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靈鵲觀察得仔細(xì),便能看到南祀如鬢角那幾根漸漸染白的發(fā),他不過雙十有四便已滿心蹉跎,如果靈鵲不鉆牛角尖,便能察覺到那些詩歌之中除了仰慕思念還感嘆了世事多變,她被棠逸擾亂了心緒,反而將自己的視界變得又窄又小。
“鵲兒,詩句是悲傷和極樂的載體!蹦响肴缣嫠潦醚劢,柔聲說:“可是生活終不能成日大喜大悲……之所以再無思念,是因?yàn)槟阋言谖疑砼,我無需再寄情于春花秋月,你便是我的詩歌,懂嗎?”京城啊京城,你是一座將人淹沒的城。
“宣遲,你對我的好是因?yàn)樵?jīng)的我,還是現(xiàn)在的我……”終于鼓起勇氣,她問。
“鵲兒,我們都快成親了,你怎么還在想這樣的問題?”南祀如不解,曾經(jīng)和現(xiàn)在有區(qū)別嗎?
委屈突兀的爆發(fā),床榻上的人情緒激動:“我連自己叫什么都忘記了……我可以叫靈鵲同樣可以叫黃鸝叫白鷺……倘若不是曾經(jīng)的我,你又怎么會執(zhí)意從香香樓里將我買出來……是什么讓我成了靈鵲,是從前……宣遲……失去從前的我,對你一點(diǎn)都不公平……”
“你就這么想要找回曾經(jīng)的記憶么?”她何時有了這些想法,她為什么要硬生生將曾經(jīng)的自己和如今的自己拆解成兩個人,南祀如隱痛,緩緩垂下眼簾。
“是!”那是被遺忘的自我啊……
她堅定的眼神不容置喙,青年人緘默半許,伴隨著沉沉的嘆息他說:“好,我會找到讓你恢復(fù)記憶的辦法,在此之前,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愛哪有真正的公平,鵲兒,我們除了一面之緣并未有任何的曾經(jīng),那些你以為的詩情畫意只是我的一廂情愿,我曾自私地希望你永遠(yuǎn)不要想起來,如今想想對你也有不公,若是你想要的,就算拼了命,我也會如你所愿。
“好好休息,晚安!
看著青年人有些頹然的身影幫她搭好屋門,榻上的人兒抱住雙腿嗚咽了起來,她想找回那個曾讓他心動的自己,至少能再多為他做些什么,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只能每天燒好飯菜等他回來。
傳說中大年初一這一天會有年獸下凡擾亂百姓,于是乎家家戶戶都會燃放炮竹將其轟走,然而軼城的的街道卻無比冷清,視線掃過一圈,找不到一戶門前曾有過節(jié)日的氣氛,竹簍子被風(fēng)刮得到處亂跑,晾曬的蘿卜干無人收拾而發(fā)了霉,曾經(jīng)叫賣著新鮮蔬果的攤位上只剩下被風(fēng)吹得“啪啪”亂響的招牌。
紅墳跟著懷宸拐過許多街道,他腳步趔趄卻一刻都不敢停下,她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生怕他磕著碰著,他心急如焚地每家每戶搜刮,哪怕有一個生龍活虎的人蹦出來也好,然而始終空空蕩蕩,灰塵遍地,少年人的視線漸漸冷卻變得迷茫而絕望,最后他實(shí)在堅持不住,頹然跪地:“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他無助地埋首于雙臂之間,不住地顫栗著。
遇到任何狀況他都是格外冷靜的,除了在蘭鈴記憶中看到過一次他撕心裂肺的模樣,這是第一次親眼目睹少年的無措與崩潰。
“暫時沒有檢測到附近有活人的氣息!卑⑵砀嬖V了紅墳最為冷酷的事實(shí)。
“我們再去別的地方找找吧!奔t墳蹲下身來挽住少年,想要安撫他卻無從開口。
東街,西街,依舊空空如也,二人繼續(xù)往前走,紅墳倏忽感受到地面細(xì)微的震動,“有什么東西正在向我們靠近……”話還沒說完,烏泱泱的人群從四面八方朝他們疾跑而來,人們口中發(fā)出滲人嚎叫,一張張慘白的臉上毫無表情,奔跑姿勢尤為木訥,雙手朝前伸展,膝蓋不會彎曲,宛若塞滿棉花的僵尸木偶。
怨祖眼疾手快,拉著少年人騰空而起跳躍到了屋檐上。
“張大哥……李嬸……萬婆婆……”怵目驚心的畫面展現(xiàn)在少年眼前,這些曾經(jīng)鮮活的生命個體如今無頭蒼蠅似的聚集在一起,為了尋找目標(biāo)到處搞破壞,他們并不在意手臂甩在石磨上骨折的疼痛,也不會同情那些奔跑著栽倒在地面上被踩踏成肉泥的同伴,他們就像是……沒有生命的行尸走肉。
