點死了，卻像是終于記起來，自己還有個女兒。

    過了十分鐘，穆瑾玥起身，往外走。

    王姐連忙低下頭，以為她是要問自己什么，剛要道歉，穆瑾玥說話了。

    女孩子的聲音還很軟，不像現在空靈，“王姐，今天的事情……”她頓了頓，接著道：“我會讓穆英平給你加工資的。”

    王姐連忙搖頭，不等她說話，小姑娘已經轉身，走了。

    她的背影瘦弱，身高不高，但是脊背挺直，看起來堅強又冷漠。

    王姐想，小姐停頓的那兩秒，是想跟她說謝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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