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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血脈 正文 第103章 謀反(上)

作者/無主之劍 看小說文學(xué)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xué)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當(dāng)無數(shù)的新貴族渴慕更多的權(quán)力地位與利益,卻再也找不到像我們這樣的大目標(biāo),找不到可供他們掠奪的敵人,可供他們索求的對象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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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然是帶著尖酸刻薄語調(diào)的公爵專屬話語,但泰爾斯卻不再感受到一分一毫的詼諧與幽默。

    咚!

    西里爾的拐杖狠狠拄地。

    只見西荒守護(hù)公爵擋住窗口,身形逆光,寬大卻空蕩蕩的皮袍,如同日食的黑影一樣把他牢牢覆蓋:

    “你以為,已經(jīng)失去對高位者敬畏,又迫不及待想要權(quán)力的他們,最有可能把新的矛頭指向誰?”

    “是向上,還是向下?”

    法肯豪茲冷冷道:

    “向上是誰,向下又是誰?”

    “而向上會怎樣,向下,又會怎樣?”

    向上。

    向下。

    不知不覺中,泰爾斯的左手已經(jīng)牢牢握上了扎在床頭的jc匕首。

    任何變革都是有代價的。

    少年出神地想。

    有的代價可能當(dāng)時不顯,卻如西里爾說起棋局時一樣……

    在百步之后。

    那么,他,泰爾斯·璨星。

    可能就是那“百步之后”嗎?

    “先不提這些都是你的臆測……”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把心情振作起來,搖了搖頭:

    “如果大勢果真如此,那這就躲避不開。”

    “那么,我們就必然會有對應(yīng)的方法,比如重新調(diào)整局勢,平衡利益——總會有更好的出路。”

    但西里爾卻輕蔑一笑——不是他慣常的那種以得罪人為目標(biāo)的奚落或諷刺,而是真真正正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不屑。

    “所以你沒當(dāng)過統(tǒng)治者……”

    “哼,你真以為你的國民都是真誠忠實,知恩圖報的好人?只要治政清明,他們就會安居樂業(yè)?只要你給他們好處,他們就會心滿意足,感激涕零地?fù)泶髂悖С帜悖呐履阋サ氖堑鬲z?”

    泰爾斯撇過頭,皺起眉毛。

    “重復(fù),”王子被噎得有些不快:

    “我不喜歡反問。”

    可這一次,西里爾卻不再吃他“修辭問句”的套了:

    “去他娘的吧。”

    西荒公爵很不給面子地冷冷道,泰爾斯發(fā)誓他甚至聽見了一些本地人才習(xí)慣說的西荒土腔:

    “這可不是面對面的交易,你的人民也不是商人:你一手遞給他們錢財,他們下一手就會回給你貨物?這更不是酒吧打架,單靠拳頭就能掙回尊嚴(yán),壓服對手。”

    咚!

    公爵身形一晃,極快地向前邁出了一大步,被寒風(fēng)吹得鼓蕩不休的袍子如捕獵的禿鷲般壓向泰爾斯:

    “這個世界沒有那么簡單,簡單到努力就能有收獲,簡單到付出就能有回報,簡單到你齊心協(xié)力嘔心瀝血,就能有千秋功業(yè)福澤萬民。”

    “人們更沒有那么簡單,簡單到施恩則報,讓利則足,嚴(yán)刑則懼,加威則服。”

    西里爾的語氣又急又利,就像恨鐵不成鋼的訓(xùn)斥:

    “不。”

    他看著有些被驚到的泰爾斯,狠狠地用拐杖敲打著墻面:

    “從幫助伯父輔理政事開始,我已經(jīng)統(tǒng)治西荒超過二十年了,相信我,你的人民總能給你意想不到、事與愿違的反饋。”

    “一個人也許會配合,也許會忠誠,也許會順服,但是一群成千上萬的人?”

