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
密集出現(xiàn)的消息越來越不利于大宋平穩(wěn),到此一些先知先覺的人開始覺得有點不對了。
東海傳來了宋國工業(yè)司兩艘裝載著開采機械設備、從登州港駛向長崎的商用船,剛出黃海路過朝鮮海峽的途中遭遇了襲擊。
兩艘船沉沒,昂貴的設備損失,隨船的一百多宋國船員、技術工人遇難。這是形勢緊張以來第一次有商船出事。
實在因陳二狗的作戰(zhàn)壓力太大,長崎海軍基地沒建成前,不具備對護衛(wèi)艦的遠航補給能力,于是在坑爹的汽油版護衛(wèi)艦航程限制下,陳二狗已經(jīng)盡了最大努力,卻只能動用一艘護衛(wèi)艦保護工業(yè)司的建設船隊。
但出了黃海之后一切就看運氣。
這事發(fā)生后,女真海盜組織已經(jīng)表示對此負責。
但實際上沒人知道到底誰干的。當時女真人的戰(zhàn)船于遼國蘇州港被擊沉十七艘,那雖然不是全部但已經(jīng)是女真人的大部分家底。
后續(xù),陳二狗卻不斷文報送達王雱的手里說:渤海黃海的海盜形勢嚴峻,有越來越多的趨勢,宋軍護衛(wèi)艦已經(jīng)開足馬力,日夜不停的在這期間又擊沉了四艘女真戰(zhàn)船,擊殺女真海盜兩百多人。但仍舊沒能把女真人趕回遼東去。
所以王雱判斷這只有一種解釋:遼國一邊明面上對大宋妥協(xié),同時已私下介入了東海戰(zhàn)事。人員的確應該是女真人,但戰(zhàn)船是遼國提供的,或者是逼迫高麗提供的。
這個事件是雪上加霜。
早在前期就很難,汽油版戰(zhàn)艦的小問題仍舊比較頻繁,在效率不夠高的情況下還要分出一艘護衛(wèi)艦給工業(yè)司商船護航。
現(xiàn)在卻是越剿海盜越多,還有高麗人可能會渾水摸魚,于是沒有海軍戰(zhàn)艦的護航,工業(yè)司的工程船理論上出不了黃海了。
在早前急需建設長崎海軍基地的情況下,工業(yè)司從登州港出發(fā)的工程船頻次已經(jīng)比較有限了,必須一批一批的排隊,在海軍維的護航下出統(tǒng)一出黃海。
這已經(jīng)導致了拖延長崎海軍基地的進度。
而現(xiàn)在局勢進一步惡化,以女真人的名譽首次反撲,開始攻擊宋國商船和非戰(zhàn)斗人員。
女真人只是狠卻沒這么聰明。這是蕭慧在盡力拖慢宋國首個海外基地工期。蕭慧絕逼清楚一個事實:長崎海軍基地一但建成,半個東亞就被宋國流氓不費吹灰之力的占領了。
然而不在其位就不能謀其政。陳二狗私下給王雱送軍報已經(jīng)有“泄密”嫌疑,王雱可不想把他給害了。
于是王雱不但無法指手畫腳,只能簡單的回信陳二狗:記住宋軍信念,身為軍人在有新的命令前,持續(xù)的盡職盡責作戰(zhàn)。其他不要想,不要再來問我,不要再給我送軍報。
盡管這樣,內(nèi)心里大魔王果斷也火急火燎了。
這又是一個信號,確認了韓大腦殼以強硬政策對交趾宣戰(zhàn)、開始大動作調(diào)兵遣將之際,老蕭也在幕后逐步跟牌下注。
現(xiàn)在只是前戲,是吸引。還沒到老蕭梭哈的時機。
但大雱認為很快就會有加碼信號,具體是什么大雱也無法意料。但可以肯定和界河的趙滋事件有關。老蕭不會蠢到“遼民被宋官判處死刑后只譴責了事”。
為了這個特殊事件,監(jiān)國太子趙宗實專門登門拜訪王雱詢問。
小趙來的時候,王雱剛巧被王小白弄的一身屎尿,但這就是大魔王現(xiàn)在閑居下來后的生活,有點溫暖有點小滑稽。這也讓趙宗實想起了曾經(jīng)“窮苦時候帶趙頊”時,于是小趙也感覺很高興,很感激大魔王不在關鍵時刻來以導師名譽責難學生。
“相公。”趙宗實請教道:“現(xiàn)在讓學生有些不明白,氣氛有少許不對了。亦不知道,關于界河捕殺遼民的問題是否真的僅僅譴責了事?相公說過,我有疑問都可以來問,你會傾囊相授?”
