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少卿貪婪地望著面前之人，以往曾無數次想象過她的音容笑貌，在這一刻有了具體的形象。

    這是她的母親，原來她長得這么好看。

    滿足地謂嘆一聲，她忍不住伸手探去。然而就在接觸的瞬間，冰霜沿指尖纏繞而上。

    她反射性地收回，以左手覆蓋其上，試圖用體溫去消減寒意。

    但她低估了這寒氣的威力，以肉眼看見的速度蔓延開來，轉眼間雙臂就失去知覺。

    糟了，看來這玉臺附近，才是它的源頭所在，不然不會如此厲害。

    意識到這一點，她當即退后一步，卻扯動了傷口。

    她下意識地低頭查看，剛才那一箭深深地扎進體內，她這時才覺得連呼吸都會隱隱作痛。

    她知道現在萬萬不能貿然拔出，否則情況只會更糟。

    方才那波密集的箭雨，在她抵達玉臺之時已然停息。唯有四周散落的箭矢，證明這里曾經發生過什么。

    但她知道危險還遠未結束。以自己目前的狀況，一旦再度觸發攻擊，恐怕真的小命休矣。

    直到此刻，她才體會到什么是進退維谷。小心翼翼地試探過后，她仍處在玉臺方圓三丈之內。

    在刺骨的寒氣侵蝕下，她的身體逐漸麻痹。再加上失血不少，一陣陣眩暈襲來，只覺得渾身無力，疲憊不堪。

    求生的本能，讓她用力地搖晃腦袋，強行讓自己打起精神。

    絕對不能睡！她記得白叔說過，若是在冰天雪地里睡過去，十有八九就醒不過來了。

    她努力計算時間，從她進入洞內開始，過去了一刻，還是兩刻？

    應該差不多了吧……

    意識開始模糊，但她死死地支撐著，不敢閉上眼。

    不知等了多久，她好像聽到一聲巨響，緊接著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視線當中。

    她一直緊繃的神經，放心地松懈，陷入一片黑暗。

    當顧少卿蘇醒，已經是足足七日之后。她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的祖父，此時已經身在扶風苑。

    關于她私闖玄冰洞一事，祖父一個字都不曾提起。只是告訴她以后就在這里住下，還安排了一眾人等照顧她。

    接下來的日子，她乖乖地喝藥、休息，仿佛與世隔絕，也沒有向任何人打聽外面的事。

    又過了幾日，她的情況稍有好轉，迎來了首位訪客，白叔。

    從他口中才知，她的傷勢有性命之危。不說靠近心脈的那一箭，就是萬年玄冰的寒氣，也夠她受的。

    昏迷之時，祖父不眠不休地守著她。她數次斷了氣息，祖父也幾欲發狂。

    幸好她醒了，祖父才有心力處理后續事宜。至于具體是如何做的，他沒有多言。

    之后白叔看著她，神情既有欣慰又帶著些許責備：

    “那玄冰洞也是你能闖的？不知道天高地厚。幸虧你還知道留書告訴我，不然你這次兇多吉少�！�

    顧少卿虛弱地笑了笑。不用旁人說，她也清楚自己元氣大傷。

    養了這些時日，仍然要人扶著才能坐起身。各種珍貴的藥草，不要銀子似的都用在她身上，險險地撿回條命來。

    當日她和顧少芳約定時間，就刻意選擇了白叔給她授課的日子。子時，她抵達洞外的時候，白叔應該正好發現她不見了。

    她還留下手書說明去向，白叔擔心她一定會尋來。哪怕是受此重傷，也在意料之中。

    只要她還活著，付出這些代價，就值得。

    見她毫無悔意，眼底反而透著幾分倔強，白叔無奈地搖搖頭：“既如此，你安心養傷就是，旁的多想無益。”

    顧少卿順從地點點頭，如今她最要緊的事，就是盡快恢復。她可不想今后都拖著副病怏怏的身子過活。

    就這么會兒功夫，她已不自覺地露出倦意。白叔見狀，不再多留。

    目送他出門，顧少卿躺下，閉目養神。

    其實白叔不說，她也能猜到。玄冰洞，豈是能讓人輕易闖入的地方。她一個不曾修煉的小孩子，偏偏暢通無阻地進去了。

    若說其中沒有貓膩兒，便是拿她當傻子玩兒。何況單憑一個顧少芳，遠遠不足以打通背后的關系，讓人放行。

    但是若說對方是想趁機除掉她，又似乎手下留情了。

    她有自知之明，就算她五感過人，想在那里全身而退幾乎不可能。

    想到這里，不知怎的，她憶起當時那聲似有若無的嘆息。如果她沒有聽錯，那個人會是誰？

    還未想出個所以然來，她已陷入沉睡。真希望能遲點再醒，她隱隱想要逃避。

    不管她如何想，很多時候，外物都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太陽再次升起，新的一日又到來，顧少卿心情變得沉重。因為她還清晰地記得，就是今日。

    她靜靜地等待著，只覺得久違的壓抑感，重新襲上心頭。

    巳時初，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送來一個她至今都不愿回想的噩耗：小胖出事了。

    強撐著站在他的遺體前，顧少卿主動斷絕與外界的聯系。

    她不忍再看，也無顏面對他……

    就在這時，一道飄渺的聲音鉆入腦海：“你后悔嗎？恨嗎？”

    這一剎那，顧少卿的心中閃過許多念頭。迅速平復心緒，她淡淡地道：“是你將我帶到這里，你是這寶鏡空間的器靈？”

    沒有理會她的問話，那道聲音再次說道：

    “你明明出身高貴，卻被丟棄，與仆從護衛為伍，只因你無法修煉。你不怨嗎？”

    “雖為姐妹，她高高在上，你卻因身份處處被針對，甚至險些喪命。你不恨嗎？”

    “為達目的，你執意獨闖玄冰洞。你活下來了，可是他，卻再也回不來了。你不后悔嗎？”

    “你舍命一搏，卻不知這世間之事，很難萬無一失。都是因為你太過自負，才造成無法挽回的后果！”

    “你問問自己，真的不怨、不恨、不悔嗎？事到如今，你為他報仇了嗎……”

    那聲音越來越高，語氣越來越急。一個接一個的問題猶如一張大網，將顧少卿牢牢地圍在其中，無處可逃！

    以往和小胖嬉笑玩鬧的畫面，紛紛浮現在眼前，她頓時陷入深深的自責與懊悔當中。

    小胖是她在外偏院時，唯一的朋友。她真的沒想到，還沒來得及回報，就連累他為自己賠上了性命！

    當時她已經六歲了，同齡的族人都通過啟靈，相繼踏上修煉之路。她表面不在意，實則從未放棄。

    她不甘心一輩子只是旁人口中的笑柄，庸碌一生，漸漸被人遺忘。

    所以，當蓮爺提出一個能讓她修煉的方法，她毫不猶豫地答應。

    宛如一個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無論付出什么代價，她都要一試！

    但這個辦法，需要大量奇珍異寶輔助�？杀藭r她連祖父的面都見不著，蓮爺又是個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有諸多不便。

    正好在這個時候，顧少芳主動送上門來，她便順勢而為。

    她不光能見母親一面，擺脫顧少芳的糾纏，而且也趁機解決困境。

    若是她因此踏入死局，那么，祖父便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可以插手處置此事。

    這是實現目標最快的途徑，結果也如愿以償。只是，出現了小胖這個意外。

    她后悔嗎？

    這些年，她時常這樣問過自己。捫心自問，她不后悔玄冰洞一事，唯一的疏漏，明知道對方對小胖下過手，卻沒有保護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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