    法肯豪茲冷哼一聲,眼神清冷,警惕而戒備,就像面對無法觸碰的火焰:

    “一群人,那就是胃口無底的巨獸,永不滿足的鯊魚,永遠(yuǎn)會對統(tǒng)治者作出在他預(yù)料之外、讓你措手不及的回應(yīng)。”

    泰爾斯微微愕然。

    這個樣子的西里爾……

    還真不是平常的樣子,至少不是六年前國是會議上的樣子。

    如果他沒有在演戲的話。

    只見西里爾轉(zhuǎn)過身,惡狠狠地咬牙切齒:

    “你恨你的人民,他們會更恨你;你愛你的子民,他們卻不一定會愛你;高壓的威權(quán)可能迎來更激烈的反抗,惠民的利益卻未必會帶來真心的忠誠;好心壞事、行與愿違更是家常便飯。”

    咚。咚。咚。

    公爵的踱步越來越快,拐杖連連敲點著地面,發(fā)出讓人心悸的悶響重音。

    “諸王紀(jì)之末,第一個大規(guī)模使用信鴉代替驛差信使的國王,為世界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變革,可他最終死在‘玩物喪志,寵禽虐民’的荒謬罪名下。”

    “一千多年前的巴希爾皇帝心存仁慈,大刀闊斧改革舊制,想要予他無處安身的子民以庇護(hù),卻在怨聲載道和群情洶涌中抑郁而卒。”

    聽著這些既像陌生又似曾相識的歷史故事,泰爾斯皺起眉頭。

    “你是說,我們正走在一條無法控制的道路上,也許會走向意想不到、事與愿違的后果?既無法用人力扭轉(zhuǎn),也不能掉頭避開。”

    公爵不置可否。

    于是泰爾斯干脆而不留情面地冷哼回應(yīng):

    “那你剛剛所說的大勢洶洶不可阻擋,所說的擔(dān)憂和警惕,豈不都是屁話嗎?”

    但似乎西里爾也被激起了火氣,他先是怒哼一聲,拐杖重重拄地,停下腳步:

    “不,我所說的是——”

    “指望用簡單粗暴的手段,來收獲直接有效的成果,這往往是事倍功半,南轅北轍。”

    他直勾勾地盯著泰爾斯:

    “哪怕目的正確、方向無誤,可若手段偏差、方法出錯,也極有可能徒勞無功,乃至弄巧成拙。”

    “這才是我們面對的問題——是你的父親和他的敵人們共同犯下的錯誤。”

    目的正確、方向無誤。

    手段偏差、方法出錯。

    你的父親,和他的敵人們。

    共同犯下的錯誤。

    那個瞬間,泰爾斯突然意識到了西里爾的意思。

    以及他的立場。

    只聽西里爾冷冷道:

    “強盛的遠(yuǎn)古帝國以重兵鎮(zhèn)守荊棘地,荊棘公爵以鐵腕統(tǒng)治這個以反抗精神著稱的西南行省,把他們殺得服服帖帖,看似政績斐然,卓有成效,讓皇帝頗為贊嘆。”

    可公爵話風(fēng)一變,陰森詭譎:

    “然而當(dāng)?shù)蹏ヂ涞臅r刻到來,舉旗造反聲勢最烈,最終將行省總督和荊棘公爵全家的頭顱掛上旗桿,覆滅帝國軍團,打碎帝國版圖的不是別人,正是這些荊棘之子們!”

    在越發(fā)激蕩的腦力回旋中,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后仰著靠上墻壁:

    “如果我沒記錯,以四目頭骨為徽記的法肯豪茲,你們的族語是‘權(quán)力起自暴力’?”

    他輕聲道,等待著對方的回應(yīng)。

    權(quán)力起自暴力。

    西荒公爵微微一滯。

    他沉默了好半晌,直到一縷寒風(fēng)吹來。

    “對。”

    公爵幽幽地道,他的眼里呈現(xiàn)出一股罕見的復(fù)雜:

    “但外人們只知道這一句。”

    “這最糟糕的一句。”

    面容枯槁可怕,望之不似人形的西里爾死死地盯著泰爾斯。

    權(quán)力起自暴力,最糟糕的一句。

    “所以……”泰爾斯試探著問道。

    但西里爾·法肯豪茲不客氣地打斷了他,寒聲開口,在深邃的語調(diào)里道出一串讓泰爾斯不由得正襟危坐的話:

    “權(quán)力主宰利益,利益引發(fā)沖突,沖突產(chǎn)生暴力,暴力帶來服從,服從形成習(xí)慣,習(xí)慣鑄就秩序,秩序則再度確認(rèn)權(quán)力。”

    泰爾斯愣住了。

    很奇怪,平素聲音尖利,難聽嘶啞的法肯豪茲,這次卻的話卻說得抑揚頓挫,仿佛帶著某種敬意:

    “這才是‘權(quán)力起自暴力’的邏輯:一個完美得無從打破的回環(huán)。”

