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濤駭浪中，戰艦滿載而歸。
每個人心滿意足，當然也包括趙潛。
下船后，他并未急于回歸手工坊，而是向澹臺云帆申請，租借了一座實驗室，在海邊反復試驗。
嗡~~
小室之中，鮫珠亮暗交替，有裊裊潮音橫生，高低起伏，逶迤曲折。這一道道縹緲潮音，像是詠嘆，又好似囈語，傳達著無數繁蕪訊息，看似雜亂無章，實則暗藏規律，條理清晰。
而一旁的示波器上，其記錄的波形圖也印證了這一點。
“這算是……海之呼喚？”趙潛歪了歪頭，喃喃低語。
那縷縷潮音，正是來自滄海之靈的訊息。
而趙潛要做的，則是記錄，解碼，繼而調轉信號方向，反饋信號，遠程操縱。
他很有耐心。
“蝴蝶效應么？”趙潛忽然笑笑，面有期待。
對于那種拓撲學連鎖反應，他也有一定的了解。
蝴蝶效應，是指在一個巨大的混沌系統中，一點細枝末節的微小變化，就能引起一連串巨大的連鎖反應。
古人的一句話，就是對其的完美詮釋——“風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瀾之間”。
鮫人的御水，僅僅是最表層的控制，若能解構海洋這個巨大的混沌體，只需施加一毫一厘的細微變化，就能引起暴虐風浪，甚至是……海嘯！
當然了，那種級別的解構，須得超大型量子計算機，連大衍械手的計算能力都遠遠達不到。
眼下，趙潛所能做到，只是初步的解構。
但這已經很可怕了……
嗡！
大衍械手流光浮動，不斷記錄和剖析，解析那混沌體中的規律，居然冒出了陣陣青煙。
足可見，其負擔巨大。
而趙潛也有了新的收獲。
“共鳴？”看著眼前異象，他低語道。
鮫珠放置于一起，竟生出共鳴，效果急遽攀升。每增加一顆，鮫珠和滄海之靈的聯絡就緊密幾分，可施加的影響則愈發精細。
而且，這不是線性關系，而是指數級的瘋狂攀升！
“可惜，四顆就是極限了……”趙潛苦笑一聲，滿臉惋惜。
這并非鮫珠的極限，而是大衍械手的計算極限。即使再增加鮫珠，聯絡更緊密，信號傳達更精細，大衍械手卻已無法演算了。
整整一個星期，無數場夜以繼日的實驗后，趙潛滿意地離開，回歸機甲手工坊。
而在這時候，他的腦袋里，早已勾勒出弄潮海妖的完整形態。
……
機甲手工坊。
咔！咔！咔！
組裝室中，無數機械手臂垂落，流水線有條不紊地工作，整架機甲已近完成，隱約可見，竟是一頭銀色鮫人。
——弄潮海妖！
其機體弧線綿長，下半身為魚尾，上半身是人形，周身每一枚鱗片都巧奪天工，完美無缺。而機體稍稍蜷曲，形態竟宛若一滴銀色水滴，好似天然而成，毫無斧鑿痕跡。
在它的體表，四枚鮫珠錯落鑲嵌，和機體紋理恰到好處地結合，渾然一體，沒有半點生硬之處。
“實在完美……”趙潛久久凝望，也禁不住贊嘆一句。
這架弄潮海妖，靈感確實來自鮫人。
趙潛漸漸有所感悟，像械族、鮫人等自然生靈，都是億萬年進化演變而生，是大自然鑄成的最完美形態。
咔！
最后一聲脆響回蕩，弄潮海妖的瞳中幽芒浮動，周身的四枚鮫珠也如群星生輝，須臾間，一縷蒼茫高遠的氣象溢散開來。
“完成了！”趙潛精神一振，點點頭道，“接下來，就是道化！”
這一步驟，他準備親自上陣。
嗡！
趙潛握著匕首，竟感覺另一端的東皇鐘敲響不已，音律跌宕起伏間，竟傳達出一絲歡呼雀躍的神秘情緒！
似乎，它是認為，這架弄潮女妖才真正配得上它的道化……
“怎么回事？東皇鐘也有情緒？”趙潛很納悶。
不過，他并未遲疑太久，立刻出手，將匕首扎在弄潮海妖的魚尾上。
嗡！
須臾間，暗紫電弧激蕩流轉，鮫珠上又有碧光浮動，縷縷光影交織，弄潮海妖渾身機體抖顫，竟是在極速蛻變！
喀！喀！喀！
弄潮海妖恍若海水沖刷下的沙堆，頃刻間崩塌裂散，化作繽紛飛舞的零落碎片。而那一枚枚碎片，卻都被暗紫電弧勾連，很快散而復聚，重新組裝，化為一種全新形態。
“等等，這是……”趙潛摸了摸鼻子，表情古怪。
卻見，弄潮海妖的機體浮浮沉沉，聚散重組間，已模糊顯露出形態，似乎是……人形？
沒等多久，道化落下帷幕。
趙潛微微蹙眉，一臉無語神情：“怎么像是——踏潮者？我制作成鮫人形態，它卻道化為踏潮者形態，這是專門和我過不去么？”
