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口人已經下獄,只等白商陸被捕,誅九族跑不遠。
無需找暗道明道,很明顯即便是最危險的地方也不見得是安全,白通不在這。
東宮附近有一處平地是專門開辟出來供太子殿下議事修行使用的,蘇長容裹上一身戎裝,噠噠軍靴踏在瀝青石,回響在百步梯上。
太子李子令正在上方的望江亭與客卿議事,見下方蜿蜒梯上一人疾步而來,抬手停下了客卿對京師商務的提議,將人揮退。
來人甫一上亭,就看到三兩客卿退下,就知道自己的意圖多半是被李子令猜到了。
“參見殿下。”
“免禮,坐。”
“殿下……”
“你是想替白通求情?”
這種斬釘截鐵的陳述語氣,冷冷清清。蘇長容也不顧自己戎裝不便,咻地跪下,請纓道:“屬下愿親自去招降白商陸,必要時刻甚至斬殺逆賊。但白通年幼無辜,品行端正,株連九族之刑,望殿下三思。”
望江亭之下,青草漸長,隨河而動,那倒影在河中的藍天白云中掠過早來的鳥雀,一飛沖天。
李子令將獸皮手套取下,仔細感受了這寒意到底還有多重,兀自說著:“你可知,無規矩不成方圓,為一人破例,將來,萬一有更多人造反,誰來求情就能改法度輕刑法……那么法,還能被稱之為法么?”
“有的事,能開先例,但有的事,是底線。長容,你伴我四年,太傅所教的君臣之道、仁義法度,我懂,你就算沒有用心聽學也該耳融目染,何況你從來不在這些教習上分神。所以,為什么你要覺得,我得為了一個人,壞了一條法?”
蘇長容搖頭喟嘆:“法是死的,但人是活的。法無情,人有情!”
“可光有情,是不夠的。”
“那屬下就以命做擔保,做交換。”
“如何換?你的擔保,我又如何信?”
蘇長容即便早就在生活鉆出的一顆玲瓏心里打好了腹稿,但真要毫不猶豫說出來,卻又仍覺得這些話沉甸甸壓舌頭,只是形勢所迫,他找不到更好的辦法。
他輕聲緩緩說道:“若殿下放過他一命,屬下將把自己的一生奉獻給立國,兒孫萬代,皆為殿下所用,為皇室所用!另,吳家、白家的反叛者,屬下將親手為殿下獻上他們的人頭。以此,保白通!”
之前那鏗鏘擲地的下跪聲在此刻姍姍來遲回響在字字誓言中,太子殿下細細俯視匍匐在腳下的這個人,少年兒郎也不過十六七,正是茁壯成長的時候。
蘇長容有著他能看到的堅定堅韌,哪怕渾身是傷也決不放棄。這樣的決絕是把刀,雙刃劍,用之得當,不說是神兵利器,但絕對忠誠可用,但若不小心操控失手,倒更像會賠了夫人又折兵。
半晌,李子令伸出一只手,虛扶起磕長頭的蘇長容,像是不知道他為什么跪下,細細撣去他肩身上的不存在的灰塵,露出仁和的笑容。
“白通在碧沙潭不小心被樹妖偷襲,當場暴亡。本宮將會把此事回稟父皇,且將消息傳與白商陸,勒令其早日投降。”
蘇長容再次拱手,這次好似靈魂也極盡謙卑在地,沉沉浮浮道:“……多謝殿下……”
子胥山后山谷底終年溫暖,云煙霧繞,晨起之時薄薄白霧從山頂冰雪溢出,一直盤桓在谷中,待到冬陽布澤時,才逐漸消散。
后山多為草藥培植地,什么都不多,唯獨放簸箕、架子、背簍的草屋子多。但更多屋子的是為了存放草藥,普通草藥都是囤積在此,只因此處地勢平坦便于草藥烘曬,因此被獨辟成為專門的藥草區。
此處只寥寥幾人,典型的屬于人少活多后勤雜務,想跳出去的人也不少,所以偶爾來新人接替也不是什么新鮮事。
這里領事的正是當年在綏縣的小伙子長安,總管藥材分類,來來去去的小跟班手下對他來說沒什么稀奇,因此突然來個人加入,他也沒怎么抬起眼皮,撥弄著藥草,讓那小子自己去領牌做事。
等人走出去了,他才想起今天該去看氣血草的播種生長情況,只好一溜步爬下梯子,對著外面還沒走遠的人喊:“哎新來的!等一下……回來回來……對對對過來,去北邊,那兒,就那間屋子,拿個小背簍,等會陪我上山去看氣血草。”
這小子頭頂歪帽,標準的小廝打扮,人卻很白,瘦瘦弱弱,不是吃食跟不上,而是本身體質如此,但整體看不出是窮人家出身的模樣。他就站在那里,膚嫩衣粗,周圍是灰色干草藥爛背筐,而他身上自帶憂郁,與環境就格格不入,好似唯有錦繡華袍才能配他。粗布麻衣在他身上生生提了幾個檔次,整個人很低沉,小小年紀不會笑,有人吩咐就動一下,沒人吩咐就呆呆的。活像是金玉其外的癩蛤蟆。
“你叫什么?”上山路中,平安試著和這新來的交流。
“……路通,大人。”
平安被這生無可戀激起雞皮疙瘩,在泥濘路上挖個小平坑下腳防摔倒,哼哧道:“大什么大人,我在這也就是芝麻大的領事。路通,看你年紀也不大,更不像做粗活的,怎么進這雜務地?家道中落?”
后面一個腳印一個腳印跟著走的路通眼神更渙散了,要不是他還能自己跟上,平安都要懷疑這新來的是個木偶傻子。
他好難,怎么新來了個奇葩。
平安每問一句,路通就回答一句,簡直不能更標準的僵硬。
氣血草才播種幾天,但是生長良好,已經多多少少竄出小小的芽,鵝黃色在地下薄薄一層,等再過一段時間,就可以分秧出去,種在開闊的地方了。
既然來了山上,自然不打算空手回去。兩人往更高出走,直奔雪山。平安一路給這孩子講注意事項,但他發現不論他說什么,這個少年都興致索然,即使他脾氣再好,也忍不了給自己打手的人能分心成這樣。
“你給我站好!”
路通放下手上的活,低頭站好。
他邊上有朵雪蓮,但是采摘手法過于拙劣,花葉都被蹭壞了一半。
“你是家里發生了什么事,才被迫來這里的吧?”
路通頭放得更低,但依舊不肯說太多話,不自然的嗯一聲,以示回答。
見此情景,平安是想去給他一巴掌的,人要長記性。但是這小子過于柔弱,一看就是遭受重大變故打擊,貿然厲色訓斥,怕也是起不到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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