    “至于外人津津樂道的權(quán)力和暴力,不過是其中小小的兩塊拼圖。”

    西里爾低下頭,瞇起眼睛,扶著拐杖的樣子,就像棲息在樹木旁待機而動的禿鷲:

    “但太多人喜歡簡化、跳過中間的不少步驟,認(rèn)為給予利益就能贏得服從,認(rèn)為訴諸暴力即能帶來權(quán)力——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尤其是那些想要為世界帶來變化,改變?nèi)藗兞?xí)以為常的一切的……改革家們。”

    權(quán)力起自暴力。

    只是……其中的兩塊拼圖。

    法肯豪茲的話讓泰爾斯開始沉思。

    西里爾再度寒哼一聲:

    “而你知道,對于曾經(jīng)的一批,最想要、最急于、更是最自信、最擅長改變世界的偉大人物,我們稱呼他們什么嗎?”

    西里爾的下一個詞吸引了泰爾斯的注意:

    “法師。”

    房間里沉默了幾秒鐘。

    泰爾斯松開了手上的匕首,他不由自主地抬起頭,竭力掩蓋住驚奇,凝重地對上公爵那雙同樣如有負(fù)擔(dān)的眼神:

    “而你知道他們最終,給世界帶來了什么嗎?”

    西里爾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兩人就這樣,在塔頂這個不祥的房間里默默地相對,一側(cè)眼神可怕,一側(cè)疑惑不已。

    但泰爾斯很快甩掉了不合時宜的疑問。

    “西里爾。”

    “你不是來幫助你的封臣,為他們站隊發(fā)聲的,”泰爾斯很快回到當(dāng)前的語境中來:

    “但你更不是站在國王一邊,來向王國血脈投誠示好的。”

    泰爾斯直直地道:

    “對么。”

    他用的是肯定句。

    兩人又沉默了好一陣。

    終于,法肯豪茲的臉上泛出笑意——不是之前那種習(xí)慣性的虛偽笑容,而是一種狡黠的、帶著幾分輕巧的笑容。

    雖然放在他的臉上頗有些驚悚。

    “我說了,別把我當(dāng)成食古不化、頑固陳舊的老古董。”

    公爵大人呼出一口氣長氣,似乎要為這一段的談話做個小結(jié):

    “法肯豪茲也并非是不識時務(wù)的守舊者,如果浪潮如此,大勢如此,那我絕不吝嗇作出改變,也無怨無悔接受命運。”

    “我也相信,無論秩序還是習(xí)慣——都是可以改變的。”

    在泰爾斯仔細(xì)而認(rèn)真的目光前,西里爾眼神一動:

    “但這種改變,必須是一步接著一步,一點接著一點,一滴順著一滴,水到渠成,順理成章。”

    “而非像這樣。”

    西里爾舉起拐杖,指了指窗外。

    “北方生變,王子歸國。”

    公爵冷冷道:

    “于是乎,一方趁火打劫,以王國繼承人的安全性命,威脅國王,逼迫他交出西部前線的控制權(quán)。”

    “另一方則干脆在虛與委蛇之后,下黑手端掉西荒領(lǐng)主們的軍隊、補給、駐地,狠狠敲打,趕盡殺絕。”

    泰爾斯聽著這兩句看似輕描淡寫,實則驚心動魄的話語,緩緩色變。

    “你沒發(fā)現(xiàn)嗎,比起六年前逼宮、嫁禍、造勢這樣臺面下的小動作,無論是你父親還是現(xiàn)在的諸侯們,雙方的動作都太劇烈了。”

    “而諷刺的是,他們難道還真以為通過這樣所謂的勝利,”此刻的法肯豪茲很嚴(yán)肅:

    “就能抹掉對手的野心與敵意?”

    西里爾果斷地?fù)]手,頗有氣勢。

    “不。”

    這是泰爾斯少有的,覺得對方身為公爵,完全不輸給北地一眾豪邁壯闊的大公的時刻:

    “他們只會把對方越逼越糟,直到最終一步,不是現(xiàn)在,就是以后。”

    泰爾斯抿起嘴唇,思慮萬千。

    “可你不是西部諸侯之首,不是領(lǐng)袖群倫,節(jié)制封臣的荒墟領(lǐng)主,西荒守護(hù)公爵嗎?”

