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劉麗川喝醉了酒鬧了一次事,吳超率領(lǐng)吳軍練勇撤回上海休整完可以算是一路無話。
事也不算太大,不滿吳超撤消劉家軍的番號,心里又藏著其他隱事,再加上又多喝了些紹興黃,劉麗川便借著酒勁在船上大罵了起來,罵蒼天對他不公,罵伙食不好,罵坐的船太爛,也指桑罵槐的罵吳超忘恩負義剝奪他的兵權(quán),重用只會念幾句酸詩破文的趙烈文和周騰虎,還誰都勸不住。
當吳超陰沉著臉出現(xiàn)在甲板上時,劉麗川還不知足,還不肯閉嘴,逼著吳超下令把他綁到了桅桿上醒酒,讓江風(fēng)把他吹了一夜。而經(jīng)過此事后,吳超和劉麗川也徹底的撕破了臉皮,吳超開始盤算把劉麗川攆到綠營去當把總,乘機把他趕出上海;劉麗川則把對吳超的不滿升級為仇恨,尋思如何報仇雪恨。
這么一點新并沒有影響到吳軍練勇的撤軍速度,離開江陰兩天后,吳軍船隊順利抵達上海,和上一次在吳訶的民用碼頭上靠岸。而與上次從江寧回來不同,這次因為一直敝著上海聯(lián)系的緣故,吳訶碼頭上終于沒人再指著吳超大叫鬼來了,相反還有許多的上海文武官員和富商士紳在惠征率領(lǐng)下來到了碼頭迎接吳超,恭喜吳超再一次凱旋班師,也再一次御敵于松江之外,讓他們可以在上海高枕無憂,安享生活。
來迎接吳超的還有一些外國洋人,老熟人麥都思一見面就對吳超大叫遺憾。是英國公使文翰博士前幾天才回了香港,臨行時都還遺憾沒能和吳超見上一面。吳超對此倒是沒怎么介意。只是低聲向麥都思打聽文翰與太平軍聯(lián)絡(luò)的結(jié)果,麥都思則低聲答道:“沒談成什么實際內(nèi)容。太平天國那邊雖然答應(yīng)允許我們英國人自由通商,但是卻要求我們英國向他們進貢,被文翰博士斷然拒絕了。”
“進貢?”吳超差點沒笑出聲來,追問道:“神父,你不是太玩笑吧?太平天國要你們向他們進貢?”
“我也認為太平天國的人是在開玩笑,但事實確實是這樣。”麥都械,思無奈的攤手,笑著道:“還有,聽陪同文翰博士到南京訪問的傳教士,太平天國信奉的所謂拜上帝教也很奇怪。和我們西方的所有教派都完不一樣。”
吳超和麥都思的竊竊低語被美國人布朗打斷,和往常一樣,人高馬大的布朗一見面就給了吳超一個熊抱,扯著大嗓門道:“親愛的吳,看來我向上帝的禱告起了作用,你果然勝利的平安回來了u么樣?我賣給你的卡賓槍,是不是比普魯士人的灌·徹更好用?”
“各有所長吧。”吳超苦笑答道:“這次江陰大戰(zhàn),你賣給我的卡賓槍確實起了很大作用,不過我的朋友。很抱歉,我暫時不需要再采購卡賓槍了,倒是左輪槍想要再買一些。”
“沒關(guān)系,吳。現(xiàn)在你就算想買卡賓槍,我暫時也拿不出現(xiàn)貨了。”布朗的表情十分得意,道:“吳。你的朋友比你更有眼光,他昨天已經(jīng)把我好不容易從培里將軍那里弄來的卡賓槍部買走了。”
“我的朋友把你的卡賓槍買走了?”吳超一楞。疑惑問道:“我那個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元度·李。用中國的叫法就是李元度。”
布朗隨口解釋,是他擔心吳超在江陰大戰(zhàn)中需要槍支補充,就提前從培里率領(lǐng)的美國艦隊里弄來了兩百支卡賓槍和配套的彈藥刺刀,以便正在打仗的吳超隨時應(yīng)急,誰知前些天突然有一個叫李元度的中國人找到布朗,他是吳超的朋友,要買吳軍練勇使用的卡賓槍,開始布朗還有些想給吳超留著,但收到了吳超已經(jīng)打完仗并且已經(jīng)開始撤回上海的消息后,布朗便把那兩百支卡賓槍和配套的彈藥刺刀部賣給了那個李元度。
聽了布朗的解釋,吳超當然是聽糊涂,打破腦袋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時候認識了一個叫李元度的人,同時吳超心里也難免有些不舒服——操b國朋友還能替老子考慮,提前替老子準備應(yīng)急用的彈藥武器,你這個叫李元度的明知道我在和太平軍打仗,還一定要買光這些武器,如果我真的急著要補充武器應(yīng)急怎么辦?
