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初二一大清早，家人就開始忙碌起來了。我老婆只顧自顧自地叨哧她自己了，丈母娘緊著忙活我閨女，里三層外三層，象包粽子一樣，生怕她到我家會被凍著。我耐著性子等了她娘仨忙活半天，老婆總算千呼萬喚地從臥室走出來了，我一看立刻聞風喪膽：只見她穿著那件德軍將校呢大衣——肩章聳立，腰帶扎緊，再配上高筒皮靴，還有機車帽，英姿颯爽，酷烈逼人，我還以為是納粹分子又卷土重來了呢！丈母娘顯然也對她的妝扮始料不及，吃驚之余也不乏驚喜，她≈qut;呵呵≈qut;地笑著糾正我：≈qut;不象德國鬼子，我看倒象是蘇聯女紅軍，象《這里的黎明靜悄悄》里的女主角。≈qut;管她象什么呢，反正穿這身打扮好象不是去我家見我媽，倒象是去沖鋒陷陣上戰場：≈qut;你又不用保衛莫斯科，干嘛非把自己打扮成殺氣騰騰的-女斗士-？≈qut;

    她故意夸張地彎眉倒豎，杏眼圓睜：≈qut;我就是要變身成女戰士，震懾震懾她，讓她知道知道我的決心和斗志。≈qut;邊她還邊模仿五四愛國青年那樣高喊口號：≈qut;寸土不讓，收復失地。≈qut;我閨女見狀，也開始模仿她的樣子≈qut;示威游行≈qut;。我一看這陣勢，連忙制止我老婆：≈qut;以后話心點兒，現在孩子什么都懂了，要是她見了我媽就來一句-寸土不讓，收復失地-，我媽還不當場氣暈？≈qut;老婆也覺得玩笑開得過分了點，就蹲下身和我閨女解釋：≈qut;剛才媽媽是著玩的，你到了爺爺家可不能亂講話，要記得給他們磕頭拜年……≈qut;

    就這樣，我們一家三口浩浩蕩蕩地朝我媽家進發了。區的保安看見我老婆一身怪異的打扮，也禁不住多看了她兩眼，我真是哭笑不得——自己好心主動提出給她買衣服，沒想到又是自己給自己挖坑，被她挑了件納粹軍裝武裝起來嚇唬我媽。

    門鈴剛一響起，門就開了，看來我爸媽已經在門口恭候多時了，我媽忙不迭地張羅我們快進屋，當她看到我老婆一身戎裝打扮時，下意識地后退了兩步，原6度洋溢著春風般微笑的臉上象被寒山寺的秋風掃過一樣，掛了一層霜。我看她臉上風云驟起，馬上遞上購物袋岔開話題：≈qut;這是你兒媳婦特意給你們買的衣服和帽子。≈qut;我老婆也僵硬地作出一臉標準式微笑：≈qut;媽——您和爸一會兒試試吧！不合適了，我們還能去換。≈qut;我媽聽了兒媳婦叫她一聲≈qut;媽——≈qut;立刻又抖擻出一臉笑容來：≈qut;來了就來了，還買什么東西呢！≈qut;一邊把大包包的禮物接過來。

    進了屋才發覺，今天我家的暖氣燒得特別旺，穿毛衣都嫌熱。我閨女一進門，顧不上脫衣服，就急不可耐地要露一手自己新學的領，指揮我爸媽坐在沙發上，然后自己退到后面，學著《大長今》里長今的樣子行大禮。她很是艱難地把自己的腿交叉疊起，雙手疊加平放在胸前，好容易擺好了姿勢，剛想顫顫悠悠地站起來，可是因為穿得太厚了，起到一半時候，因為失去重心，身子朝一邊嚴重傾斜，一下子就摔倒了，就象一個笨重的大熊貓一樣打著滾兒，滾到了一邊，樣子憨態可鞠。我們一邊鼓勵她自己爬起來，一邊笑得前仰后合，氣氛頓時活躍了不少。

    我爸也馬上掏出早已準備好的押歲錢塞到我閨女手里，我閨女見錢眼開，≈qut;撲——通≈qut;一聲就跪了下來，邊磕頭邊：≈qut;謝謝爺爺奶奶，我給你們拜年！≈qut;把我爸美得嘴都合不上了，一把就把女兒舉過頭頂。我媽見狀，連忙制止：≈qut;快放下來吧，你還以為自己是三十年前的伙子呢！就你那老腰，還經得住這么折騰？≈qut;我媽接過已經滿頭大汗的女兒，就開始里三層外三層地象剝粽子一樣給她脫衣服。我爸則在我老婆的幫助下，試穿那件外套，拉上拉鏈后，他那大肚子居然不顯山不露水了，再戴上那頂皮八角帽，還真象一個拿著勁兒的≈qut;文藝老頭兒≈qut;。他故意樂呵呵地在我們面前走過來走過去，怎么也舍不得脫下來。我媽戴上了那頂銀灰色毛線帽子，正好把白頭發遮擋起來，還多了幾分知性氣質，她也左右端詳起自己，嘴里不停地夸我老婆好眼力，會買東西。直到廚房的高壓鍋開始上氣了，我爸才戀戀不舍地脫掉了外套，去廚房忙活去了。

    不大一會兒工夫，我老婆就幫忙把幾個冷菜端上桌了。這時候，門鈴響了，原來是我爸提前預定的≈qut;松鼠鮭魚≈qut;，這是我閨女最愛吃的一道菜，因為工序實在復雜，所以只是偶爾在飯館里才能吃到。我把那盤淋著橘黃色濃汁的金璨璨的魚擺到了飯桌上，一下子就占據了1/3的位置，飯桌上立刻就顯得富麗堂皇起來，一桌普通的家宴也顯得盛大隆重起來。送外賣的伙子遞給我發票，我一看——138元，我的心頓時一陣緊縮，一到過年，物價真是跟風漲，一條魚都138，夠我們家人在≈qut;大鴨梨≈qut;飽餐一頓了！不過一想，今天非比尋常，又是過年，又為迎接我老婆大駕光臨，所以破費一點也是應當的。于是準備伸手從牛仔褲后兜里掏錢出來。正在這時候，我媽從里屋跑了出來：≈qut;我這兒有準備好的零錢，你別掏了。≈qut;我見她既然已經準備好了，就又虛偽地謙讓了兩下，我媽還當真了，她用手指了指在廚房里幫我爸端菜的老婆，示意我不要和她爭搶，我樂得成她，馬上把錢裝回了自己腰包。

    不多一會兒工夫，紅燒肉和醬肘子也端了上來。那盆肘子也忒夸張了點兒，倒象是半扇豬屁股，夠家老吃上十天半個月的了，渾圓一片，連個下嘴的地方都沒有。在我的張羅下，大家各就各位舉杯同慶新年。剛放下酒杯，我媽就忙不迭地夾起一塊肥美的鮭魚顫悠悠地遞到了我老婆碗里，她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手顫抖得厲害，即使手里不拿東西，也會止不住地抖動。我老婆起初沒有防備，見我媽舉著筷子直奔自己而來，下意識地趕緊站起來，時遲，那時快，一塊魚就落在了她的碗里。我媽還用關心的語調：≈qut;這是你爸特意為你預定的，酸甜口味，家里還做不出來，你該多吃點，看你還那么瘦，不要一味減肥，多吃點沒關系，也該好好補補身體。≈q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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