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國,平安京。
尚不到八月的時節(jié),平安京已是落木蕭蕭。五更天,橫平豎直的街坊黑暗寂寥,除了早起上朝的官員,就只有巡街的武侯,看不到尋常行人。
燈火氤氳的宮城大門前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官員,相互客套寒暄,小聲議論著最近的朝堂大事與隱秘消息。看他們的站位,分成涇渭分明的兩個團體,卻不是以文武劃分,頗為奇怪。
寬闊的朱雀大路上,出現(xiàn)了一個儀仗非凡的隊伍,護衛(wèi)齊整,寶馬雕車。官員們見對方駛近,連忙肅容束手,停止了各自的談話,恭敬等待。他們?nèi)绱司次罚灰驗槟鞘乔皟赡陝倓傆纱蠹{言,升為左大臣的藤原時平的車駕。
藤原時平的車駕剛剛停下,朱雀大路上又駛來了一隊車馬,排場同樣不只不過規(guī)格比藤原時平稍差一籌。宮門前原本沒動的那些官員,此時也都趕緊迎了上來。
身著朝服、面容威嚴的藤原時平走下馬車,轉(zhuǎn)頭看了旁邊一眼,見跟自己同一時間,由權(quán)大納言升為右大臣的菅原道真出現(xiàn),沒有像往常那樣漠然相待,而是微微點頭示意。
菅原道真主動上前來向藤原時平見禮。
禮畢后彼此都沒有說話,一同走向?qū)m城大門。眼下還沒到朝會的時辰,宮門卻提前打開,左右大臣聯(lián)袂匆匆進入宮城的景象,看得一眾官員面面相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藤原時平出自藤原家族,藤原家族自飛鳥時代就已經(jīng)存在,并于兩百多年前的大化改革中立下大功,逐漸成為倭國權(quán)勢赫赫的貴族。五六十年前,隨著藤原良房出任“關(guān)白”之職,行攝政之權(quán),藤原家族已經(jīng)是倭國最大的貴族。
不只是天皇,諸多親王的妃子,都有藤原家族的女子。
相比于藤原時平,菅原道真雖然出自書香門第,是所謂的天下名士,但只能算作是寒門子弟。兩人為倭國官員之首,關(guān)系卻并不和睦。
藤原時平和菅原道真來到太極殿的時候,殿內(nèi)燈火通明,侍者等在臺階下,見到他倆出現(xiàn),主動迎了上來,恭敬的說道:“天皇陛下已經(jīng)吩咐過了,兩位來了之后,直接進入大殿議事。”
藤原時平和菅原道真點點頭,跟著侍者拾級而上。
十六七歲的天皇醍醐,高坐在御案后,臉上稚氣尚未褪盡,眉宇間卻已飽含英氣。在兩位大臣行禮如儀的時候,他按捺住心中的焦急,聲音沉緩的讓兩人起身落座。
“兩位愛卿,昨夜平安京接到緊急軍報,唐朝水師已經(jīng)離開濟州,正向我國大舉襲來!如此看來,藤原卿先前的推測成真了,唐朝這是要進攻我國!”
醍醐攥緊了拳頭,聲音抑制不住的開始發(fā)顫,雙眸交織著恐懼、焦慮、不安、憤怒等種種神色,格外復(fù)雜,這讓他臉色看起來變幻不定。
天皇沒有姓氏沒有戶籍,這位醍醐天皇也是如此。
菅原道真大驚失色,“這怎么可能?!”
藤原時平冷哼一聲,不滿地看著菅原道真沉聲道:“數(shù)年前,天皇命你為遣唐使,想讓你出使唐朝,你卻多番推諉不愿啟程,最終也沒成行,讓此事無疾而終!
“若是彼時你去了唐朝,就能多了解唐朝一些,怎么會出現(xiàn)眼下這種,唐軍已經(jīng)出動,我們才倉促得知的危局?”
幾年前的遣唐使之事的確存在,菅原道真連忙辯解:“當(dāng)時唐朝內(nèi)亂,諸侯互相征伐,朝廷權(quán)威喪盡,實在是不宜遣唐使出行”
“如果唐朝朝廷真像你說得那樣不堪,如今不過短短數(shù)年過去,他們怎么就能出兵攻打我們?!”藤原時平步步緊逼。
“這”菅原道真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當(dāng)時打探到的消息絕對屬實。但他怎么都想不到,大唐會這么快平定內(nèi)亂,還有出兵鄰國的能力!
“好了,現(xiàn)在不是爭吵的時候!”醍醐出聲喝止了兩人的爭論,“眼下唐朝不宣而戰(zhàn),我們?nèi)绾味蛇^此次危機,才是燃眉之急!兩位愛卿有何高見?”
