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靈戰(zhàn)場好像天漏了的大雨,終于歇了下來。
所有煩躁不安的荒獸,這一會全與人修一樣,抬頭遠(yuǎn)眺被洗過一遍的藍(lán)天,相比于前些天,那里好像煥發(fā)了另一種特別的生機(jī)。
嘶!
十五階的擎天蛇狠狠吐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這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可是前兩天那種好像要塌了的感覺,卻不像是假的。
百靈似乎不是它一直以為的那么安全,既然如此……
它第一次不在預(yù)定狩獵的時間里,挪動自己像山一樣的身體,也不管那些看到它,就急忙逃竄的修士,直往看好的方向去。
數(shù)十年前,它好像聽六法珠垂絲妹說過,碰到一個玩針的人修,那修士身上有大獒和海霸的信物。
他們兩個與人修一起離開了百靈,日子似乎過得不算差。
百靈戰(zhàn)場里,所有的十五階,都默默關(guān)心他們出去以后的日子。
海霸比較精明,不像蠢獒,才出去就暴露了行藏,若不是帶他的女修人比較好,肯定早死一百遍了。
擎天蛇過江過河,一路前行。
它知道,海霸后來跟隨的女修,也是大獒跟隨女修的朋友,他們出去能得平安,那……
下意識里,它想去看看那個修士,看看他是不是也算好人,如果人還不錯,能不能商量商量,在他出百靈的時候,暫當(dāng)靈獸,簽個平等契約?
……
“飛淵,我心悅你。”
這句話,盧悅從來不曾真正說出來,因?yàn)轱w淵是妖族,壽元是以萬計的,而她是人修,若是不努力追求大道,頂多三千年,一切都是夢幻泡影。
她攢著這句話,很久很久了。
在這個可能有今天沒明天的地方,她也不再矜持,放下酒杯,倒先勾了飛淵的脖子,在他期待又緊張的目光下,先一步吻了上去。
溫溫軟軟中又帶點(diǎn)辛香酒味,莫名有種別樣的香甜。
這?
盧悅的腦子一時有些懵,她都不知道,原來唇也可以有這種味道。
咚咚咚……
雖然身上無力,可是兩人的心跳還是在這一刻,一起又慌又亂起來。
哐當(dāng)!
桃棺不知怎的,好像撞到了什么東西,猛的一顛。
兩人都沒站穩(wěn),一齊跌倒在玉塌上。
“別怕!”飛淵緊緊摟住她,聲音很有些顫抖,“我在這里。”
他終是無用到只能陪著死,不能護(hù)著了。剛剛才有的旖旎,此時全被心痛所淹。
妖族強(qiáng)橫的身體,似乎全被抽離,昏沉的感覺越來越重。
“不怕,有你在的地方,我都不怕。”
朝源一定是騙了她,這里根本不像玉簡描述的那樣。
所有的準(zhǔn)備,都是無用功。
盧悅只痛心,她把飛淵連累死了,“飛淵,如果有下輩子,你一定要找到我。我也一定早早嫁給你。”在限入黑暗前,一滴淚從眼角流出,“我給你做真正的新娘。”
“……好!”
飛淵慢慢吻上她眼角淚珠的時候,其實(shí)臉上也已冰涼一片,他努力挪動身體,以抱的姿勢,把她緊緊擁著。
限入黑暗中的兩個人,其實(shí)并不知道,此時的桃棺,已經(jīng)沖出了石棺群,往星墟更深的地方去。
……
守堂前,縛龍等人一直沉默著,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等什么,或者不放心什么。
從不讓他們操心的守堂,第一次在世人面前現(xiàn)世,卻是以這樣不堪的方式。
那兩個身著喜服的孩子,就那么被他們送進(jìn)了回不來的地方。
“還請朝源兄,把守堂一直秘不示人的資料,都交出來吧!”
守堂長老的性格缺陷太明顯,雖然不知道盧悅最后為何又放了他,可是陌阡再也不放心,“不管怎樣,我們都要試著……”
“我守堂的事,輪不到你來管。”
朝源一口拒絕,環(huán)視大家,“各位……與老夫其實(shí)一樣,誰也沒比誰更高尚。”他扔出幾片玉簡,“百靈和有去無回海的懷疑,全在這里,你們可以隨意看,其他,就不必了。”
有大家?guī)椭黄鹫野凫`和有去無回海的關(guān)系,他還省心了。
朝源丟下他們,直入自己的修煉的偏殿,他想試著把冥玄石命牌中的命魂收回來。
“先撿緊要的做吧!”
