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景沉默了。 ?
對這個兒子,他素來是言聽計從的,并不是因為性使然,而是因為他自嘆不如,他有自知自明,可是現(xiàn)在,他恍然明白,葉春秋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根就不是因為什么皇差,而是希望在風(fēng)暴來臨之前留在自己的身邊,甚至是想保護他。
想到兒子長途跋涉地跑到這個危機四伏的地方,就只是為了他,葉景的心里不免有著深深的感動。
自進了京十后,父子二人各有各的前程,每天各忙各的,一天下來,也未必能上幾句話,二人漸漸也有了些疏遠(yuǎn)。
一個是風(fēng)光得意的翰林侍學(xué),一個卻只是的縣令,二人所見的風(fēng)景然不同,甚至聚在一起,葉景很多時候想一些自己的見聞,可是旋即又落寞地將這些念頭打消,因為他自知自己這點見聞對于翰林中的兒子來不算什么,因此父子二人相見,能談天地的時間很少,更多的只是一笑而已。
可是如今,葉景看著葉春秋,看到他毅然決然的樣子,若非是毅然決然,又怎會從京師跑來這寧夏呢?葉景不由苦笑,真是個傻孩子啊,有時見他冷靜得可怕,錙銖必較,有時卻又如此的奮不顧身。
雖是葉春秋的孝心令葉景既感動又欣慰,但葉景依然不無憂心,他深深地皺著眉頭道:“這里實在太兇險了,寧夏乃是邊鎮(zhèn),那安化王有兩鎮(zhèn)軍馬,足足萬人,這是他的精銳衛(wèi)隊,春秋,你懂為父的意思嗎?”
葉景決東這里的情況給兒子清楚,而他直接到了安化王,顯然在他心底,此人才是一切問題的根源,那個一直虎視眈眈,伺機而動的人,便是這位在甘陜一帶大名鼎鼎的王爺。
葉景看葉春秋一副安靜而洗耳恭聽的樣子,便道:“安化王,或許只是區(qū)區(qū)屑,可是這些年來,許多地方官吏倒行逆施,將邊鎮(zhèn)的諸衛(wèi)當(dāng)豬狗一般,甚至連豬狗都不如,春秋,你可以想象嗎?現(xiàn)在整個寧夏便是一個大火爐,只要出了關(guān),從黃河渡口到大明極西的寧夏都司,這些人都是對朝廷恨之入骨了,他們恨朝廷,甚至過于關(guān)外侵?jǐn)_的藩人,你我父子二人在此,在他們眼里,比咱們寧波人對倭寇還要仇視,大變就要生了,其實那姓周的少卿,怎會不明白嗎?所以此時想要回京,便是希望為父接替他,他們從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想將一切的罪責(zé)都推到為父的身上,而父親有了過錯,難免要牽連到兒子,或許為父‘倒行逆施’,招撫不當(dāng),以至關(guān)西動蕩,生靈涂炭,可能朝廷不會遷怒于你,可是,周少卿和他背后的人,只需要甩掉一切的干系,拍拍屁股走人就達(dá)到了目的。”
葉景背著手,臉上略帶著幾分怒意,接著道:“這里生的事,實在是觸目驚心,士兵們實在已經(jīng)無法忍受了,那周少卿將三十畝土地虛報為百畝,這就是他所謂的清丈土地,結(jié)果朝廷那兒對他交口稱贊,都以他為能,認(rèn)為他查出了什么軍中的蠢蟲,一到了課稅的時候,就意味著這三十畝的官田需要承擔(dān)一百畝的稅賦。他愛女人,見了官兵的妻女,竟是不由分便掠奪了去;游擊將軍仇鉞,你是見過的,這是堂堂三品大員,卻在那周少卿的家奴跟前被罵得抬不起頭來。春秋,你看到了什么?”
他目光幽幽,原來身處江南,是無法想象這些事的,正因為無法想象,今日所見所聞,在葉景當(dāng)著兒子面出來的時候,他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其實葉春秋很明白父親的感受,因為許多事,若是坐在翰林院,聽到這些奏報都會覺得匪夷所思,不敢深信,若不是父親親口對自己起,他只怕還要笑一笑,當(dāng)做是笑話呢。
葉春秋亦是皺著深眉,一臉憂色地道:“兒子看到的,就是用不了多久,關(guān)西之地就要尸橫遍野,無論是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又或者是那些心懷怨恨的官軍,甚至是那些尚在醉生夢死的贓官污吏,甚至是那些無辜的尋常百姓,匪過如梳、兵過如篦;無論是未來的叛軍,又或者是朝廷平叛的軍馬殺至,這里的每一個人都無法幸免!
“對。”葉景今日顯得格外的不同,至少葉春秋從來沒有在他的臉上見過這樣的表情,葉景正色道:“可是這里是邊鎮(zhèn)啊,是朝廷拱衛(wèi)西部的邊陲之地,是最重要的西部屏障,這里的人口相對關(guān)中、江南,就稀少,再經(jīng)歷一斥樣的變亂,便會更加的地廣人稀,我們大明的漢人稀少一些,將來內(nèi)附和來定居的藩人就更多一些,經(jīng)過這么一殺,百年乃至三百年之后,當(dāng)年漢武帝開始便一次次鞏固的河西走廊,還能穩(wěn)固嗎?為父忝為欽差,今日到了這里,固然是獨木難支,可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坐以待斃,春秋愿意留下,那就留下吧,無論是生是死,我們父子二人,就為這里凈些綿碑力。或許將士們未必會叛亂,某些人也未必就煽動的起諸衛(wèi),只要還有時間,我們就可以有所作為,哪怕一丁點也好。”
到這里,葉景的眼眶顯得有些濕潤,緩緩地道:“從前哪,為父的心里只有繡娘,繡娘和你便是為父的一切,可是如今做了官,這心便不能再這樣了!
葉春秋知道葉景想做什么,他想在這有限的時間里去盡量地化解危機,可是深知歷史的自己卻知道,這一切不過是虛妄,如父親方才的那樣,其實已經(jīng)來不及了,只有三日,三日而已,三日時間能夠消除掉那些被人欺壓了數(shù)年的怒火嗎?能平抑那處心積慮,步步為營的野心嗎?
這根不可能。
葉春秋突然道:“平叛*做好平叛的準(zhǔn)備!”
“什么?”葉景愣了一下,狐疑地看著葉春秋。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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