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涉某些隱密，朱紅羽掃了掃狄沖霄后走到一旁，昂首看天。

    狄沖霄心領神會，吩咐眾人不許接近，快步過去，垂手恭聽。

    朱紅羽輕淺回道：“看天空覺世人渺。四圣會自古相傳不假，可你能肯定就一直是魔道中的傳承？聽了你與魔魂的對話，堂主有個直覺，不只是魔皇，天地四極都有份參與了這一場逆天改命的賭局，敵人未必就是可能滅世的魔邪源，而是更深層次的事物或是生靈。可惜，手上的線索太少了。”

    狄沖霄喔了一聲，回道：“確實沒多少線索，看來只能盡可能地收集暗魂之心碎片與黑神魂交換消息了。紅羽姐，接下來你打算去哪里？”

    朱紅羽沒答話，移步離開，左手輕揮，撤去四周的火焰監獄。

    朱熔淚見師傅沒明確拒絕，便替她回道：“壞人，我們要先回四圣會一趟，這段時間光顧著四處追殺黑魂教了，師傅積累了不少會務要處理。”

    “淚兒，走了。”朱紅羽道。

    朱熔淚急忙跑到師傅身邊，揮手嬌叫：“壞人，記著，你欠了妖女天大的人情。”

    朱紅羽身蘊火靈燒灼周身氣靈，升向天空，極是迅疾，數息內便是百余丈高。

    “知道啦，包準以身相許。”狄沖霄揮手告別。

    話音剛落，兩柄火劍自天空飛射而至，勁道兇猛，火力十足。

    狄沖霄大咧咧地伸手接住，可力化解之下依然被燙得雙手冒煙，心中明白大意了，火劍的確是由朱熔淚弄出來的，但擲它下來的人，是朱紅羽來著。

    眾人見女煞星走了，心中才算真正安定。慕蘭步上前，問道：“教習，接下來怎么辦？”

    “收斂尸體，清查山洞，谷中也不要放過。”狄沖霄吩咐完后拿出比翼同心與湯沐宣聯絡，卻是沒有回應，猜到他必是還在為丁城主煩神，會心一笑，先行收回。

    天仙百御中有不少女衛精于追蹤與地理探察，慕蘭很快就帶人在谷底附近挖開三座墓穴，共有三十余具女子尸體，因著山上嚴寒的關系保存完好。又過了一會，崔英與嚴銀苓在洞中搜出兩杖大大的冰球，該是魔魂類仿爆炎卵弄出來的冰封魂器，目的不外乎是要陰算朱紅羽師徒。

    百花姐妹是掛名的護衛統領，向來萬事不管，閑著無聊之余便纏著狄沖霄來場的對戰。狄沖霄正好也覺著有些閑，便帶著姐妹倆找了塊僻靜地指引修行，耍到一半，比翼同心閃現光芒——閑下來的湯沐宣主動找上門來。狄沖霄吩咐百花姐妹自行修行，走到一邊，將交戰經過大致了一遍并希望他能來幫忙善后。

    湯沐宣聽得黑魂教滅且尋到所有失蹤女子的尸體，心下既是歡喜又是悲痛，將審問事項交給副手，帶人乘坐魂器來到冰河谷。及至到將尸體及一應物品部安放妥當，湯沐宣才看見狄沖霄摟著嬌笑歡語的百花姐妹回到谷內。

    湯沐宣用力干咳一聲，上前將三人分開，道：“狄萬御，請注意言行舉止，她們有十八……十六了沒有？”

    “很合乎禮數啊，你不知道她們是萬御賭戰贏來的媳婦？丁城主有沒有就范？”狄沖霄轉過身，屈指，在對著無趣人大做鬼臉的百花姐妹頭上賞了一個爆栗。

    提起這個湯沐宣就頭痛，坦言道：“沒法子，到地的老油條，只承認變革過于急躁，收了些不該收的貴重禮物與用人不當這些不重不輕的罪名，其它的一概推到下屬身上。”

    狄沖霄道：“意料之中的事，他實力一般卻是官場老手，做事之前就已經預備好替罪羊，若非黑魂教突然插了一手，哪里會弄得局勢失控，難以收場。可就算這樣，除非你肯放棄原則用滅神師的手段，否則絕無法尋到他的痛處狠打。三鮮湯，我自有法子讓這家伙主動認罪，只是并不正道，遼江城的安寧與原則，你選吧。”

    湯沐宣板著臉道：“大華萬余城，豈能為區區一城就自毀法度，當然是原則更重要。狄萬御，既然丁城主堅稱沒有與魔道勾結，我也找不到任何有關他與邪教勾結的證據，此事就不在組管轄之列，接下來衛軍想怎么做是衛軍的事，神隱無權干涉。你若有錯，自有衛軍統帥府懲處。”

    狄沖霄愣了愣，隨即捧腹爆笑。周遭人想了想，也都笑了起來。

    正經人正經話有時反倒能令人浮想聯翩，湯沐宣就是其中之一，事事正經八百，卻不由得人不往歪處想。

    笑聲中，雷靈飛舟升向空中，湯沐宣拉著狄沖霄不放，移交諸多有待解決的善后事，要知五蛟藥行及幕后元兇雖是一打盡，但他們遺留下的諸多問題大多都很棘手，比如受害者與死難女子的補償問題，一個不慎，就會引起軒然大波。

