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舜臣不清圍著香子城的究竟有多少敵軍。但他知道，他手上這區(qū)區(qū)七百人，應(yīng)該不及對方的一個零頭。如果再加上可能存在的伏擊援軍的賊人，不定有五六千之多。

    無數(shù)火炬環(huán)繞城，浩如星海。號角聲，呼號聲，一聲一聲的在城外的猝然響起。的城堡就像浪濤中的一葉扁舟。隨著風(fēng)勢在海上飄搖，隨時都有可能被來洶涌的海浪給吞沒。

    “都巡，怎么辦？”一名校顫聲問著，周圍的一群軍校，望著城外的敵軍軍勢，也都蒼白起了一張臉。

    “怕個鳥！”王舜臣罵著兩股戰(zhàn)戰(zhàn)的部將們，“這是虛張聲勢懂不懂！要外面的賊人真有事，直接就攻上來了，點什么火把，嫌著家里油多嗎？”

    “就是要把你們這群廢物嚇得發(fā)慌，他們才敢攻城！”

    “打起精神來，別像娘們一樣，聽到鬼叫就腳軟。守過這一夜，援軍就來了！”

    “韓機宜為什么要讓將在香子城住上幾日？還不是早算到了賊人會來偷襲！一切早就有所準(zhǔn)備，就是為了要殺這群蕃狗個片甲不留！”

    王舜臣一陣大吼，聲傳內(nèi)外，暫時安撫了軍心。

    他怎么也算得上是熙河軍中聲威赫赫的名將。雖然改動后的年紀(jì)依然不免讓人議論。但王舜臣軍中獨步的箭術(shù)，這兩年沒少在眾軍面前表演過。在蕃部中都出了名的神射，讓他的名望早就安扎在下面的士兵心中，一番嚴詞訓(xùn)斥，也都能聽進心去！

    王舜臣的話也算有道理，聽了經(jīng)略司的韓機宜早有準(zhǔn)備，也都暫且放下心來。

    軍心安穩(wěn)，王舜臣人也暗地里松下了一口氣，當(dāng)即下令，“把所有的神臂弓都搬出來，還有弩箭�？欤∩铣堑拿總�人都分給我發(fā)上！”

    聽到命令，立刻就有人出去執(zhí)行他的命令。

    香子城別的不多，就是兵械多。單是神臂弓有五千多張，都是今天送到香子城，準(zhǔn)備拿到前線大營去替換的。硬弩的壽命有限，往往發(fā)射幾十次就壞了。通常一場拖延的稍長的大戰(zhàn)下來，要更換的弩弓就是成千上萬。

    這五千張神臂弓就是王舜臣守住城池的錢。

    ‘只要擋住賊軍的第一bō……’王舜臣這樣想著的時候，城外的敵軍已經(jīng)有了動作，數(shù)以千計的士兵如洪水一般涌來。

    不愧是香子城的舊主，對于城防上的缺點了如指掌。最多的兵力集中在城墻有著破損的一面，如果在白天，就能看到這面城墻上，曾經(jīng)坍塌過又經(jīng)過修補后的痕跡。

    城頭上，站上了六百人，只留了一百在城中，隨時支援出現(xiàn)危機的地方。

    只有三百余步的城，如果按照宋軍的標(biāo)準(zhǔn)，只能稱為堡。六百人并肩站著，已經(jīng)將一周城池部站滿。每一個人的腳邊的都疊放著一排上好了弦的弩弓，火光和月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到弩弓前端的圓形腳蹬。

    敵軍來近，王舜臣傳達他的第一道命令：“將火炬熄掉！”

    命令在城頭上傳遞了出去，而城墻上的火光也由近及遠，一個接一個都熄滅了。瞬息間，陷入黑暗中的香子城城墻，城上城下都是一陣不適應(yīng)。

    吐蕃人無法再看清城頭上守軍的位置，但守城的宋軍們很快就發(fā)現(xiàn)，他們現(xiàn)在可以更為清晰的看著來襲敵軍的身影。

    王舜臣繼續(xù)下令，“聽將的號令，再行射擊。不待號令而先行射敵者，皆斬！”

    嚴厲的命令讓守軍忍住去射擊先頭部隊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城下的敵軍，躲避時不時飛上城頭的利箭，眼睜睜看著他們舉起了攻城用的長梯——不過一丈多高的城墻，能架上城頭的梯子，根不需要費多少手工。

    敵軍在城下聚多，一架架長梯搭上城墻。

    近在眼前的蕃人嚎叫聲傳入耳中，王舜臣看著出現(xiàn)在身前雉堞上的長梯上緣，不時的顫動代表正有人利用其來攀上城墻。

    “擊鼓！”王舜臣終于下令，“把所有的箭矢都給我射下去！”

    戰(zhàn)鼓聲將王舜臣的號令傳遞到城中的每個角落。

    而與此同時，一面丑惡的怪臉出現(xiàn)在城頭上，王舜臣兩名親兵，立刻張開弓，將兩支長箭怒射進他的眼眶。一聲慘叫過后，他們拿起腳邊張開的神臂弓，沖到墻邊，從箭孔中狠狠地扣下牙發(fā)，弓弦顫動中，順利的收獲到兩聲嘶嚎。丟下射空的硬弩，他們又一同換上了另一支張好的神臂弓。

