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陣，看看夜已深了，想著丁五明日還有一日操勞，便站起身來告辭。順便借了丁五那冊子回去細(xì)看。走出屋來，走了一陣，回過頭去，只見天空之中，丁五的身影已化成一點(diǎn)，飛近聿樂了。丁五還是丁五，韓一鳴甚而不覺他與從前的丁師兄有何不同，只有親眼看著他飛上聿樂去了，才會覺得他已不再是丁師兄，而是靈山的掌門了。
丁五那冊子極為有趣，或許是因聽到了這冊子上的所有實(shí)則都是自他門前那些稀奇的菜蔬口傳而來，發(fā)覺得有意思了。捧在手中對著***細(xì)細(xì)看了許久，若不是擔(dān)心自己看得太過專心，影響了顧清泉休息，只想津津有味看完為止。
次日他再到聿喜之上，秦?zé)o方便問他前一夜的情形。韓一鳴如實(shí)與大師伯聽，秦?zé)o方點(diǎn)了點(diǎn)頭，韓一鳴道：“大師伯，雖我也知丁師兄能夠聽文而知其意，我卻還是有些擔(dān)心。起始便念《春秋》《左傳》這樣的書，會不會……”秦?zé)o方微微一笑：“不必?fù)?dān)心，你只管念下去便是。念哪一書，然看丁五自己。雖書宜由淺至深。但于他來，卻是與哪書有緣便聽哪一書的。一鳴，丁五是個(gè)直性之人，不會不懂裝懂，若是聽不懂，還會問你。你只須記著，不論他書哪里有不明之處，你都不要解釋，只須將他問的那句話再重新念一回給他聽即可。”
韓一鳴遲疑片刻，依舊道：“大師伯，果真不須我詳加解釋么？”秦?zé)o方搖頭道：“不必。丁五智珠已亮，能對一件事幾百年始終如一地認(rèn)真，自然會在其中總結(jié)出無數(shù)智慧。他心地純凈，發(fā)能聽到你念的書的來意思，而不為旁枝錯(cuò)節(jié)所擾。你只要念與他聽便可了。”韓一鳴不禁嘆道：“丁師兄只怕是古今第一奇人了！”
秦?zé)o方道：“他確實(shí)是與眾不同，但卻不算是第一奇人。”韓一鳴道：“大師伯，從前還有這樣的奇人么？”秦?zé)o方道：“自然有的，六祖慧能，便是這樣一位奇人。”韓一鳴愣了一愣，道：“不曾聽過。”他確實(shí)不曾聽過，在家之時(shí)，對出世離塵之人然不曾留意。
秦?zé)o方道：“六祖慧能，是嶺南人，父親早亡，家道艱辛，移來南海，以賣柴為生。某日，有客買柴，慧能擔(dān)柴送至客店，出門之時(shí)，見一客于門外誦經(jīng)。慧能站在一旁聽了一聽，心即開悟。問是何經(jīng)？客答《金剛經(jīng)》。問經(jīng)從何來，客答五祖弘忍在蘄州黃梅縣東禪寺講經(jīng)法，因到寺中禮拜，聽受此經(jīng)。慧能遂安置了母親，前往黃梅。禮拜五祖，欲求佛法。五祖因見其面目丑陋，根性太利，使其在后院破柴、舂米八月有余。之后，五祖欲將衣缽傳承弟子，便命諸門人各作一偈，以看智慧。有悟大意者，便付之衣法。神秀上座四日之內(nèi)，十三度呈偈不得，于是在廊下題了一偈：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shí)時(shí)勤拂拭，勿使惹塵埃。題畢悄然入室。五祖見了，便知神秀入門而未得，便命其再作一偈呈來。神秀又經(jīng)數(shù)日，作偈不得，心中恍惚，神思不安。過了幾日，一童子路過后院，口中唱誦神秀偈語。慧能一聞，便知此偈未見性，雖未蒙教授，已知大意。請那童子引他至偈前禮拜。因不識字，請旁人為己讀誦之后，自己念了一偈：菩提無樹，明鏡亦無臺，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便因此偈，承接了五祖的衣法，成為六祖。”
韓一鳴聽罷，道：“大師伯，我明白了，丁師兄也是這類奇人。智慧天生，靈性天成。”秦?zé)o方點(diǎn)頭道：“丁五確實(shí)如此。你念與他聽的書，不論如何艱深，他都能明暸其意。正是所謂的萬物萬法，不離自性。”韓一鳴道：“我明白了，不再擔(dān)心。大師伯放心，我一定好生為丁師兄讀書。”秦?zé)o方點(diǎn)頭道：“難為你了！每日里白天前來陪我，晚間去給你師兄念書。”韓一鳴道：“大師伯不是凡事皆可入道么？弟子這樣，也是修行，或許有朝一日，也因此悟道呢。”
秦?zé)o方道：“一鳴，這掌門秘書，我讓你看，一來是你能讓我看到我從前看不到的事物。二來，有朝一日，你或許也要讀給丁五聽。靈山的過往，他知之不多。一派掌門，若不能對派來歷了若指掌，是做不好掌門的。”韓一鳴道：“大師伯請放心，弟子一定認(rèn)真細(xì)看，早日看懂，不辜負(fù)大師伯的展望。”
自此，韓一鳴白天在聿喜之上，陪伴秦?zé)o方看那掌門秘書。晚間，則去丁五的屋為丁五讀書。每天晚間都不相同，或是讀一段或是讀兩段。或快或慢，遇上難明的語句，丁五若是問他，便多讀一回。丁五也著實(shí)有慧根，從未讓韓一鳴將一句話讀至三遍。多是一遍便知其意，至多也不過兩遍。韓一鳴也絕不去問師兄明白與否，自己便是前來讀書的。只要一字不錯(cuò)、一字不漏地讀與師兄聽。也好在不需自己解與師兄來聽，這些書上的許多字句自己都只是一知半解，哪能夠解給師兄聽。以謬傳謬，還不如不。
這日晚間，他讀過兩段書，與丁五坐了一坐，獨(dú)自回來。走回靜心院中，月亮已過了樹梢。走到門前，已聽到屋內(nèi)有人話，正是沈若復(fù)的聲音。韓一鳴走入屋中，果見沈若復(fù)坐在桌前，正與顧清泉話。
聽到他走入屋來，沈若復(fù)回過頭來道：“師弟，你也算回來了！”韓一鳴道：“師兄有何事？這樣晚了，還不去歇息？莫非是在等我么？”沈若復(fù)道：“師兄，你這些時(shí)日晚間都與掌門師兄在一處么？”韓一鳴道：“怎么？”沈若復(fù)道：“你可聽到一個(gè)傳？”韓一鳴道：“師兄，我白天侍奉大師伯，晚間，晚間與丁師兄在一處，卻哪里聽什么傳？怎么，有什么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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