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那幾句謁語反復品味,始終沒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后來經過一家藥鋪,門口有幾個小兒打鬧嬉戲,忽然間我便明白了那幾句謁語的意思。我想這 '竹葉平陽落' ,當是說李郎去了平陽。念及于此,又是一陣欣喜,便決意趕往平陽尋找他。我騎馬日夜兼程,幾日便到了平陽。果不其然,在平陽府龍王鎮北的這座荒寺內,我找到了日思夜想的他。豈料他早拜寺內一老僧為師,已然遁入沙門。我見到他時,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便是 '這位女施主,貧僧法號上空下竹。今日有緣既已惠臨,日后再也不要見面' 。我當時萬念俱灰,經年相思之苦,累月滿腔熱枕,竟盡東流。千萬悲傷一時化為兩行清淚,我心如死灰,轉身離開。出了荒寺,舉目四顧,天地之大,竟無我一片立錐之地,凄涼之感油然而生,悲愴之余自思命中該有此劫。在平陽待了三日后,正欲北歸,忽聞街上風言四起,俱道龍王鎮北的那座荒寺出大事了。我一聽之下,掛念李郎安危,只是躊躇不定。待要去救,念茲負心之傷;待要北還,復又懸心不已。思之良久,終究情難自已,決意赴寺與他共渡患難。不意俟我趕到,那寺果然出了一樁大禍事。只見寺內滿目瘡痍,院內尸橫遍地,我大吃一驚,急進各房內察看李郎的下落。等我推開第三間房門時,見房內地上血跡斑斑,再看墻壁時,上面寫著一行字,昏暗之下看不清是什么。我便壯起膽子,慢慢走將進去,一步步挪向那面墻。待走得進些,再一看時,那墻上血淋淋的寫著 '屠寺者,大趙天王也' 八個大字。我因陡遭奇變,又兼心焦氣急,本已六神無主,待見到那八個血字,一時心力憔悴,再也忍耐不住,雙腿一軟,便向身后墻上靠去。萬不曾想,我一靠上墻,頭頂便似乎觸碰到一件硬物,剛喊聲痛,忽覺腳下一空,整個人便掉了下去。等我醒來,才發現自己來到了這谷中。我見谷內鳥語花香,又有飛禽走獸,便取名叫“百獸谷”。初到此谷時百獸生疏,又與外間隔絕,不免有孤寂后悔之心。待得一兩年后,漸漸發覺此地清靜幽雅,更無外間負心薄幸之事,又與百獸朝夕相處日益融洽,是以便在此留了下來。四五年前,因一時百無聊賴,我便訓練百獸群鳥依樣擺陣飛舞,漸漸的竟越來越純熟了,在這無人絕谷中,也可稍慰我心。我原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外人了,沒想到在此竟遇見了你。”說到這里,慕容尚梅輕輕一笑,不知是開心,還是傷心。
張閔聽她說完,才明白原委。心想慕容尚梅際遇堪奇,她雖出身鮮卑胡人之后,終究是良善之輩。只是未免太癡情了些,平白苦了自己。
二人經此長敘,彼此熟悉增進不少。此時天色已漸漸微亮,原來兩個人不知不覺間已經聊了一個晚上。張閔想起司馬云衣尚在洞中,不覺擔心起來,不知她昨晚有沒有休息好。
慕容尚梅見他神色有異,問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一夜不曾睡覺,有些困了?”張閔見問,心知此事瞞不住,便直言道:“姐姐休怪,我還有一個妹妹也隨我一起困于此地,此刻便在那洞內。”慕容尚梅道:“既如此,那更好了。我以后便有可以傾吐心聲的人了。”話剛出口,忽然覺得欠妥,自己甘愿待在谷中,卻不知人家喜不喜歡。想到此處,臉上一紅,便低下頭來。
張閔知她心意,忙打岔道:“姐姐說的正是。我妹妹若得結交姐姐這樣人物,也定然開心。”
二人說著來到洞外,張閔忙叫司馬云衣出來相見。不一會兒,司馬云衣便走了出來,只是腳傷未愈,走得甚慢。剛走出洞口,慕容尚梅朝她上下打量一番,喜道:“天底下竟有如此標志的姑娘,我今天也算是見識了。”說著便上前一步,拉住司馬云衣的手,笑問:“妹妹芳齡幾何,鄉關何處?”司馬云衣見問,忙低頭欲回,張閔笑道:“正是我糊涂了。與姐姐聊了一晚,竟忘了介紹我們兄妹二人,該死該死。我這位妹妹復姓司馬,名叫云衣,我們原是洛陽人氏。后路過平陽,因躲避惡人追逼,這才來到此處。”說著便朝司馬云衣道:“妹妹,這位姐姐便是此間主人。她原是名門之后,復姓慕容,芳名尚梅。”司馬云衣聞言,抬起頭來,朝慕容尚梅微笑致意,見慕容尚梅明眸皓齒,膚澤白皙,心下也是暗暗贊嘆。
三人寒暄一陣,張閔正色對慕容尚梅道:“不瞞姐姐說,我兄妹二人身有要事,誤至此間,實非本意。請姐姐指教一條出路,若得脫困,當感大德。”說著便朝慕容尚梅深深一揖。司馬云衣見狀,也向慕容尚梅福了一福。
慕容尚梅忙道:“二位折煞我了,快快請起。這百獸谷雖是世外絕境,卻也并非沒有出路。兩位既是決意要走,我也不便強留。我知道的,像我這樣的人,一生注定孤寂無依。”說到最后兩句,聲音哽咽,情難自已,顯是想起從前往事,悲從中來。
張閔見狀,忙道:“姐姐千萬安心,別誤會了我兄妹二人的心意。這百獸谷風清氣幽,實是人間勝地,若得長住此間,福分非淺。”司馬云衣也道:“其實我們二人之事也非十分緊迫。此地幽谷蘭香,若姐姐不嫌棄,我們便在此陪姐姐游玩幾日,也無妨礙。”
慕容尚梅笑道:“二位美意,我心領了。正所謂 '君子成人之美' ,兩位既有要事在身,我怎敢相留。請隨我來。”說完轉身走向谷內深處,張閔二人隨即跟上。三人走了百余丈,轉過一個彎路,在一棵古藤樹下站定。
慕容尚梅道:“此樹乃千年古藤,高逾百尺。數年前我因見一只老猿從此樹攀巖而上,始終未回,是以判斷沿此樹可以離谷。至于那上面究竟怎樣,我實不知。二位若想出去,不妨一試。”張閔聞言,抬頭望去,見那樹高不見頂,仿入云端,不由得倒吸口涼氣。只是若要脫離此地,只有此法。說不得只好一試。
正欲攀爬,慕容尚梅道:“二位稍慢。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兩位能否成全?”張閔道:“姐姐但說無妨,我二人若能辦到,定赴全力。”慕容尚梅眼圈一紅,頓了頓,道:“二位出去以后,請去中山走一遭。”張閔二人聞言疑惑不解,不知她為何要讓自己去中山。此時只見慕容尚梅神情溫柔,滿眼慈愛,接著道:“到得中山,去找一座鏡花庵。庵中有位老尼,法號上靜下慈。我的女兒便托于這位靜慈師太照料。二位找到她后,將這半塊玉佩交給她,就說...就說為娘的很想念她,為娘當年錯了,請她原諒...”說著便已聲淚俱下,只是強忍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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