    同樣的情景，發(fā)生在每一寸城墻上。五千張神臂弓分發(fā)下去，一人就有七八張弩，射空了弩箭，又換了弓來。數(shù)千箭矢密如急雨，集中在極短的時間中一下迸發(fā)出來。這是韓岡當(dāng)年在軍器庫中殺人起家時的手段，借用在戰(zhàn)場上時，效果卻更是絕佳。猶如冰雹雷霆洗過城下，轉(zhuǎn)瞬間便是死傷一片。

    沒有任何阻礙的沖到城邊，沒有哪個吐蕃士兵會想到面對的將是如此猛烈的攻擊。正幻想著破城后的大肆劫掠，死亡的箭雨就降落到他們的頭上。

    城下?lián)頂D的人群一下靜了下來，死寂中只有一聲聲哀嚎傳出。吐蕃軍的攻勢猛然間的一頓，連沖鋒時的呼喝聲都低落了不少。沖在最前面的都是軍中的精銳，一下傷亡大半，軍的士氣幾乎都被一下打光。

    一擊破敵，轉(zhuǎn)眼之間就將形勢逆轉(zhuǎn)，城頭上頓時陷入一片狂喜的境地。

    歡呼聲中，王舜臣依然保持著冷靜，未來名將的素質(zhì)展現(xiàn)在戰(zhàn)斗之中，“繼續(xù)！快把神臂弓都張開！……還有，快把搭城頭的梯子都收上來！”

    看著士兵們一個個坐下來給神臂弓重新上弦，年輕的都巡檢的臉上終于有了一點喜sè。望著城外猶然燦爛的星火，冷笑著：“看你們還能玩上幾次��？”

    ……………………

    半輪下弦月已經(jīng)向西低垂，再過不久就該天亮了。

    韓岡派出的sā擾隊伍，在山中取得了不的成功。盡管蕃人的將領(lǐng)看起來是個沉穩(wěn)的xìng子，沒有被出城時的動作所擾亂。但隨即射出去的一支支火箭，雖無法在潮濕的林間燃起山火，卻成功的惹起了戰(zhàn)馬的驚慌。

    潛出城去查探敵情的斥候，都城外的吐蕃人被驚擾得坐立不安。也不必他們，只看滿山亮起的火把，韓岡就能知道他派去山中的那兩百多人，給了吐蕃軍多大的刺jī。

    一夜未眠，加上此前的長途行軍，到了天亮之后，這群吐蕃騎兵還能擁有多少戰(zhàn)力？

    韓岡有些得意的輕笑了兩聲，一群沒有精神的騎兵，就算是普通步兵也能輕而易舉的將之解決。再戰(zhàn)馬如果不能養(yǎng)足精神，出問題的可能xìng會更大。牲畜怎么也做不到像人一樣，有著憑借毅力克服困難的能力。

    劉源在韓岡身后笑問著：“這就是節(jié)目？”

    “如何？”韓岡反問著。

    “明早當(dāng)能必勝！”劉源沉聲著，若是連千人左右的疲軍都贏不了，珂諾堡內(nèi)的數(shù)倍守軍都可以去自盡了。

    他的聲音頓了頓，神sè凝重的補充道：“眼下就得看香子城了！”

    “嗯！”韓岡的聲音也有些沉重，可隨即便展顏一笑，“應(yīng)當(dāng)無事。有王兄弟在，他應(yīng)當(dāng)能守得��！”

    只是這時候，突然聽到了一片歡呼之聲，是隨著風(fēng)，從吐蕃人立足的那一片火光中傳遞而來。

    韓岡疑huò的回頭與劉源對視一眼，這聲歡呼為他們兩人的好心情抹上了一層īn影。

    究竟是出了何事？

    韓岡有些坐立不安的等待著答案的揭曉。

    天漸漸的亮了，珂諾堡中的守軍在韓岡的命令下，開始整隊集合，準(zhǔn)備出戰(zhàn)。

    而就在這時候，一支吐蕃騎兵穿過了淡淡的晨霧，來到了珂諾堡城下。領(lǐng)頭的騎兵手上高高挑著一面旗幟。形制不是吐蕃人的慣用的式樣，而是漢軍的角旗。城頭上的眾人看得清清楚楚，那分明是田瓊所率領(lǐng)的騎兵指揮的戰(zhàn)旗！

    且在戰(zhàn)旗的頂端，掛著一枚首級，凝固起來的血水模糊了相貌，但依然扣在首級上的頭盔，讓城墻上的人們辨認出了首級所代表的身份。

    “田瓊！”

    “是田指揮！”

    “田瓊死了？！”

    城頭上一片驚聲，人人臉sè發(fā)白。田瓊昨日是奉命去救援香子城的，現(xiàn)在他都戰(zhàn)死了，他麾下的四百騎兵必?zé)o幸理。沒有援軍支援，甚至是有可能親眼看著援軍覆沒在城下，那香子城怎么樣了？

    不止一個人在問著：“難道香子城破了？！”

    “田瓊是香子城中的人嗎？”韓岡厲聲反問過去，凌厲的眼神堵住了每一個人的嘴。

    “田瓊敗了，必然是敗在蕃人的伏擊中的。要是真的是香子城被攻破了，拿過來的就該是王舜臣的將旗！”

    韓岡的話稍稍安定了軍心，他回頭喝令眾軍：“擊鼓，出城迎戰(zhàn)。殺光這群蕃騎，為田指揮報仇！”

    一下聲sè俱厲，“把首級給我奪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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