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了！”
韓鐘松開手，掌心早被汗水浸透。
前方的兩座營壘中，原充盈天際的廝殺聲漸漸消退。駐扎其中的遼軍被趕出了營地，正狼狽北去。
只剩下一聲一聲的萬勝呼喊，在出戰(zhàn)的數(shù)萬宋軍中山呼海應。
勝利后的狂熱甚至感染到了韓鐘旁邊的炮兵身上，從傍晚奮力到中宵，幾百名炮手這時候歡呼雀躍，仿佛只有用聲嘶力竭的吶喊才能表達出他們心中的興奮。
幾乎是在同時，西面也傳來歡呼。
捷報很快傳來，左翼的兵馬剛剛擊潰了一支從另一側(cè)營地匆匆趕來的援軍，斬獲無數(shù)。
所謂斬獲無數(shù)，自然是夸張之詞。但擊潰了遼人的援軍，卻是確鑿無疑。
韓鐘望著停在百多步外的將旗。大纛之下，鼓車之上，一名赤裸上身的力士，正緩緩的揮動著鼓槌。
低沉而節(jié)奏分明的鼓聲，正帶領著所有人的歡呼。
王厚一身素服立于旗鼓旁，一名名騎手從遠處飛馬而來，跪在他面前獻上捷報。
大丈夫當如是。
韓鐘欣喜中帶著隱隱的羨慕和遺憾。天門寨即將解圍，勝利就在眼前，的確是可喜可賀的一件事。唯一讓人感到不滿足的地方，就是他沒有辦法參與到其中去。
秦琬應該可以松上一口氣了。
韓鐘向天門寨的方向望過去，硝煙和火焰遮擋了視線，但可以想見，被困在城中的守軍，在發(fā)現(xiàn)這里的動靜之后，到底會有多么欣喜欲狂。
這么些天來，被遼軍御營重重圍困，秦琬率部堅守在天門寨中，肯定是吃足了苦頭。最重要的還是沒有得到任何外界的消息，正所謂外無必救之軍，內(nèi)無必守之城，多日的音訊斷絕，可想而知天門寨中會是什么樣的情況。
絕大多數(shù)人的堅強來自于外界的支撐，剛才一朵朵信號煙火被施放到天空中，天門寨那邊肯定看到信號了⊥算沒看到，方才火勢那么大，肯定也看見了。既然知道援軍到了，天門寨再多守兩天應當還是能做到的，甚至能與王厚的定州軍主力一起，內(nèi)外夾擊遼軍。
再過些日子，京中的人多半就會起秦都監(jiān)力挫敵鋒穩(wěn)守孤城大敗遼主的故事了。可惜沒他韓鐘的事。
“該去了。”韓鐘微帶著失落轉(zhuǎn)身對陳六道，“早點去把路修好，不定還能趕上打耶律乙辛。”
陳六卻沒有動，帶著疑慮望著遠處的營壘。
韓鐘發(fā)覺他神色有異，問：“六哥，怎么了？”
“似乎不對。”
“哪里？”韓鐘追問，陳六曳又不話了。
韓鐘疑惑的向遼營遠眺過去。
兩座營壘中塵囂漸止，在燒光了所有帳篷、廬舍之后，連火勢也漸漸收止。
正對面的一處炮壘的射擊口前，還有一團火焰在燃燒。特殊油料產(chǎn)生的火焰，最是難以熄滅。
之前讓炮兵們困擾多時的遼軍炮壘，只用了不到十發(fā)的燃燒。彈，就解決了問題。
當液態(tài)的燃燒劑覆蓋在炮壘外側(cè)，里面的動靜很快就消失了，一門門火炮啞火。還有一座炮壘，可能是內(nèi)藏的火藥被引燃，轟的一聲把頂也掀了。
當時正拿著望遠鏡的韓鐘，甚至看見一具人體從空中落下，背景是熊熊的火焰，那一四肢舞動的黑色剪影被烙在了韓鐘的眼底。
可能正是炮壘被摧毀，讓營中的遼軍失去了堅守的勇氣。
王厚率軍出戰(zhàn)之后，布置的第一次攻擊，就一下突入了營地。隨即便站穩(wěn)了腳跟，經(jīng)過了半個時辰的廝殺，很順利的奪占了營壘。完沒有出現(xiàn)反復拉鋸的場面。
“退得太快了。”開始往下走的時候，陳六突然道。
韓鐘微微一愣，想起之前的對話，道：“打不下去了，當然要退。”
“御營。”陳六只了兩個字。
連一點拼到底的膽量都沒有，的確與皇帝身邊的精銳不搭，但是，“那兩座營壘里面駐扎的又不是神火軍。”韓鐘道。
“后來的援軍呢？”陳六的反問。
韓鐘現(xiàn)在還能聽到來自左翼的歡呼聲，為剛剛的勝利。
他的臉色有些變了。
如果是他統(tǒng)軍，在得知南面營壘將破的時候，肯定是先將手底下最精銳的兵馬派出去援救，怎么也不可能是一支剛剛接戰(zhàn)便告敗退的弱旅。
除非耶律乙辛身邊的人，都失去了信心，不打算繼續(xù)為皇帝拼命了。
可這么好的事，韓鐘不覺得如此簡單就遇上。