藤原時平和菅原道真沉默下來。
跟大唐相比,倭國不過是蠻荒之地,地少民寡。若不是兩百多年前,無數(shù)遣唐使不惜冒著生命危險,渡過黑色的海洋去大唐學(xué)習(xí),現(xiàn)在倭國還處于奴隸社會。
遣唐使回到倭國后,推行“大化改革”,全面仿照大唐的軍政體系,重建倭國的各種秩序,這才讓倭國從奴隸社會,進化到了所謂的封建社會。
倭國的京師雖然叫作平安京,但城池結(jié)構(gòu)、街道坊區(qū)的設(shè)置,卻是照搬大唐長安、洛陽的樣子。眼下的平安京面積不過長安城的五分之一,卻也人模狗樣的設(shè)置了兩個縣,還不知所謂的將一個叫長安,一個叫洛陽。
分割“長安”“洛陽”的城中大街,也是偷了長安朱雀大街的名字,叫作朱雀大路,而宮城里的太極殿,自然也是模仿長安宮城的太極殿。
只不過長安城有宮城、皇城之分,合在一起稱作皇宮,平安京卻沒有那么多財力修建雄偉的皇城,只有平安宮這座宮城,算是將就著用。
此時倭國的一切,都有濃厚的大唐風(fēng)格,包括天皇的自稱。只不過跟雄渾厚重的大唐相比,倭國的所有事物都小了很多號,從某種程度上說,相當(dāng)于土狗跟猛虎的區(qū)別。
唐人若是來到這里生活,除了語言,基本不會有太多問題若是做學(xué)問,那語言也不會有問題。這里的詩詞歌賦、文章學(xué)說、釋門經(jīng)義,精華都來自大唐。
當(dāng)初平壤城之役,李曄到陣前跟裴玄慶說話,兩人使用的語言可是大唐官話。
所以如果真的有大唐長安的人來了,最直觀的感受,應(yīng)該是到了大唐的鄉(xiāng)下。
當(dāng)然,從事實上來論,大唐周邊的這些邦國,無不是學(xué)習(xí)了漢唐文明。契丹、渤海、新羅、高句麗、百濟、南詔、安南,都是如此。
是漢唐文明讓他們從愚蠢蒙昧的奴隸社會,進化到了封建社會,擁有了在漢唐文明的體系下,發(fā)展自家次級文明,構(gòu)建繁榮社會的可能。
“陛下,依臣愚見,唐朝這回興兵來犯,應(yīng)該是認為我們這些年,沒有像往常那樣,按時朝貢他們。依照唐人的性子,只要周邊的國家表示臣服,承認他們的霸主地位,他們的大軍就不會進攻。
“若是我們能每年貢奉一些財物
,他們就會很大度很樂意的,跟我們和睦相處,甚至是幫助我們。也正是因為這樣,我們派去唐朝的遣唐使,一直都被以禮相待,甚至都能在大唐出仕。
“所以臣的建議是”菅原道真說到這里,眼中流露出濃烈的悔恨之色。若是早知道大唐能夠迅速平定內(nèi)亂,當(dāng)初說什么也要去一趟大唐長安才對,如此以來,國家現(xiàn)在也不必面對這種局面。
“夠了!你這是禍國殃民之言!”藤原時平不等菅原道真說完,就跳出來厲聲職責(zé)。
他向醍醐拱手道:“陛下,臣已經(jīng)探明,唐朝來襲的水師不過十萬左右兵馬,這點兵力,我們何必懼怕?”
說到這,他正了正神色,大義凜然地道:“我們沒有過錯,唐朝卻不宣而戰(zhàn),這已經(jīng)是倒行逆施,失了大義名分,必然是天怒人怨,此等不義之師,如何能夠成事?
“更重要的是,國家自大化改革后,國勢強大,今非昔比,區(qū)區(qū)十萬唐軍,我等又有何懼?陛下只需要讓臣掛帥,臣必能擊敗唐朝軍隊!”
醍醐聽到這里,不由得心頭一振,雙眼明亮。
他之前聽說唐軍來襲,那是惶恐的坐臥不安,現(xiàn)在聽說藤原時平竟然早早探明了唐軍數(shù)量、虛實,一番話也說得有理有據(jù),心頭立即安定不少,“藤原卿果真有把握戰(zhàn)勝唐軍?”
菅原道真聞聽此言,再也坐不住了,急急忙忙反駁:“陛下,唐朝是海中蛟龍,山中猛虎,絕對不能輕易觸犯,我們還是要謹慎應(yīng)對為好!能夠用些許財物、一紙國書解決的事,為何要大動干戈呢?兵者兇事也,一旦妄動刀兵,就是血流成河,生靈涂炭”
“菅原道真!”
藤原時平大怒之下直呼其名,他是貴族,對上菅原道真向來有優(yōu)越感,當(dāng)下指著對方的鼻子道:“你這膽小如鼠之輩,還有何顏面立于朝堂之上?唐朝若是真有你說的那么強悍,怎么會有安史之亂,怎么會有黃巢之亂,怎么會被人奪去大片疆土?”
菅原道真被這般喝斥,氣得吹鼻子瞪眼,還想說什么,卻聽醍醐已經(jīng)出聲:“兩位愛卿不必爭了,朕心意已決!”
兩人做出躬身領(lǐng)命的模樣。
醍醐目光灼灼道:“唐朝雖強,但我們學(xué)了他們幾百年,早已是不弱于他們多少!這些年唐朝屢經(jīng)戰(zhàn)亂,國力大衰,而我們卻國事平穩(wěn),一直在壯大。此次唐朝興不義之兵,區(qū)區(qū)十萬水師,朕倒要看看,唐朝有什么資格,讓我們一直對他們俯首稱臣!”
言及此處,醍醐從座位上站起來,身形挺拔,斗志昂揚。
他用飽含期許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兩位大臣:“朕希望你們記住,天照大神的子民,是這片土地上最優(yōu)秀的存在,不輸給任何人!就算我們暫時不如他國,需要學(xué)習(xí)他國,但最終的目的,也不是為了向他國稱臣!而是為了證明天照大神的子民,也可以成為海中蛟龍、山中猛虎!
“藤原卿,去努力作戰(zhàn)吧!此戰(zhàn)若能擊敗唐軍,那將成為天照大神的子民,向天下人宣告自己已經(jīng)真正崛起,即將縱橫天地的最好機會!”
“臣,領(lǐng)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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