他實在有些哭笑不得。
眼前巨物，其魚尾卻化為雙腳，也并非柔滑的流線體，而是孔武矯健，見棱見角，遍體上下都是鋒芒畢露！
它的外形似械族，體表覆蓋著層層魚鱗，周身又橫生魚鰭、肉蹼、倒刺等，相貌兇殘怒獰，殺意凜凜。
顯然，這是一種極為強悍的戰斗形態！
但趙潛并不買賬。
“這和流線體相差甚遠，能游泳么？”他摩挲下巴，搖搖頭道，“這種形態，在水里會很遲鈍的……”
“愚蠢！”大衍械手忽然開口，語氣不屑。
“大衍，怎么了？”趙潛疑惑。
“要個屁的流線體！”大衍械手沉聲道，“你能操御海流，整片海洋都是你的‘專屬領域’，你就是海中之王，可馭潮來去，用得著游泳么？”
“哦？”趙潛聞言，眼中精芒一閃。
接著，他繼續觀察。
機體的右肩上，印刻著一道古篆銘文，上書兩個字——“暴君”。僅僅兩個字，一筆一劃蒼勁峻逸，一股唯我獨尊的狂放氣勢肆意噴薄，竟令人心生顫栗！
“暴君？”趙潛喃喃低語，呼吸都變得凝重，“這是它的名字？”
和雷霆怒靈、烈焰魅影、風暴行者、嚴冬兇魂等不同，它的名字簡單明了，卻要凌厲霸道得多，一股狂猛霸氣噴薄欲出！
趙潛知道，相較于元素秩序，這頭暴君已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完全用不著元主……”他沉吟思考片刻，低聲道，“將它稍作改造，自身就是一架虎賁機甲！”
說到這，趙潛驀地卻頓了頓。
“能算虎賁機甲么？在陸地上，它僅是陷陣；但在海里，嘿嘿……”他笑了笑，表情意味深長。
“愣著干什么？趕緊動手改造！”大衍械手連聲催促。
“知道了。”趙潛點點頭。
……
改造出奇的順利。
本來，每一頭道化巨獸都器官緊致，機體內部根本沒有多余空間，更不用說放置一座駕駛艙了。但暴君卻不同，它竟真的類似于海洋生物，機體中甚至有魚鰓和魚泡！
趙潛稍作改良后，魚泡就化為駕駛艙。
插入密鑰，通電。
嗡！
暴君雙瞳亮爍，同一時間，其身上四枚鮫珠也幽光閃爍，一股狂猛暴虐的氣象升騰，如同深海潮汐，無可抵擋，沛莫能御！
嘩……嘩！
趙潛的耳畔，竟有道道潮聲響徹，如空谷傳聲，回蕩不斷。
“嗯？”他微微一驚。
這一剎那，趙潛感覺，自己似乎聽到了一種冥冥中的呼喚，那是來自海洋的召喚。
但是，這里可是內陸，距離海洋還有十萬八千里呢！
趙潛咋舌，心驚不已。
但緊接著，卻有更大異象生出！
須臾間，暴君的腳邊，有道道潮影起起伏伏，像是海市蜃樓，久久逡巡，縈繞不散。
半晌后，潮音歇，潮影退，趙潛卻一臉震撼，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剛才是什么？”他問道。
“不知道！”大衍械手的回答很干脆，又道，“想真正了解這架暴君，只需要干一件事情——下海！”
“下海？”趙潛摩挲下巴，面露期待，“距離可有點遠吶……”
……
南海深處，風大雨急，驚濤駭浪滾滾，此起彼伏。
轟！
狂風惡浪中，一道身影佇立潮頭，身形巋然不動，任由潮汐推卷著前行。它如同駕馭風浪的海神，雙腳寸步不移，如同偉峰般立于潮頭，以潮水為車馬，令其將自己送到想到的地方。
這是名副其實的——踏潮而行！
機甲體魄矯健，渾身棱角分明，正是暴君！
“霸主的待遇，沒想到我也有享受的一天……”駕駛艙中，趙潛一臉微笑。
這踏潮而行，可不止看起來威風，難度系數也是頂天。
譬如踏潮者，名字雖響亮，但真正遇上狂風惡潮，那都得避得遠遠的，更不用說踏于潮頭了。
真正能踏潮而行的，趙潛只見過一個，就是霸主猰貐！
能和猰貐在某些方面并駕齊驅，他也是小有得意。
“左轉！”趙潛手上操作，輕喝一聲。
轟！
暴君手掌舒展，腳下那道潮水似有生命，竟立刻調轉方向，向左洶涌而去，一路橫沖直撞，擊散小型波浪無數。
這道巨潮，儼然已成了暴君的強大戰騎！
趙潛的笑意愈濃。
他已明白，暴君的含義所在了。
在海中，這架機甲就是海之暴君，其詔令無可忤逆，強悍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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