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曾經(jīng)教團的中堅，你這么真的合適么？”

    “但凡做到主教級別的教職者都要明白一個道理：信仰留給信徒就可以了，沒必要拿來騙自己。”

    史東古怪地笑了笑：“況且，我已經(jīng)老啦。人老了就喜歡胡思亂想，不會連傻話的自由都沒有吧？”

    “你喜歡，自無不可。”

    葉清玄搖頭：“繼續(xù)吧，我很好奇，宗教裁判所所掌握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對于工具來，自然不可能知道太多，如果您想要弄明白的話，恐怕要親自去問問教皇陛下才行。”

    “事實上，我問過了。”

    葉清玄聳肩，“他不。”

    “那就沒辦法了。”

    史東遺憾地搖頭：“陛下們不開口，誰都沒有辦法。”

    他用了復數(shù)去稱呼教皇，顯然對赤之王的質(zhì)心知肚明，不過對于史東這種曾經(jīng)最頂層的騎士團長來，這也沒什么可意外的。

    “你剛剛的禁忌技術(shù)，都是來自于教團么？”葉清玄問

    “只能，一部分是。”

    史東回答：“另一部分，則來自于天災(zāi)……勉強形容的話，就像是某種拼圖一樣：人類掌握了一部分，另一部分似乎被天災(zāi)奪走了。

    正因為如此，作為曾經(jīng)應(yīng)對天災(zāi)的工具，我們才能知道這么多。”

    在史東帶路的同時，葉清玄走在后面，沉默地思索著。

    一直以來，圣城以領(lǐng)先世界數(shù)十年的技術(shù)，引領(lǐng)著諸國的發(fā)展。教團一直都掌握著諸國技術(shù)的源頭，哪怕是從教團中分裂出走的鏈鋸修士會，身在軍工以及戰(zhàn)爭武器上所掌握的技術(shù)凌駕與大多數(shù)人的想象之上。

    以太密度偵測與信息傳遞的燈塔、每個人類聚居地都會存在的教堂以及架設(shè)在其中的避難所和以太平衡儀，材料學上的累累碩果，機械工程學上種種成就……

    教團每年對于研發(fā)局的預算卻遠遠低于諸國的任何一個研究院，但同時又能保持如此不可思議的領(lǐng)先距離，一直都是令人費解的謎題。

    但如今看來，其中所隱藏的卻并非如同其他人想象的那樣。

    比起從無到有的研發(fā)來，技術(shù)封鎖反而更為簡單。只是維持原已有的東西，然后逐步開放的話，自然不需要太多的資金耗費。

    只是……

    “教團所掌握的技術(shù)，究竟能達到了什么程度？”

    “不知道。”

    史東搖頭：“除了水箱之外，還有更多未曾公布，甚至根沒有流出的檔案和成果，對于我們來，也是絕對不容許觸碰的緊急。

    其中所包藏的不僅僅是武器，一部分檔案的優(yōu)先級，甚至在曾經(jīng)蓋烏斯所組建的‘煉獄’之上——那些東西，大部分都得自與天災(zāi)。

    和渺的人類世界相較，它們所包藏的秘密太過恐怖和龐大，稍不注意就會被那種畸形的東西所摧垮。

    因此才被勒令封存。“

    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露出嘲弄地笑：

    “畢竟，一切都是為了維護‘正確’的歷史。”

    得自天災(zāi)……

    葉清玄皺起眉頭：“除了三賢人和三柱神之外，還有什么天災(zāi)會和人類進行交流？”

    “當然沒有。”

    史東搖頭：“您指望那些連話都不會的東西和人類談判么？

    況且，有時候想要得到東西，不一定要進行交易，你還可以從敵人的尸體之上獲取。就比如像水晶之蛇那樣……”