    狄沖霄聽得是一個頭兩個大，看向窗外，這些事自己可不擅長處理，必須要找幫手了。

    次日，狄沖霄會合連夜趕來的遼江城特巡天使，一同前往神隱大營。將特巡天使交給湯沐宣接待，狄沖霄獨自走進監管屋內，看著閉目休養的丁得功，重重將手中文卷扔到桌上。

    “年輕人，火氣別這么大，制定一城城務是城主職權內的事，興建雕琢院一事，不僅城主府上下一致贊同，也得到陛下恩準，有證可查。即使在收取財物上有問題也不歸神隱處理，自有天使前來審問。”丁得功只當湯沐宣又來了，依舊閉目打官腔。

    他在官場沉浮一生，早已變得滑不溜手，在發現五蛟藥行失控時便立刻采取退避對策，對汪重等人逐步架空自己的企圖故作不知，為的就是今天。

    狄沖霄坐入椅中，笑道：“來，我與丁家之間雖非勢不兩立，也是絕無和好的可能。丁得功，我還真怕你在三鮮湯面前承認是被黑魂教威脅挾持，所有府令都是黑神教主偽造的，到時頂多撤職查辦。現在好了，案子到我手里，你想認罪也沒門了。丁飛，現任遼江城城衛正守令，制造并參與了三十余起滅門慘案，一百余起失蹤案，并與魔道黑魂教勾結，意圖將遼江城化作魔道天下。除此之外，還有十數條令人發指的罪行，你自己看吧。”

    丁得功渾身一激靈，猛然睜開眼，驚呼：“狄沖霄！？你怎么會在這里？”

    狄沖霄指指桌前文卷，悠然道：“有必要驚訝么？我既是神隱鎮國三組總巡，也是搜戰衛軍萬御長，滿地亂跑很正常。神隱就是看到我上呈的有關遼江城形勢異常的文卷才會決定提前派三鮮湯前來。那些就是你侄子的認罪狀及與黑魂教簽下的魔道天下盟約書，附有焦騰蛟等人的證供。不得不你侄子很機靈，將自己造的孽都推到老子與伯父大人頭上。當然，他會這么乖，是怕我報復他，直接就地處決。”

    丁得功搶過文卷，翻了兩頁就氣得直哆嗦，暗罵侄子就是一堆扶不起來的爛泥，寫下這玩意就是給族寫下一道催命符，誰都不可能幸免，連背后的勢力都會斷然舍棄丁家。

    狄沖霄推過一杯茶，道：“丁飛是什么材料，你任何人都清楚，但用人唯親早就成了你的能，這才有明知侄子的愚蠢與無知還要付以重任的敗招。丁得功，原案子到此就結束了，我根不用來找你廢話，該殺的殺，該關的關。但你運氣好，有人認為幕后有更大黑手，反正你是給人當狗，給誰當都一樣，是不是？”

    丁得功瞬間蒼老了十多歲，直愣愣看著屋頂，良久澀聲地道：“狄沖霄，你的實力、性情與手段，我下過心思去了解，是個難得的神將之才，但這種殺人不見血的官場手段不是你會做的，也不屑于去做。做狗也有做狗的原則，就是絕對不能咬主人。一旦狗咬了主人，不等它投奔新主人，就早被主人親屬亂棍打死了，沒人會同情，沒人會伸出援手。相信我，我雖是有私心且不擇手段，可也是真想在遼江城進行一場變革。這里安寧的太久了，滿目的因循守舊，滿眼的得過且過，沒有一人居安思危，一旦大獸襲來臨，所有的一切都會煙消云散。”

    狄沖霄聞言想起安家，不禁心有同感，道：“或許吧。看來你下定主意了？”

    丁得功嘆道：“告訴官萬年，他贏了，隨他處置，我一概認罪，與他人無關。若是消氣了，就給丁家一條活路；若是還有氣，我擔著，讓他耍個夠。”

    “果然是官場老手，拿得起放得下，有這個決定，你的命是真的保住了。不過不是官家想殺你，是你主人要棄卒保車。看看這個。”狄沖霄拿出另一份文卷扔了過去。

    丁得功拿起翻翻，先是不屑，隨又心升憤怒，最終眼中泛起一絲被理解的復雜神色。

    狄沖霄道：“你猜對了，遼江城特巡天使就是由官家與你主人手下打頭，上面就是他們對你官場生涯的評價，比起想你死的同僚們，官哥的結論是功過對半。官家對待仇人的手段的確有若雷霆，可對不該死的，從不趕盡殺絕，留下一條生路給人選。你該感到慶幸，換了不是官家，定會用盡手段逼你咬人，然后再看一出人狗大戰的好戲。在你離城前好好向遼江城民陪罪懺悔。”

    丁得功合上文卷，閉目苦笑：“我二弟與飛兒呢？”

    狄沖霄道：“聰明人就不要問笨話，局勢之所以會脫離你的控制，豈是汪重等人能辦到的，那些人加一起也不是你的對手。但若是親弟弟、親侄子為了錢與妄想成為魔道霸主而一起蒙你，你只有成為聾子、瞎子的份，即便日久之后有所察覺，除去裝糊涂，以你的性子還會做什么？他們的命運早已注定，用你的余生為他們贖罪吧。”

    丁得功將兩份文卷整好交還，站起身，理理衣裳，眼中少了幾分功利，多了份解脫與淡然。

    狄沖霄知他心意，將門外護衛叫進來，吩咐他帶著丁城主去見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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