縛龍嘆口氣,守堂一脈相傳,很多秘事,又是口口相傳,他怕萬一把朝源逼急了,干脆又像在三千城時那樣,破罐子破摔,“守堂以后……,我們都看好便是。”
慢慢套話,慢慢摸底,比一下子劍拔弩張到無可收拾的好。
“有去無回海那里,我們五家,各派一人前去查看。”
他動作極快地復(fù)制朝源丟下的玉簡,給大家分派任務(wù),“三千城……”從流煙和洛夕兒的反應(yīng)上,誰都能看出三千城的態(tài)度。
現(xiàn)在大部分人還在忙著搬山,根本不知道實(shí)情,回頭要是知道了,后果……
“這段時間,大家約束弟子,盡可能地讓一讓三千城人。”
前人栽樹,后人乘涼!
看在盧悅面上,他們怎么樣也要給點(diǎn)面子。
“就怕讓……也讓不掉啊!”
長泰一想到逍遙門的那些個已經(jīng)闖出名號的,就忍不住后怕。
今日因,他日果!
今日那些人實(shí)力不夠,他日呢?
“而且百靈突然不準(zhǔn)修士進(jìn)入,我們要如何向天下人交待?五百年時間,越在后面出來的修士,只怕越是難以活命。”
不能進(jìn),只有出,修士不可避免地就會變少,而荒獸只會越來越多,前兩百年,里面的修士大概還能免為支撐,可是后三百年,能千中存二活著出來,只怕他們就要阿彌陀佛了。
這后果,誰都知道,但事情是他們答應(yīng)的。
真要在這件事上出爾反爾,不說他們過不去自己那一關(guān),就是流煙仙子那里,他們誰也逃不掉。
今日的三千城,不是當(dāng)年的三千城。
新一輩涌現(xiàn)出來的天才俱與盧悅有各種各樣的關(guān)系,再加上飛淵與妖族的關(guān)系……
仙界大亂不遠(yuǎn)矣!
如果這樣,那他們保下百靈又有何意義?
觀瀾仙子嘆口氣,“百靈需要獻(xiàn)祭的事,還是尋個時間明傳天下吧!三千城要求五百年內(nèi)不準(zhǔn)再進(jìn)人的事,也一起明傳天下。”
事起突然,大家一時只慌著保下百靈,可是一直需要獻(xiàn)祭功德修士的百靈,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嗎?
觀瀾每每想到一身喜服手拉手的兩個人,就忍不住唏噓,“只要我們做好防范,外域蟲怪不是問題。”
不管是天蝠還是域外饞風(fēng),甚至獅吽人,都因盧悅,后來被打壓的厲害,她不認(rèn)為,他們現(xiàn)在還能成什么事。
“也讓天下人想想,哪怕五百年后,百靈戰(zhàn)場,還有沒有存在的必要。”
這方世界自古仙大戰(zhàn)后,再無圣者,觀瀾與流煙仙子的意見一致,也認(rèn)為,這可能與百靈有關(guān)。
“那……”
陌阡長老正要說什么,腰上的萬里傳訊符突然震動,他靈力一點(diǎn),“長老,賭斗坊出事了,西城長老的孫兒陳顯不忿輸局,帶人把擂臺上的兩個新飛升修士,打得一死一傷。”
什么?
本來一直當(dāng)木頭人的西城長老一下子跳了起來,“這畜牲!”
……
天幸圖中,谷令則的閉關(guān),終于再次被突如其來的心悸打斷,只是這一次,云夕也去搬山了,沒人給她發(fā)新消息。
按著心臟處想了一會后,她終是起身。
“今天出了什么事嗎?”
靈昭衛(wèi)的數(shù)量,明顯比往常多,谷令則攔住也匆匆趕來的上官素。
“你在家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上官素轉(zhuǎn)向守殿執(zhí)事,“出了什么事,護(hù)城大陣和十龍陣為什么全開了?”