“太子殿下客氣了。”王雱道:“遼人具體會怎么做我也不曉得,但在東海、我工業(yè)司商船遇襲其實就是遼人干的,女真人或許能殺人搶劫,但理論上他們不具備快速擊沉兩艘宋國商船的能力。既然遼人這么做了就不會再顧忌面子,所以趙滋所引起的雄州界河糾紛,很快就會有遼人回應,不會太嚴重,但一定會讓宋國覺得為難不好處理。這就是趙滋闖的禍。”
趙宗實微微覺得失望,大魔王預估了有回應,卻無法知道是什么方式,那么這個靴子不落地就不安心啊。
想了想趙宗實道:“請問相公,今日于都堂聽政,韓琦相公專門就朝鮮海峽工業(yè)司船遇襲事件,評擊了您當時對女真海盜宣戰(zhàn)政策,說您和趙滋一樣是闖禍精,就是您惹惱了女真人和遼人。”
王雱微笑著問:“殿下信他說辭嗎?”
趙宗實尷尬的道:“半信半疑。韓琦公對事不對人,說的有些道理,但在氣頭上又感覺有些偏頗。于是想聽相公親口說一下這事。”
王雱道:“韓琦有韓琦的想法,但我有我的解釋。其實就算我不惹,難道遼人女真人就不會怒?九兵衛(wèi)惹女真人了嗎?那小姑娘像畜生一樣的被處決了,這就是現(xiàn)實。事實上一切事情的發(fā)生并不需要理由,九兵衛(wèi)的遭遇證明:賊就是賊,不惹他他也會怒的。我授權海軍護衛(wèi)艦攻擊遼國港口只有一個目的:打蒙他們,延遲這些事件發(fā)作的進程。因為當時我判斷:我不出手他們也會出手,那我寧愿提前做,固然我沒有裝備好,卻也打亂他們的計劃,讓他們無法正常準備。”
頓了頓又道:“臣很慶幸。打仗當然會有犧牲的,但拖延到了現(xiàn)在八月中才發(fā)生這些事,這等于為我大宋多贏得半年時間。否則臣認為,當時不在二月一口氣擊沉女真人的戰(zhàn)船,那么最多三月就會是我大宋浩浩蕩蕩的商用船隊被海盜一鍋端,損失會更加慘重。”
聽到這里,趙宗實總體很感激大魔王不在關鍵時候以老師身份亂干涉,不過也心下疑惑:做這些事,僅僅只是他的一面之詞和個人判斷。并不意味著就是真的,現(xiàn)在只能由他一張嘴說了。
但不論如何韓琦相公也說了,當時那些事在他大魔王的權限內(nèi),他在其位而施政,就算真的引發(fā)了問題,也只是錯誤而不是犯罪。韓琦承認當時也“用人不善”,造成了一些麻煩。
為此大魔王已經(jīng)付出了被免職的代價,那就不能多說了。
最后趙宗實起身道:“聽相公話后,這心里又多了點靠譜的感覺,現(xiàn)在只有等待了。”
他告辭了。而王雱沒有留他,因為又聽到“三少被請家長”了,得去處理……
北方邊境以一條界河劃分。南岸宋國放眼望去一片密林,而北岸遼國則是光禿禿一片。
這樣的形態(tài),代表遼國是堅壁清野政策。而宋國不需要這樣的政策防備。
因為在老早以前宋國就慫了,防備遼國的方式是“歲幣”,而不是軍事手段。在軍事上堅壁清野了也沒用,反正頂不住遼國的集群,干脆就選擇這樣。
這造成了除了界河有糾紛,還有許多遼人喜歡進入宋國樹林打獵。因為遼人自己的樹木砍光了,依托樹林生存的動物當然就跑宋國來了。
然后遼人把在宋國樹林打到的獵物帶回去處理,把肉吃掉,再把毛皮賣給宋人。
而且現(xiàn)在,八月下旬出現(xiàn)了新的情況:越來越多的遼人越過界河,到宋國樹林砍樹,再把樹木拖過界河去,最后拿了賣。
這種事永遠都會有,小面積就是正常的。但現(xiàn)在是大面積顯然不正常。
國家政治就這德行,不是左就是右。趙滋因干涉界河遼人做過頭被撤職了的現(xiàn)在,雄州沒有主政官員,又因趙滋落馬,現(xiàn)在雄州官僚完全不管遼人砍樹的事了,如此就導致了快速持續(xù)性擴大。仿佛集團一樣,近千人在宋國樹林砍樹。
這消息傳到東京,韓琦和趙宗實感覺很為難。果然被大魔王說中,很快就會有遼人回應。現(xiàn)在看顯然就是砍樹事件。
就連韓琦趙宗實也覺得這是遼國朝廷的試探和回應。那些人顯然不是民眾,民眾沒那么大膽子,才有人被判死刑的時期、更大群的過來擼羊毛是沒道理的,于是很明顯是遼國軍,只是脫了軍服而已。
為此韓琦有些拿捏不定。
于是趙宗實再次來求見王雱問計:“相公怎么看待雄州邊境遼人伐木事宜,這是您前幾日預測的所謂回應嗎?”