心中暗生不滿,吳超也隨意看了看旁邊的人群,想看看那個李元度到底是誰,結(jié)果卻無意中看到了人群中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吳超的心里也馬上一跳,下意識的想要張口呼喊,好在強行忍住,而那人明顯也發(fā)現(xiàn)吳超已經(jīng)看到了她,趕緊壓低頭上的斗笠,轉(zhuǎn)身去了遠處的漁船聚集處。
勤于公務(wù)的吳矯倒是沒來碼頭迎接寶貝孫子凱旋,但吳超心里很清楚——這個老買辦絕對比任何人都急著見到自己,所以與眾人約定好了在第二天舉行慶祝宴會,又匆匆安頓好了軍隊后,吳超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海關(guān)衙門去給吳老買辦磕頭。
親手攙起了寶貝孫子,吳老買辦的欣慰笑容發(fā)自肺腑,拍著寶貝孫子的肩膀只夸孫子給自己爭氣,又迫不及待的問起滿清朝廷這次給吳超升了什么官,而當?shù)弥獏浅瑳]要官職只要了以鹽代餉和自鑄銀元兩個獎勵后,吳老買辦還發(fā)了一通脾氣,呵斥道:“糊涂!我們吳家缺錢么?你缺銀子老夫會替你想辦法,你還想朝廷伸什么手?要官,一定得要官的官高,老夫就高興G住,以后再打了什么勝仗,一定要想方設(shè)法的乘機升官,在京城里走門路缺銀子,只管找老夫開口就是了!”
呵斥歸呵斥,寶貝孫子這么爭氣。吳老買辦當然是罵都舍不得多罵,早早就吩咐從人回家布置宴席給寶貝孫子接風(fēng)洗塵。還提前交代了不許請任何人,打算只和寶貝孫子聚一個晚上。然后還沒到下班時間。吳老買辦就難得偷懶了一把,把公事交給部下,自己則領(lǐng)著寶貝孫子一起回家吃飯。
知道吳家祖孫肯定要好生相聚,連趙烈文都知情識趣的留在了營地里沒有跟來,同樣宗上呵里的惠征也沒來湊熱鬧,但是有些人就是喜歡不長眼,吳家祖孫才剛回到家里連屁股都沒有坐穩(wěn),吳超也還沒來得及向七位年輕貌美的刑奶行完禮,門外就有人突然遞來了拜貼。是有人想要求見。吳矯聽了大發(fā)脾氣,喝道:“不見,老夫的孫子好不容易才回來,老夫今天不管什么人都不見!”
“老爺,不是拜見你的,是拜見孫少爺?shù)摹!遍T子畏畏縮縮的道:“他他叫李元度,字次青,是孫少爺?shù)耐T師弟,想要拜見孫少爺這位同門師兄。”
“李元度?我的同門師弟?”今天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的吳超又是一楞。然后吳超迅速醒悟過來,道:“難道是老師在湖南收的新學(xué)生?請他進來吧。”
在吳老買辦不滿的目光中,搶先買光卡賓槍的李元度終于被領(lǐng)到了吳超的面前,結(jié)果讓吳超哭笑不得的是。年紀明顯已經(jīng)三十好幾的李元度在向自己行禮時,竟然自稱師弟,稱吳超為師兄。也坦然承認他確實是曾國藩回到湖南肚后新收的門生。吳超慌忙糾正他的稱呼,苦笑道:“兄長千萬別這么叫。你的年紀可比我大得多,應(yīng)該我稱你為兄才對。”
“先入師門者為長。”李元度在這方面倒是很乖巧。恭敬道:“吳大人先入師門,自然是師兄,生雖然賤齒稍長,但后入師門,只能為師弟。”
扭不過李元度的堅持,年僅十八的吳超也只好以師兄自居,請李元度落座又問起他的來意,李元度則坦然相告,他奉了曾國藩的命令來上荷購武器,還按照曾國藩的要求,專門買了吳軍練勇現(xiàn)在裝備的洋槍,同時曾國藩還有一封書信要李元度當面呈交給吳超,所以聽吳超凱旋回到上海后,李元度就馬上跑來拜見吳超了。
曾國藩書信的內(nèi)容毫無營養(yǎng),除了敘舊和恭喜學(xué)生屢建奇功外,再有就是希望能夠早日與吳超師徒聯(lián)手大破長毛,再剩下就是教導(dǎo)學(xué)生精忠報國給滿清八旗當好奴才之類的廢話。吳超看得無趣,又見李元度沒有主動告辭的意思,就只能是隨意問道:“次青,你這次來上荷購武器,情況怎么樣了?”