    奈卡晶巢。

    葉清玄再一次回憶起了在去往羅慕路斯之前，自己所前往的遺跡——那一片已經(jīng)被永久晶體化的大地和深不見底的洞穴。

    那是曾經(jīng)人類與天災(zāi)戰(zhàn)斗的證明。

    可是人類又曾經(jīng)從水晶之蛇的軀殼上獲得什么東西呢？

    天災(zāi)的軀殼是由純粹的以太構(gòu)成，以樂理為循環(huán)，絕非血肉之軀，死亡代表著核心樂理的崩潰，軀殼自然也無法長久存留。

    它們會潰散為以太，消失不見，然后在久遠的長眠之后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上。

    所以，絕非像是獵人打獵一樣，殺死了老虎之后剝下皮毛和骨骼，精心炮制之后，制作成皮袍和藥酒。

    那么，教團又如何從死去的天災(zāi)手中獲得那些禁忌的技術(shù)？

    寂靜中，兩人沿著階梯從要塞城墻上走下，漫步在內(nèi)庭之中。

    四面高墻籠罩，一片清冷的氣息，平整的內(nèi)庭中空空蕩蕩，甚至連草和樹都沒有移植一顆，更不用苗圃和花園。

    可以一覽無余，毫無看點。

    可史東的腳步卻在最中央停下了，回頭，看向葉清玄。

    “閣下，請屏退左右。”

    他輕聲：“這里或許是整個要塞里最適合談?wù)撘恍〇|西的地方。”

    葉清玄聽了他的話，重新再去看內(nèi)庭，卻明白了史東的意思。

    比起狹窄逼仄容易被安置各種監(jiān)聽設(shè)備和窺伺的密室來，這種開闊地從某種程度上來更加的安和隱秘，沒有任何人的藏身之處。

    有葉清玄的龍眠結(jié)界在，也不虞有人使用樂章竊聽。

    葉清玄沉吟片刻，頷首，看了身后一眼，有腳步聲遠去了。

    緊接著，他彈指，布下了兩層隔音屏障之后，又在內(nèi)側(cè)張開了一片方圓兩米的龍眠結(jié)界。

    “如你所愿，史東長老。”

    葉清玄淡淡地道：“如果有什么話想的話，不必隱瞞，如果想要行刺的話，現(xiàn)在也是最好的時機。”

    “接下來我要告訴您的，是初代女巫之錘的大團長，宗教裁判所第一任大審判官臨死之前對我講的話。”

    史東的眼眸低垂，“那是他一生都在保守的秘密。倘若暴露的話，哪怕是宗教裁判所也會經(jīng)歷徹底的清洗，不被教團所容。

    ——天災(zāi)的體。”

    “體？”

    葉清玄愣住了。

    “沒錯，體。”

    史東：“或者可以稱之為‘源頭’，天災(zāi)的力量與質(zhì)的所在，那是它們得以不死不滅的真正原因。

    一直以來，我們所稱之為天災(zāi)的東西，只不過是冰山所顯露在海面上的一角。

    真正埋藏在黑暗中的根系如果不剪除的話，不論殺死它們多少次，它們都可以源源不斷地重新再生。

    唯有徹底摧毀了它們的體，才能夠?qū)⑺鼈儚氐椎溺P滅——體和源頭的所在，是每一個天災(zāi)最大的秘密，也是它們唯一的弱點。“

    他，“教團所掌握的技術(shù)和秘密，也正是從天災(zāi)的體之中所得來的。

    迄今為止，人類所徹底消滅的天災(zāi)總共六只，所回收的體被教團秘密保管，也帶來了諸多超人類想象的技術(shù)和力量。

    ——武器、能源、樂章、醫(yī)學……每一只天災(zāi)，都是巨大的寶藏。甚至早已經(jīng)損壞的體，也蘊藏著巨大的價值。

    安格魯和勃艮第的‘百年戰(zhàn)爭’不正是為了奪取埋藏著天災(zāi)體的遺跡而發(fā)起的么？”

    寂靜。

    漫長的寂靜中，葉清玄伸手摸出了懷中的煙斗，夾著煙絲的手指微顫，昭示著內(nèi)心的動亂，煙斗填平，點燃，深吸。

    他吐出了濃郁的煙霧，被擊潰的觀念終于得以再次從心中重組，只不過卻已經(jīng)變得面目非。

    “每一只天災(zāi)，都有‘體’？”他問。

    史東頷首，“除了三柱神的地位特殊，流出自大源，無法確定之外，根據(jù)教團曾經(jīng)的觀測和秘密檔案來講，每一只都有。

    三賢人、四活物、八大現(xiàn)象，乃至其他……每一只都有著自己的源頭所在。”

    “它們的體是什么？”