她在外面當(dāng)巡查,發(fā)覺三城方向不對,才拼命趕回來的。
“弟子,弟子也不全知道。”
守殿執(zhí)事真不知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先是仙盟守堂的朝源長老,帶了一隊(duì)全身藏在斗篷的人來找仙子,仙子把所有人都趕出來了,好像跟他們在殿中吵架。
再后來……”
他老老實(shí)實(shí),把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盧前輩后來好像把他們壓服住了,不過具體怎么回事,我們?nèi)恢馈!?br />
到現(xiàn)在,他們也全懵著。
“……”
“……”
谷令則和上官素對視心驚的一眼。
首先,流煙仙子輕易不會跟人動怒,其次,洛夕兒向來謹(jǐn)慎,能逼得她開了護(hù)城大陣后又開啟十龍陣,來的那些人,一定非同一般。
尤其是最后,盧悅也出頭了。
二人行動速度,一個去偏殿查天音囑,一個調(diào)問流煙等離開時傳送的位置。
相比于谷令則,上官素的心更嘭嘭跳,原本師妹答應(yīng)她,最近一年,絕不會離開三千城的。
“我?guī)煾杆麄內(nèi)チ讼擅耍俊?br />
天音囑前,谷令則對公示欄上最新消息,感覺奇怪,正在翻看。
“是!”進(jìn)去時,上官素面色非常不好,“你查到什么?”
“仙盟西城長老的孫兒鬧事,帶人把擂臺上賭戰(zhàn)的修士打得一死一傷,然后所有在賭斗場和怡紅樓玩的那些個,全被上面的人下令,在東門外一人打一百刺藤鞭,到現(xiàn)在為止,還有大半在排隊(duì)等著受刑。”
什么?
上官素驚訝!
這件事好像跟盧悅無關(guān),但能在賭斗場玩的家伙,大都有后臺,怡紅樓更是醉生夢死的地方,好好的,仙盟那些老家伙怎么會重點(diǎn)整治的?
“聯(lián)系不上逍遙子前輩,我要去趟仙盟。”
谷令則把查看天音囑的位置讓給上官素,“家里有什么事,你代看著。”
雖然很不想,把仙盟發(fā)生的事,跟師父和妹妹三人聯(lián)系到一起,可是她心中就是有種特別的不安。
“我們一起!”
上官素?zé)o法安心再在三千城呆著,“令則,這次盧悅回來,我……我在她眉心,看到了斷紋。”
“……”
谷令則心下猛然一跳,急沖坊市。
“為什么不早點(diǎn)告訴我?”
看到上官素追來,谷令則眼睛都是紅的。
“盧悅不讓說,她也答應(yīng)我,最近一年,除了三千城,哪也不去。”
師妹還跟她糊弄說,斷紋可能一直都存在,上官素哪里知道,她表面答應(yīng),結(jié)果又跑了?
“這次跟流煙仙子和洛夕兒一起走的,應(yīng)該沒什么大事,我們把她帶回來就好了。”
只是,二人剛至傳送陣,就見到從上面下來的流煙仙子。
“師父,夕兒和盧悅呢?”谷令則心頭慌慌,“她們現(xiàn)在在哪?”
“……慈航齋!”
流煙仙子微不可查地打量了徒弟,“夕兒和盧悅暫留那邊,你們……先替了昌意,接手九天闕那邊的事務(wù)。”
她離開慈航齋的時候,盧悅和飛淵的命牌還沒問題。
小丫頭說了,酬悅山搬回,她的生死大概就能看得出了,那時候,把留下的東西,該給誰就給誰,但那之前,不能說。
流煙仙子知道,盧悅是怕泡泡受不住,不僅扔下酬悅山,還會殺到守堂。
朝源該死,但現(xiàn)在殺了他沒用。
守堂一代代口口相傳的東西,也許能找到星墟其他的線索,她能不能回來,也許全在他那里了。
有冥玄石命牌在,朝源的性命,隨時可取,不必急于一時。
“師父,今天……出了什么事?”
不是谷令則不相信流煙仙子,而是師父現(xiàn)在的樣子,給她一種非常古怪的感覺,好像暴風(fēng)雨臨來前的樣子。
“仙盟會在外域戰(zhàn)場上有大動作,三千城這一次……要以第五仙盟身份出席。”
流煙仙子很清楚,她的五百年要求會引發(fā)什么樣的后果,所以在應(yīng)對百靈之前,仙盟首先會在外域戰(zhàn)場上,把有可能鬧事的,先打下去。
“噢!”
這真是大事,谷令則和上官素對視一眼,齊松口氣,“師父放心,我們馬上把昌意前輩換回來。”
二人迅速轉(zhuǎn)向另一邊的傳送陣。
直目送她們走遠(yuǎn),流煙仙子才轉(zhuǎn)頭看向街對面抱刀而立的青衣人。
這人好像一直在那里,她離開的時候,他在那里,現(xiàn)在還在。
雖然他戴了隔絕神識的斗笠,可是流煙仙子知道,他可能在等她。
“敢問閣下是誰?”
“妖緣!”耳邊傳來妖緣的傳音,“在下……想要加入三千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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