“就只買到了一些美利堅國的洋槍,還有其他西洋國家的洋槍樣品。”李元度回答得很坦白,道:“來恩師是打算讓我采購武裝一個營的洋槍,但是租界的洋槍差不多被師兄你給買光了,剩下一點洋人也要留下自衛(wèi),所以弟連半個營的武器都沒有買到。在這一點上,還請師兄你多多幫忙。”
聽出李元度話里的弦外之音,吳超皺眉盤算了一下,然后才道:“次青,不是我不想幫你,是我現(xiàn)在彈藥也很緊缺,打不下無錫被迫撤回上海休整,就是因為彈藥不足。這樣吧,我拿一百支美利堅國的洋槍和配套的刺刀給你,請你帶回去送給恩師,算我的一點微蹦意,請他千萬不要嫌棄。”
罷,吳超又趕緊補充道:“但是次青,丑話前面,子彈我是一顆都拿不出來了,這次江陰大戰(zhàn),我的子彈差不多都打光了,就算剩一點也必須留下預(yù)防萬一。”
雖然不是很滿意吳超獻給曾國藩的弟子禮,但好歹不算是白跑一趟,所以李元度還是趕緊向吳超道了謝,然后又提出請吳超允許他帶來的二十名湘勇坐吳軍營地,學(xué)習(xí)洋槍的操作運用,吳超再次一口答應(yīng)。
宴席已經(jīng)準備好了,可李元度還是沒有告辭意思,吳老買辦和吳超又不好意思下令逐客,也只能是滿肚子不樂意的邀請李元度入席用飯。結(jié)果李元度倒是毫不客氣在老吳家蹭了一頓山珍海味了,可是好不容易送走了這個不長眼的惡客后,吳老買辦卻發(fā)了脾氣。“這個叫李元度的,怎么連點眼色都不長?也不想想你才剛回來。我們祖孫有很多家里話要,就是賴著不走?”
吳超同樣有些不滿李元度的死皮賴臉。但是沒辦法,做了師兄就必須得有點師兄樣,所以吳超也沒多什么,只是趕緊把吳老買辦攙進后房,與這個對自己好得無法再好的買辦祖父互敘別來之情,親手侍侯他更衣洗漱,期間也乘機提出了想把爛泥扶不上墻的劉麗川攆出上海的想法,而吳老買辦一聽走狗敢對自己的寶貝孫子呲牙,頓時也是勃然大怒。馬上就答應(yīng)吳超的要求,祖孫敘談到了半夜方散。
回到上海的吳超其實比在前線還忙,迎來送往、安撫士卒、補充兵員、采購彈藥、開發(fā)武器、辦理實業(yè)和撫恤探望陣亡士卒的家眷,各種各樣的事堆積如山,期間還得開始著手辦理以鹽代餉和自鑄銀元這兩件經(jīng)濟大事,連續(xù)好幾天都是一天到晚忙得腳不沾地,連去和處女寡婦傅善祥聯(lián)絡(luò)感情都找不到時間和機會。
但即便這樣,不長眼的師弟李元度卻還是又跑來找了一次吳超的麻煩——想從吳超手里要一些手雷。手雷來就嚴重不足的吳超想拒絕,可是情面難駁』得已,吳超也只好答應(yīng)送給曾國藩一百枚手雷——當然,是黑火藥手雷,還是黃勝負責的上海兵工吃產(chǎn)的手雷。爆炸后產(chǎn)生的碎片遠沒有英國產(chǎn)的多。
吳超松了口,再一次敲詐成功的李元度這才心滿意足,也順便向吳超道:“慰亭。順便一件事,我打算明天就走了。我知道你忙,所以你用不著去送我。我們師兄弟以后有緣再聚。”
“你明天就走了?”吳超隨口問道:“怎么不多留幾天?我是剛回來實在太忙,一直沒機會和你好生聚聚,多贅天吧,我盡量抽空和你好生暢談一番。”
“多謝師兄好意,但不必了。”李元度答道:“船我已經(jīng)雇好了,明天上午巳時正出發(fā),向洋人買的武器彈藥也已經(jīng)裝船,請師兄在巳時前把手雷送到碼頭交給我就行了。”
“坐船?”吳超一楞,忙問道:“你要走水路回湖南?長毛現(xiàn)在已經(jīng)控制從九江到鎮(zhèn)江的江面,你的船怎么可能過得去?”