    “不知道。”

    史東利落地搖頭：“我所經(jīng)歷的三次天災(zāi)討伐戰(zhàn)爭中，唯有戰(zhàn)爭結(jié)束之后收尾的環(huán)節(jié)是一支我從來沒見過的神秘部隊進行的。

    我至今未曾直接見過天災(zāi)的體，只是兩次隔著很遠的距離見到過它們的輪廓……

    在機密的車站護送任務(wù)里，我在外圍看到他們將什么東西搬運到軌道馬車上，裝在巨大的集裝箱里，蓋著防塵的厚重氈布。

    或許是我看錯了，但那個東西的大應(yīng)該是不固定的。

    第一次裝載了一個月，六次列車來回。第二次只護送了幾個人，提著一個箱子離開了。或許每一個天災(zāi)的體都完不同，甚至不在同一個級別上。

    樂師告訴我根感覺不到任何異狀。如果不提前清楚，只看外表的話，恐怕根察覺它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吧？”

    不知為何，聽到這里，葉清玄情不自禁地問：

    “如果舍棄了體的話，天災(zāi)會怎么樣？”

    史東愣了許久，緩緩搖頭：“不知道。但我猜：如果活著，大概就會失去自己的力量，如果死了，就沒有再復活的可能。

    不過，源頭不破壞的話，那力量就不會消失，一定會有新的天災(zāi)再次從其中誕生。”

    “是這樣么？”葉清玄輕聲呢喃。

    史東看了他一眼：“據(jù)我所知，從未曾有天災(zāi)這么嘗試過——無想無識的八大現(xiàn)象姑且不論，但又有什么生物會傻到放棄永恒的生命呢？”

    葉清玄忍不住笑了，像是自嘲，又仿佛釋然了。

    莫名的，心情愉快了許多，又變得有些難過。

    “對啊。”

    他的眼眸低垂，輕聲呢喃：“會自殺的，恐怕也只有人類吧？”

    老板，看來你是真的已經(jīng)死啦。

    -

    -

    談話進行了很久，直到凌晨六點鐘才停止。

    黎明的時分，可漆黑的夜空中卻沒有任何的曙光。

    史東的疲態(tài)顯露，對于他如今已經(jīng)宛如風中殘燭的生命來，一夜的苦熬已經(jīng)是宛如地獄一般的酷刑。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史東長老。”

    葉清玄撤去了龍眠結(jié)界和隔音壁障，將源自賢者之石的樂理注入他的身體中，源源不斷地以太流淌在血液里，轉(zhuǎn)化為磅礴的生命力，擴散開來。

    劇痛中，史東彎腰嘔出了大量深紫色的粘稠液體，帶著腐臭氣息。遠處靜候的卡羅爾和數(shù)名學徒嚇得臉色蒼白，沖上來，卻看到史東抬起手，將他們揮退。

    史東的樣子看上去憔悴了許多，可眼神卻漸漸明亮。

    “這算是追隨您的福利么？真是慷慨啊，閣下。”

    “你就當做對剛剛那些秘密的答謝吧。”

    葉清玄看了他一眼，似是明悟了他心中的想法：“你還不能死呢，繼續(xù)活著吧，史東，直到我允許你去死為止。”

    “遵命，閣下。”

    史東苦澀地笑著，輕聲嘆息

    “恐怕您已經(jīng)明白了，百目者的隕落所代表的意義并非那么簡單。

    接下來，圣城將對這個世界失去約束，深淵的降臨并非是帶來了黑暗和戰(zhàn)爭，也解開了人類最后的束縛……

    自此之后，會有來多的人類為了力量而求諸與天災(zāi)吧？

    哪怕諸國都已經(jīng)焦頭爛額，但面對天災(zāi)所代表的秘密時，也會蠢蠢欲動。決定這個世界真正歸屬的戰(zhàn)爭將要開始了。

    閣下，很快，那一天就會到來。”

    “你期待那樣的戰(zhàn)爭么？”葉清玄問。

    “我已經(jīng)老了，閣下，被時代所舍棄了。”

    史東遺憾地搖頭，“未來將是您這樣的人才有資格登場的舞臺。”

    “未來？”

    “對。”

    史東笑了，忍不住看向著黑暗的天穹。

    ——未來。(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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