陳六還在，“而且耶律乙辛身邊的兵太少。二郎你看那幾椽壘的規(guī)模上，加起來也只能屯下六七萬兵馬。”
哪家皇帝身邊的兵力就只有六七萬？要是真的認為眼前的兵力是御營的部，那耶律乙辛過兩日就能開開心心的把定州軍蘸醬吃了。
“遼賊放棄兩座營壘也是？”韓鐘指著前方。
“或許沒打算那么早。”陳六道。
韓鐘臉色發(fā)的嚴肅起來，腳步一頓，就往中軍方向走過去，“得跟王二叔一下。”
陳六拉，“二郎，王太尉如何會想不到這一點？”
“二叔他知道？”
“太尉身邊幾十名幕賓，都在為他出謀劃策，有什么不周的地方，都會為他考慮周。我能想到的，他們肯定也能想到。太尉若是跟二郎你一樣疏忽了，他們能幫忙考慮到。像現(xiàn)在的情況，多半早就推演過幾十遍了。”
韓鐘略想了想，點頭道，“那就是有什么計劃了。”
“肯定的。”
陳六總覺得王厚的氣勢洶洶，不過是咋呼得厲害，做出來給遼人看，實際上心謹慎得很。還沒抵達安肅軍就放出去多少路哨探了，那是想搜山檢海，把耶律乙辛安排的伏兵給翻出來。
不過換作他自己來，估計會更加謹慎。寧肯引遼軍來攻，也不愿主動攻擊。主動攻擊的風險，比坐守營壘的風險高了十倍不止。誰知道遼國的伏兵什么時候出現(xiàn)？王厚主動踏入遼軍陷阱，起來還是冒了很大風險。
“不過我們肯定是參與不了。”陳六道，一種莫名的危機感繚繞在他心間，催促他趕緊離開，“就如二郎你的，早點把路修好，來不定還能趕上剿滅耶律乙辛。”
韓鐘沉默了下去。陳六心中惴惴，不知道自己的話是不是傷到了韓鐘自尊心。
韓鐘并沒被傷到自尊心的感覺，只是什么都不能參與的憋悶感，讓他很是難受。
他只能知道遼軍多半是有后手，王厚也安排了對應的后手，但到底是什么，以他的身份只能是站在一邊猜測，沒資格參與其中。
“走吧。”韓鐘悶悶的一嘆。
嘆氣聲中，天地間陡然亮了一下，韓鐘猛頭，一團刺目的火球在眼前爆開。像是紅色，又似是純白，光芒猛的擴散，眼前連空氣都亮了起來。
他一下受不住，緊閉上了雙眼。腳下的大地似乎如水波般起伏，韓鐘立足不穩(wěn)，身子一晃，差點就摔倒。旁邊一只手伸了過來，扶助了他。
才站穩(wěn)腳，耳畔轟然爆響，有如驚雷，卻大了不知多少，耳中就嗡的一聲，世界陡然間就靜了，所有的聲音一下消失，但立刻又響了起來，仿佛做了水陸道場，鑼兒鈸兒磬兒一陣亂響，眼里也廄五顏六色的眩光，猶如在染料鋪里踹翻了染缸。
是炸藥g炸藥g炸藥！
韓鐘混亂的頭腦，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二郎，低頭。”
扶著韓鐘的陳六，突然用力拖著他撲倒在地上。
韓鐘被扯著彎腰跪倒，狂風就迎面而來，夾雜著不知多少枯枝敗葉，石子土塊，噼里啪啦的均身上砸來。
狂風倏忽而來，倏忽而去，風過去后，天空中就有無數(shù)土石飛落，砸得人生疼。
不知過了多久，韓鐘椅晃的站起身，渾身都掉著土渣。近處的炮兵還懵著，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遠處的遼營中火焰都熄滅了，外圍還有些亮光，中心處則是完完的黑暗。
這真是一個瘋狂的夜晚。
“到底埋了多少炸藥啊。”韓鐘呻吟道。
絕不止數(shù)百斤。一千斤幾千斤還是上萬？
不，那并不重要。
望著營壘中心出的黑暗，韓鐘打心里一陣發(fā)寒，
爆炸的時候，到底有多少人正在營地中？
幾百？一千？
位于最核心處的一批肯定是尸骨無存了，剩下的還有多少人能活下來。得趕快派人去援救，否則重傷的沒多少能活下來。
不對！
韓鐘混亂的頭腦中，猛的掠過之前的對話。
原來這就是遼軍的布置，讓官軍自己一腳踩到了陷阱上。
這種誘敵深入的計策，史中不知出現(xiàn)過多少次，官軍過去的也曾經(jīng)用過多次，想不到今天被遼人用上了。
“遼賊！”他咬牙切齒的低吼，英俊的面龐猙獰扭曲。
遼軍既然布置了陷阱，又怎么可能只是一次爆炸？換做誰來布置，都至少會安排精銳趁混亂突擊。他抬起頭，視線在夜幕中來梭巡敵軍的蹤影。
官軍危險了。
真的危險了。@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