“多謝師兄關(guān)心,但弟當然不敢走長江這條路。”李元度拱手道謝,也是隨口道:“弟打算走吳淞江這條水路先到蘇州,然后經(jīng)過太湖到宜興登岸,然后走陸路把武器送回湖南。”
吳超松了口氣,先是叮囑了李元度在路上一定要千萬心,接著又答應(yīng)在明天上午巳時前派人把手雷送去吳訶碼頭交給李元度,李元度這才千恩萬謝的告辭回去準備出發(fā)。然而看著李元度離去的背影,吳超心里卻覺得很有一些不是滋味,既不爽李元度打著曾國藩的旗號從自己手里弄走不少軍火,又更擔心一件事,心中暗道:“記得曾剃頭的湘軍好象在武器裝備方面不怎么樣,卡賓槍爛歸爛好歹也是后裝槍,子彈也是定裝彈,射速遠超過火繩槍,這要是讓曾剃頭嘗到了后裝槍的甜頭,將來大量裝備了,那太平軍不就是更難把他怎么樣了?”
擔心也沒辦法,就算吳超反悔不送手雷和卡賓槍,人家李元度也已經(jīng)在美國人那里買到了卡賓槍,所以吳超也只好把這件事暫時拋在腦后,集中精林去忙碌其他的事。而很湊巧的是,新拿起的一道公文,敲就是關(guān)于吳軍練勇采購鯨魚肉的公文,看到魚字吳超自然是馬上就想起了一個人,心里也馬上就生出了一個念頭,暗道:“她會不會還在那里?”
深藏在心中已久的思念突然浮上了心頭,攪得吳超心中一片大亂,徹底的坐立難安。隨手在鯨魚肉的采購預(yù)算上批了一個同意后,吳超干脆借口憋得太久,換了一身便衣,只領(lǐng)了吳大賽一人去吳訶的碼頭游蕩,既散步解悶,也期盼奇跡能夠出現(xiàn),讓自己能夠與那個思念已久的人再見上一面。
隨著大量的難民涌入,吳訶碼頭的熱鬧程度早非往常可比,幾座碼頭處都是人頭涌動,想要走上碼頭都難,不得已,吳超只能是領(lǐng)著吳大賽在岸邊隨意走動。而期間吳大賽也再沒象往常那樣的動不動就慫恿吳超去逛妓院上花船,還多少有些長進的主動發(fā)表起了一些關(guān)于軍事的意見,假設(shè)上海如果發(fā)生戰(zhàn)事,應(yīng)該在什么地方布置什么樣的防御。
注意著岸邊的大墟船,有口無心的和吳大賽扯談著,就在快要失望的時候,朝思暮想的那個戴著斗笠的熟悉身影突然出現(xiàn)在了吳訶岸邊,吳超開始還以為自己是思念過甚看錯了,可是看到那人迅速退回到了一條帶蓬的墟船上后,吳超才終于確認——自己沒看錯!
激動之下,吳超直接向那條漁船快步?jīng)_了過去,后面的吳大賽雖然有些莫名其妙,卻也還算乖巧的大聲喊叫,只是悄悄握住了腰間的左輪槍緊緊跟上。而吳超也還算理智,再是激動也始終沒有叫出那人的名字,只是跳上了那條墟船,沖著蓬布蒙蓋的船艙里道:“有沒有人?我要買魚。”
看出情況不對,吳大賽硬把吳超拉到旁邊,用身體護住吳超,吳超則再次重復(fù)了剛才的問題,又過了片刻后,船艙里才終于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想買什么魚?”
“啊b聲音是?”
同樣對這個聲音十分熟悉的吳大賽差點沒喊出來,吳超則心情激動難當,迫不及待的一把拉開遮蓋船艙的布簾沖了進去,然后吳超也馬上就傻了眼睛,一把雪亮的尖刀,已經(jīng)指在了吳超的胸膛處。同時那熟悉的聲音還低聲喝道:“別動,否則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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