    王子緩緩開口:

    “當(dāng)復(fù)興宮與荒墟之間圍繞著我和權(quán)力的博弈擺上棋盤,難道你不該為之負(fù)責(zé),不能在其中有所建樹嗎?”

    西里爾笑了。

    “所以你還不是國王。”

    公爵斜瞥著泰爾斯:

    “你以為,在每個歷史的重要節(jié)點上,主宰浪潮的都是某個人的意志嗎?”

    西里爾寒聲道:

    “要知道,當(dāng)你的封臣和麾下群情激憤,眾意昂然,站在浪潮前的你除了隨波逐流,可沒有太多選擇。”

    泰爾斯的眉頭越皺越緊。

    公爵陰惻惻地道:

    “除非你想代替國王,成為阻礙他們奪回昔日榮耀的眾矢之的——你不成為他們的領(lǐng)袖,就成為他們的敵人,第一個在內(nèi)外兩面的夾擊中倒下。”

    泰爾斯沉默了很久。

    所以,西里爾的話,就意味著……

    少年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國是會議,那場決定他是私生子還是正統(tǒng)王子的投票。

    在當(dāng)時,西里爾投了“是”,但他名義上的封臣,十三望族中的兩家,卻投了“否”。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把越想越糟的思緒拉回現(xiàn)在:

    “這么糟糕?”

    西里爾也沉默了一陣。

    “當(dāng)你成為國王,你會比我更明白這些。”

    “別忘了我說的話,人們永遠(yuǎn)會對統(tǒng)治者作出在他預(yù)料之外、讓你措手不及的回應(yīng)——很不巧,西荒的一眾領(lǐng)主們也在描述的范疇之內(nèi)。”

    法肯豪茲扭過頭,淡淡地瞥視他:

    “當(dāng)然,對你的父親而言,我和你,我們也在描述的范疇之內(nèi)。”

    聽著對方別有所指的話,泰爾斯沒有答話。

    公爵回過頭,重新看向灰蒙蒙的窗外天空:

    “拉攏平民對抗貴族,不擇手段收束權(quán)力的做法必有后果——平民不是任你擺布的棋子,貴族也不是可供犧牲的對象。”

    他的聲音帶著漫漫寒意,如同秋風(fēng)蕭瑟:

    “封疆領(lǐng)主們阻擋大勢無異自尋死路,可復(fù)興宮也不一定能收獲想要的結(jié)果,而雙方的急功近利,則更是此中大忌。”

    泰爾斯攥緊了拳頭。

    西里爾望著西荒的天空,似有迷惘,輕聲感慨:

    “一百多年前,賢君的棋盤,落子無聲,溫和平穩(wěn)。”

    “可時至今日,你父親與他們對弈的棋盤……”

    西荒公爵停頓了幾秒。

    “不,這不會以太好的結(jié)局告終——血色之年不會是絕響。”

    他眼眸里的迷茫散去,重新回到現(xiàn)實,變得犀利而警覺:

    “除非陛下能把這片土地上的生靈全部屠殺殆盡,從根本上抹去一切不諧之音——我不知道,或許未來的某一天,當(dāng)星辰王國能做到魔能槍人手一把,傳訊瞬發(fā)即至,而御座之上的統(tǒng)治者只需要輕輕點頭,就能輕易毀天滅地的時候,他有可能會成功吧。”

    又一陣寒風(fēng)襲進(jìn)塔樓,帶起呼呼風(fēng)聲。

    但兩人都恍若未覺。

    “所以這就是你今天的目的。”

    泰爾斯一把拔出扎在床頭的匕首,在空中拋了個花兒,于鋒刃翻轉(zhuǎn)間準(zhǔn)確無誤地抓住手柄——在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打斗后,這樣的動作變得越發(fā)熟練而簡單。

    看著王子的舉動,西里爾眼眸微瞇。

    泰爾斯刃尖上挑,沉吟了一會兒:

    “你想拉攏我加入你,成為兩大陣營之外的第三者,在馭者的鐵鞭與烈馬的疾蹄之間,拉住星辰這架越跑越快的馬車?”

    第三者。

    那個瞬間,仿佛天邊的云朵遮住了陽光,室內(nèi)黯淡下來。

    西荒公爵的雙手在拐杖上按了又按。

    “烈馬不會屈從于鐵鞭,馭者也不會放棄鞭打,”他眼神犀利:

    “而在馬車上的人,無論是誰,都不能坐待它散架。”

    泰爾斯輕輕彈動指間的刀刃。

    “所以。”

    泰爾斯輕嗤一聲,很不禮貌地拿刃尖點向公爵:

    “所有這些,包括你莫名其妙的出現(xiàn),又是拔劍恐嚇危言聳聽,又是語重心長老氣橫秋,就是為了這一刻?”