“他們的靈識……全都消失了。”之所以還能繼續(xù)行動是因?yàn)楸惶匾饬粝铝松锉灸,就像是剛出生的嬰兒沒有經(jīng)歷成長和教育,只知道餓了想進(jìn)食,渴了想喝水,與動物無異。
忽地不知從何處躥出來一只瘦小的老鼠,這群人捕捉活物的速度快到令紅墳咋舌,捉住老鼠的那人活活地將老鼠整只吞到嘴里,咀嚼的同時掙扎的老鼠內(nèi)臟爆漿而出,血液迸濺到旁人臉上,他們絲毫不浪費(fèi),彼此舔舐著突然從對方的臉上咬下一塊肉來,而他們絲毫不覺得痛苦,反而爭搶起自己臉上的肉來。
少年人忍著胃部騰涌的惡心,驚恐囈語:“怎么會變成這樣……怎么會變成這樣……”只是去了一趟京城而已,大半年的時間……一切都變得面目全非……記憶中熱鬧非凡的軼城……怎么會突然變成地獄……“這不是真的……我一定是在做夢……對,我在做夢!”懷宸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火辣辣的痛楚在臉上燃燒,然而所謂的惡名并沒有消失,屋檐下的軼城百姓依舊在相互啃噬……
“初五……”紅墳心疼伸出手,卻無法說出那句節(jié)哀,因?yàn)檫@群人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活著的,但若以真實(shí)的人性定義卻都已經(jīng)死了!安唬瑧彦贰瓌e這樣……”這一巴掌像是抽在了紅墳的心上。
懷宸緊緊攥住房屋上的瓦片,手背上的青筋暴凸而出,“是誰把這里變成了煉獄!到底是誰!”
怨祖剛觸碰到少年人的一瞬間,被他身上涌出的金色靈識灼痛了指尖,她縮回手,烏黑的指腹還在冒著青煙,掛在紅墳脖子見的鱗狀吊墜突然變得滾燙起來,阿祈無辜的說:“沒辦法,我們同源。”
“冷靜一些,我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做的是找出幕后的真兇……”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紅墳從來就不曾將軼城放在眼里,于是乎他要比少年人更加冷靜。
聞言,懷宸渾身上下沸騰的血液漸稀平息了下來,他只得暫將滔天的怒火壓制下去,二人來到醉夢塢,這里早已失去了雕梁畫棟的排鋪,到處都是傾倒的桌椅,破碎的瓷瓶酒壇,曾經(jīng)紛飛的彩帶耷拉在房梁上,被過堂風(fēng)吹得“呼啦”作響,紅墳踹開所有藝伎的屋子,從中飛出滿天的蠅蟲和腥臭味,她沉下眸子,那群曾經(jīng)要好的姐妹們都已經(jīng)魂歸輪回門,最后來到了花魁的天字號房,空蕩蕩的房間還保留著原有的模樣,在梳妝臺上,紅墳發(fā)現(xiàn)了一疊信紙,上頭還沾著發(fā)黑的血漿。
顫顫巍巍的字跡令人聯(lián)想到她當(dāng)時驚恐膽顫的模樣,軼城大亂,書寫之人深知自己亦命不久矣。
“楚辰淵,若有來生,我不想再等你了。”
‘自從我離開以后,這個屋子就給了后來的花魁君君……’紅墳將書信塞進(jìn)袖袋里,楚辰淵是誰?名字有點(diǎn)熟,算了不管了,于君君來說應(yīng)該是特別重要的人。
“紅墳,隔壁有異。”少年聽聞隔壁的櫥柜里似有什么動靜,他提醒道。
二人一齊來到了櫥柜前,里頭的動靜又消失了,紅墳沒有什么好耐性,她猛地一腳踹開了柜門,伴隨著一聲破音的尖叫,躲在柜中得以幸存的小婢看清來者后,屁滾尿流地爬了出來,緊緊抱住了紅墳的雙腿:“紅姑娘!紅姑娘你回來了!救救我!救救我!”
紅墳與少年人對視一眼,她扶起瑟瑟發(fā)抖的幸存者,有些面熟,但怎么都記不起來了,“你叫什么名字,這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嗚嗚嗚……我叫小芹,以前是專門負(fù)責(zé)給紅姑娘你出場撒花的丫頭……”小婢淚眼滂沱。
“呃……”怪不得看著眼熟又不記得,紅墳撓撓頭,有些尷尬地瞅了一眼少年,然而少年人全部的心思都在詢問這里發(fā)生的事情上。
“我也不知道……嗚嗚嗚,一開始只是流傳著有人莫名失蹤的傳聞,后來突然有一天城里就起了暴動,有一群人瘋了一樣撕咬別人,好多好多的姐們都被活活咬死了……嗚嗚嗚……”小芹一邊哽咽一邊回答所發(fā)生的駭人事件。
“這樣的傳聞大概是哪一天開始的?”少年繼續(xù)問。
“就在……半個月前……”
半個月前,正巧是紅墳搶婚之后,懷宸腦海中突然竄出玄邑陰鷙的臉來,難道她來到了軼城?京城于軼城相隔遙遠(yuǎn),她難道也擁有日行千里的能力?