王雱皺眉道:“是回應,但回應方式比我預想的嚴重,這代表蕭慧在加注跟牌。大概率他已經(jīng)拿到了王牌打算豪賭,所以你看起來他像在和稀泥迂回,實際是吸引你下注跟牌。”
趙宗實嚇了一跳道:“伐木而已,相公為何說這個回應很嚴重?我和韓琦相公只是覺得為難,而不覺得嚴重。”
王雱眉毛一揚道:“正因為這樣老蕭才是老蕭,否則韓琦為何敗于好水川、老蕭為何把西夏興慶府攻陷了?”
趙宗實也不想抬杠,急切的道:“請相公細講。”
王雱道:“如果遼國的回應是:把燕京的某宋人找理由抓起來也判了死刑,這就是正常的小回應。那說明老蕭在和稀泥維穩(wěn),是做給遼國其他政客看的套路,是對遼國民眾的交代,卻是他骨子里不想和宋國破臉的折中。”
頓了頓王雱接著道:“但他作為霸權國,他現(xiàn)在甚至不進行對等的司法回應,才有遼國漁民被判死刑,更多的遼人就進宋國伐木,這代表現(xiàn)在老蕭不要面子,只要里子。代表他不想對國內(nèi)民眾交代,而想憋出個大新聞。所以這既是回應,也是他急需木材。”
“為何遼國急需木材?”趙宗實愕然。
王雱淡淡的道:“一,經(jīng)濟發(fā)展至現(xiàn)在木材越來越缺少,價格越來越高。而遼國早前用不上,當做負擔砍光了。現(xiàn)在想要則價格太高了。于是我認為結合女真海盜的戰(zhàn)船是遼國提供,現(xiàn)在老蕭急需木材打造戰(zhàn)船,以對應對渤海和黃海的新形勢。”
這樣一來趙宗實也真的覺得有問題了。
現(xiàn)在木材價格的確已經(jīng)較高,遼國這么干還真像“不要面子要里子”的行為。所謂打算咬人了才不叫,于是這真的很像是遼國在策劃什么,興許真是憋大招。
難怪大魔王早前已經(jīng)看到了這些,選擇對弱小的交趾投降主義,卻去抽了遼國一嘴巴?
盡管這么想,不過畢竟和遼國太平了這么久,趙宗實還是難以相信捆綁如此之深、蘇州港事件他們都不回應的情況下,會這樣就發(fā)生國戰(zhàn)?
于是趙宗實就算有些擔心卻也有限,以很實際的姿態(tài)問道:“那請教相公,現(xiàn)在邊境的具體問題上該怎么回應?”
王雱遲疑少頃嘆息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zhí)政風格。換我的話,我不會像趙滋一樣發(fā)瘋去對漁民,但真到了這種實際問題時不能妥協(xié),一定要抓了關起來,來多少抓多少。管他們到底是遼軍還是遼民,以破壞宋國水土環(huán)境、偷盜高價值戰(zhàn)略物資理由抓起來查水表,讓他們的家人或者政府來繳納罰款贖人,直至他受不了、于他也沒準備好的情況下引發(fā)戰(zhàn)爭。”
趙宗實險些一口茶水噴出來。
話說這的確是大魔王風格。他不會喪心病狂的用軍隊去輕易懟民眾,但真該用的時候他是不會手軟的。這似乎是傳說中的強者風范,敢抽遼國嘴巴卻敢背負名聲對交趾猴子妥協(xié),現(xiàn)在看還真是強者風范。
可惜趙宗實感覺為難。一步錯,導致后面想修正很難。
才以矯枉過正名譽把趙滋撤職查辦,現(xiàn)在雄州官兵為這事瑟瑟發(fā)抖,進入了不做不錯狀態(tài)。就算大宋朝廷下達抓人命令,更具經(jīng)驗也抓不到,再也沒官兵敢執(zhí)法了,會出工不出力,甚至出動前會提前通知遼國友軍說“你們快跑,因為我們快要來了,否則遇到了大家都為難,等我們走了你們再來”。
很不幸,趙宗實其他經(jīng)驗沒有但基層經(jīng)驗豐富,趙宗實很確認京城的一些不大的違法事件里,差人和幫派大抵就是這樣操作的。包拯的確是個大清官,但包拯下面的人不是,包拯下令抓誰的時候,那些差人大多數(shù)時候就這樣操作的。
于是現(xiàn)在真的很為難,這是趙宗實第一次體會到了制定政策的艱難,很多時候并不是政策本生的問題,而是執(zhí)行程度問題。
講到執(zhí)行力么,整個大宋大魔王無出其右。但這又面臨了他和韓琦的沖突,韓琦這時候不會放他出來的,韓琦一直再說“讓那犢子面壁冷靜冷靜,想清楚了再出來做事,沒有他大宋一樣轉”。
所以唯有嘆息,趙宗實解決不了這些,只有告辭離開了。
好在不論如何,也聽到了大魔王的解讀:伐木事件不是面子,是遼國的里子。他們會用這些木材制造戰(zhàn)船,供應女真人、造成越來越多的襲擊大宋工業(yè)司商船的事件,持續(xù)拖慢長崎基地的建設進度。
本著這理論的話,韓琦具體怎么干不重要,只要不讓敵人輕易得逞就行。其余的誰也左右不了,只有繼續(xù)等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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