    泰爾斯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盯著西里爾。

    西里爾跟他對視了一陣,輕輕哼聲。

    “你覺得我會到大街上隨便拉來一個十四歲的小崽子,然后跟他說這些?”

    西里爾冷冷道:

    “如果我不能先確認(rèn)你是什么樣的人,如果你只是個眼高手低貪生怕死的無能軟蛋,如果你只是個被北方佬養(yǎng)得滿腦子肌肉的沖動小屁孩,如果你只是個仗著讀過幾本史書目錄就自以為通曉宇宙真理的**白癡……”

    泰爾斯眉毛一挑。

    公爵斜眼打量著他,不屑地道:

    “那你就不值得我說那么多話。”

    少年略微錯愕。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把匕首塞回枕頭底下:

    “你知道,如果你要用夸我的方式拉攏我,其實可以用些更好的詞兒。”

    只見西荒公爵張開仿佛缺了一塊肉的嘴唇,陰森森地笑了一聲,活像干尸開口。

    “放心,你的耳邊不會缺少漂亮話,王子的歸來是震動星辰的頭等大事,無數(shù)目光都會聚焦在你身上。”

    只見西里爾瞇起眼:

    “但你更要小心,警惕。”

    “有權(quán)有勢的貴族領(lǐng)主們會爭先恐后地來找你,拉攏歸國未久的王子,用盡方法爭取你站到他們的一邊,把你變成對抗復(fù)興宮的先鋒。”

    法肯豪茲的語氣一變:

    “接受他們的好意前,請記得:他們只是反對你的父親,可絕非真心效忠你。”

    泰爾斯沉默了。

    他突然想起快繩的話。

    【權(quán)力的枷鎖。】

    他要怎么做到……不一樣的活法?

    念及此處,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

    “他們不會成功的。”

    可西里爾不屑搖頭:

    “當(dāng)我說‘拉攏’,我指的可不僅僅是敲門送禮。”

    泰爾斯皺起眉頭,反唇相譏:

    “當(dāng)然,也許還包括拔劍恐嚇,然后告訴我‘馬車可不能散架’?”

    這次輪到西里爾沉默了。

    幾秒后,公爵才幽幽地道:

    “你知道,有些話,對世上的絕大多數(shù)人而言,只能是廢話。”

    泰爾斯頓時一頭霧水。

    西里爾輕哼道:

    “記住我今天的話。”

    他伸出手指,在自己的嘴邊晃了晃:

    “全部。”

    西里爾的眼里泛著冷光:

    “萬一你有天能用上呢。”

    他停頓了一秒,頗有些邪惡地翹起嘴唇:

    “全部。”

    泰爾斯盯著這個樣子的公爵,心里泛起不適。

    但西里爾很快換過話題:

    “比起這些,你更要小心你的父親。”

    父親。

    泰爾斯的神經(jīng)慢慢繃緊。

    腦海里那個健壯的身影重新出現(xiàn),讓他想起面對對方時的窒息感。

    公爵的聲音在耳邊回響,帶著別樣的意味:

    “隨著你的年紀(jì)增長,也許他會意識到,你不再是那個可憐兮兮的孩子,也許他同樣會試著以父親的身份籠絡(luò)你,以國王的權(quán)力控制你。”

    “但是……”

    法肯豪茲的語氣又變了,但他卻突然沉寂下來,周圍仿佛瞬間進(jìn)入了陰天,將雨未雨。

    他緊緊地盯著泰爾斯,可怖的臉龐配上清冷的眼神,讓后者一陣心緊。

    “當(dāng)六年前,埃克斯特劇變,努恩七世薨逝而北地政治洗牌的消息傳來星辰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公爵的語調(diào)和節(jié)奏都變得沉重緩慢,讓泰爾斯想起時講述吟游詩時的普提萊:

    “誰能想到,明明幾個月前,我們這幫老骨頭還惶惶不可終日,唯恐桀驁的北方佬們再次南下。”

    西里爾輕輕吐氣,指了指泰爾斯:

    “可有人,有人只是輕輕一下,就把強橫無匹,咄咄逼人的巨龍國度,捅了個千瘡百孔,自顧不暇。”

    “你知道,那意味著什么嗎?”