“除了你,還有幸存的人嗎?”怎么說都曾是朝夕相處了數(shù)年的姐妹們,紅墳終歸于心不忍。
小芹低下頭,哀痛地?fù)u了搖:“大家有的失蹤,有的被活活吃了……嗚嗚嗚……沒有人知道發(fā)生了這么……就在一夜之間……軼城變成了現(xiàn)在的這個樣子……”
“你是怎么活下來的?”少年人蹙眉。
“我……”小芹囫圇地支支吾吾道:“我一直躲在這里……不敢出去……”
“半個月?”懷宸依舊不依不饒。
小姑娘被他嚇得連連后退。
紅墳拉了拉少年人,朝他微微搖頭,就像是在說:能存活下來已經(jīng)非常不容易了,不要再對她進(jìn)行審問了。
入夜的軼城要比白日的軼城更加活躍,原本木訥的人群成群結(jié)隊(duì)地瘋狂奔跑,軼城的各個街道里到處都充斥著動物般的嘶吼,小芹慌忙地躲進(jìn)了櫥柜,紅墳明白她的恐懼,夜夜在這樣膽顫心驚的環(huán)境里,是個人都得神經(jīng)衰弱。
塢外倏忽變得異常寂靜,紅墳與懷宸一刻都不敢掉以輕心,突然,醉夢塢的大門被一窩蜂的人涌沖倒在地,行尸走肉們似乎早已嗅到了這里的生人氣息,一個個爭相恐后爬著樓梯朝紅墳等人襲來。
“啊——!”躲在櫥柜里的小芹被嚇的神志不清,尖叫聲不僅劃破了夜空,不僅暴露了藏匿之地,也間接成了引路的燈塔。
現(xiàn)在逃走已經(jīng)來不及了,更何況還有個小芹,紅墳咬破手指在門上畫下符咒,騰時整個屋子都籠罩在了結(jié)界之中,房門脆弱無比卻能一次次抵御外頭猛烈的撞擊,一窩蜂的人群黑漆漆堆在外頭,嘶吼聲與撞擊聲令人頭皮發(fā)麻。
“紅墳!”
“我沒事!彼πΓ瑐谠谘杆儆,最后完好無損。
就在二人放下心的時候,從櫥柜中彈出一團(tuán)烏色的光粒打在了門框上,紅墳畫在上頭的血符登時消失的一干二凈,怨祖的笑容還凝滯在臉上,行尸走肉們奪門而入,如同黑色的海浪涌了進(jìn)來,瞬間將少年淹沒其中。
“初五——!”血色的怨梓從紅墳體內(nèi)爆發(fā)而出,怨化不過轉(zhuǎn)瞬,她下意識地將鱗狀吊墜扯斷拋向埋在黑浪中的少年:“阿祈!保護(hù)他!”語歇的剎那,一道金色光影閃過,三下兩下解決了壓在少年人身上的軼城百姓,這些人并沒有痛覺,就算將他們從樓道上丟出去,他們依舊能再次爬起來沖上樓梯涌向他們。
“這些東西!怎么沒完沒了的!”阿祈將懷宸護(hù)在身后,即便是靈體也會有感到疲倦的時候,尤其是一邊護(hù)著少年人一邊與這群源源不斷的非人怪物纏斗。少年人再一次痛恨自己的羸弱。
“紅墳,小心——!”專心戰(zhàn)斗的紅墳將櫥柜當(dāng)做最后的堡壘,卻根本沒有注意到從柜出來的小芹,當(dāng)少年人飛撲過去的時候,這個所謂的醉夢塢幸存者已將整只手都沒入了紅墳的腰后,鮮血淋漓的手從紅墳的腹部貫穿而出。
血腥的氣味令滿屋子的行尸走肉更加癲狂,他們一股腦地沖向了紅墳,小芹猛地抽回手,滿意地看著紅墳腰部的血窟窿發(fā)出滲人的笑來,”紅墓誄啊,你可笑的同情心真夠讓人惡心的!“
紅墳緊緊捂住不斷滲血的腹部,艱難地抵御這群人的進(jìn)犯,創(chuàng)口太大,血肉的長合速度相對較慢,過度失血導(dǎo)致她虛弱不堪,眼前的畫面漸稀模糊,少年人接住了搖搖欲墜的她,用身體擋住那些施暴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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