    強橫無匹,咄咄逼人……

    千瘡百孔,自顧不暇……

    意味著什么?

    泰爾斯抑制不住地想起龍霄城里的噩夢一夜。

    龍血。

    他看向指著自己的西里爾,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嚨:

    “您太高看我了。”

    王子嘆息道:

    “六年前,那只是一場意外,更是一場悲劇,而我在其中沒什么功勞……”

    西里爾冷冷地打斷他:“我沒說是你的功勞。”

    “少自作多情。”

    泰爾斯被這句話噎了一下,臉色變得相當(dāng)難看。

    不受歡迎的公爵冷哼道:

    “如我所言,從終結(jié)之戰(zhàn)到血色之年,法肯豪茲自古追隨璨星。”

    他指向靠在墻邊的那把古帝國劍。

    “近七百年的時間里,警示者見證了很多歷史,”西里爾無比凝重:

    “比你想象得還要多。”

    泰爾斯感受著西里爾冰冷的目光,一股不祥的預(yù)感襲來。

    “所以我知道。”

    只聽公爵大人輕聲道:

    “龍霄城的所謂‘災(zāi)禍降世’,那絕對不是什么意外,或者什么罕見的巧合。”

    災(zāi)禍降世。

    不是什么意外。

    那個瞬間,泰爾斯緊緊按住自己的大腿。

    幸好,西里爾沒有再看向他。

    公爵大人踱步到窗戶邊上,幽幽地望著營地:

    “雖然它們每次出現(xiàn)都會被巧妙地掩蓋和模糊,渲染和粉飾,再隨著時間拉長,最終變成路人的道聽途說和睡前故事……”

    “但我知道,它們存在,而且真實。”

    存在,而且真實。

    泰爾斯舒出一口氣。

    他深深地呼吸,掩蓋住情緒的變化。

    西里爾的嗓音越發(fā)尖利緊迫:

    “而且它們的每一次出現(xiàn),都與我們的世界密不可分。”

    下一刻,西荒守護(hù)公爵猛地轉(zhuǎn)身,雙目如電直射泰爾斯!

    “無論龍霄城發(fā)生了什么,那就是你父親干的。”

    他斬釘截鐵地道:

    “他和莫拉特那條老毒蛇,用某種方法。”

    就是你父親干的。

    泰爾斯靜靜地回望著對方,忍受著腦海里那片來回翻滾的血色記憶。

    但無論他如何忽略,還是忍不住想起那些畫面:

    艾希達(dá)眼里的藍(lán)光,吉薩臉上發(fā)紫的紋路,小滑頭頰間的眼淚,黑劍傷痕累累的身軀,拉斐爾手臂上的詭異大口。

    以及……

    努恩王落在地上的頭顱。

    “你父親的棋盤冷酷無情,而你不知道他的下一步會怎么走。”

    “是無視規(guī)則,還是掀翻棋盤。”

    此時的公爵臉色嚴(yán)肅,語氣冷漠:

    “孩子,堅強起來。”

    “不要成為一枚被任意擺布、隨意犧牲的棋子。”

    任意擺布。

    隨意犧牲。

    感受著對方明顯的挑撥,泰爾斯深深地吸入一口氣,再緩緩地吐出去。

    “我是他的繼承人,我的利益與他一致。”

    王子的語氣頗有幾分拒意。

    “我的安危,關(guān)系著他的統(tǒng)治穩(wěn)定。”

    “而他是我的父親。”

    可這不過迎來西里爾的又一次譏刺:

    “誰知道呢。”

    法肯豪茲公爵冷冷道:

    “四百年前,‘登高王’埃蘭·璨星一世就曾為了祈禱勝利,殺子祭神。”

    殺子祭神。

    泰爾斯的呼吸一滯,捏緊了拳頭。

    公爵望著遠(yuǎn)方,語調(diào)悠長:

    “而每一天,你的父親都在創(chuàng)造新的歷史。”

    泰爾斯閉上了眼睛。

    “你父親和他的敵人們……”

    “六年前,因為你的出現(xiàn),第一回合勝負(fù)已分。”

    “但六年后,從你歸國的這一天起,第二回合就開始了。”

    公爵的語氣有些怕人:

    “而那絕不會更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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