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眼瞧著是過完了,大紅燈籠仍高掛著,上元節便到了。
可如今柳清槿看著倒是沒什么精神的樣子,這幾日的起起落落鬧地她沒了興致,坐在暖閣之中怔怔地望著窗外。
“這樣好的日子你竟也這樣?”如今已是將入了夜,燈籠都還未點上,本想著柳清槿會歡欣邀他去集市賞燈的陳敬之久等不見這丫頭,趁著院中忙碌,爬了二樓找她。
“這集市又有何可逛的,不過是一分人聲,兩分熱鬧,三分燈火罷了。”柳清槿說這話時低著頭,沒看站在身前的陳敬之,心中還是惆然,不知如何自處的好。
“你可有見過京城花燈?”陳敬之彎下腰,輕拉起柳清槿的手,笑著說道:“那當真是七分喧鬧,八分月色,九分繁華,十分人世,花市燈如晝,月與燈依舊。”
“點燈啦!”
柳清槿還未說話,窗外突然傳來丫頭的喊聲,也就是同時,見那欄桿處掛的燈籠被一個個地點亮,上面光和影子被一團團地切碎,映在那點燈丫頭笑著的眼中,細細地閃著光。
此時的柳清槿再也忍不住,這些日子的辛酸苦楚,悲痛委屈全都化成眼淚,就這么流了下來,在上元節一派喜慶之中,更顯得她這房間清冷昏暗。
“都會好的。”陳敬之將她圈進自己懷中,任由她哭著,他明白她所經歷的那些苦難,都是她這樣的年歲所無力承擔的重量,這樣大的災禍面前,她笑著鬧著騙過了所有人,最終還是無法欺騙她自己。
“我帶你去看個好東西好不好。”看著柳清槿哭紅的眼睛,陳敬之輕聲說道:“我準備了許久,便是等這一日,你可不能讓我失望啊。”
“到底是什么啊?”說這話時,柳清槿已然被陳敬之帶到了前院,她望著始終走在她前面的陳敬之道:“我們這是要出府嗎?”
“正是啊。”陳敬之說這話的時候笑的很是燦爛,突然將一個物什塞到柳清槿手中,像一個孩子欣喜般地說道:“你看。”
“這是……狗?”看著眼前這個紙糊的小燈籠,柳清槿不禁笑了,手中緊握著木制的燈把,眼中那抹靈動又亮了起來:“好丑。”
“分明是馬!”陳敬之將那燈籠奪回去,又細細瞧了瞧,有些心虛卻又理直氣壯地說:“我求了王姑姑好些日子她才教我,你怎能說不像呢?”
“就是狗!”柳清槿一邊笑著一邊向著府門外走去,看著這樣的陳敬之,她心中突然騰起一種難以言表的感覺,那不僅僅是歡喜,更是一種踏實與滿足。
是了,她喜歡與他在一起。
出了府門,拿著這樣燈籠的柳清槿自然引來了許多行人的側目,她倒也毫不顧忌,故意將燈籠舉到醒目的地方,歪頭瞧陳敬之道:“你為何想要做馬的燈籠呢?”
“明明是你說喜歡馬的。”陳敬之一邊說著,一邊瞧著自己做的燈籠,笑了笑扶了下柳清槿的手腕:“姑奶奶,仔細別燒了喲。”
“何時我說我喜歡馬了?”柳清槿看著陳敬之,笑得舒朗:“你可莫要信口胡沁。”
“左一個糊涂,右一個糊涂,當真你最糊涂。”陳敬之笑得沒有什么顧忌,問道:“你從前可來過帝都?”
“來過是來過。”柳清槿若有所思地說:“不過那時我還不過七八歲的樣子,又怎么了嗎?”
“你可還記得,有一個與你一樣傻的小孩子,與你在這京城的街道與父母走散嗎?”陳敬之看著瞪圓眼睛望著他的柳清槿笑,似乎要將她眼中的光全映在自己眼中:“你說你最喜歡馬,因為爹爹每次都會騎著高頭大馬來接你,明明你比那孩子小那么多,卻還護著他,不讓別人靠過來,明明他自己都不怕的,你說你爹爹一定會來找我們的,在這之前一定不能讓壞人過來。”
說到此處,陳敬之伸手將柳清槿眼角的淚花抹去,笑了笑繼續說道:“現在那個孩子長大了,終于可以來保護你了,你別怕,有我在,不會有人再欺負你了。”
“凈胡說。”柳清槿一時望著陳敬之說不出話來,心中百感交集,分明眼淚不停流下來,可臉上卻是笑著的。
多年之后,柳清槿回想起那日,心中依舊如一股暖流般流過,她明白,若是認真談起她與陳敬之的感情,那便是那日,她對于喜歡他,深信不疑。
“敬之哥哥!”柳清槿剛剛將眼淚擦去之時,不遠處突然傳來喊聲,一個身著鵝黃色襦裙,年齡約莫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快步走到他們面前,鬧世中的燈火好似清晰映出她眼中的水波,她笑得很是歡喜,但在看到陳敬之身邊的柳清槿之后,腳步明顯頓了一下。
“珵兒。”陳敬之沖她蜻蜓點水般地笑了笑道:“當真是好巧。”
這姑娘略微欠了欠身地向陳敬之行了個禮,轉頭笑了笑,望著柳清槿道:“這位姑娘倒是從未見過,我是江都尉之女,江珵,敢問姑娘是何家千金?”
柳清槿還未答話,陳敬之便接了江珵的話過去,言語上頗有些責怪道:“柳司徒已然去世,江小姐還是不要提柳姑娘的傷心事才好。”
“珵兒不知,姐姐你莫要放到心上。”江珵向柳清槿的方向走了幾步,停下來時臉上帶著些愧意:“雖說我對朝堂之上不了解,但仍聽家父提過過柳司徒的大名,對令尊甚是敬仰。”
“無礙的江小姐。”柳清槿不失禮節地笑了下,只是這笑容里沒有多少感情在里面。
“這燈籠當真好生別致!”江珵的目光被柳清槿手中的小燈籠吸引了過去,笑著對柳清槿道:“可以讓我看看嗎?”
“你可要當心。”陳敬之不緊不慢地說道:“這個可是我煞費苦心做出來的。”
“自然是別致。”柳清槿將燈籠小心遞給江珵,卻沒成想“啪嗒”一聲,燈籠直接從江珵的手中滑了下去,掉在地上“轟”地燒了起來。
“江……”陳敬之話說到一半便咽了下去,眼中恨恨地瞪著她,似乎能將她吃下去一樣。
“對不起對不起柳小姐!”江珵忙說:“我這手一滑沒留心,柳小姐不會生氣了吧。”
她絕對是故意的。
“怎么能怪江小姐呢。”柳清槿看著地上仍燃著的燈籠,驚呼道:“這火不得趕緊滅了啊!”
說著便提了裙擺說是去踩那火,可分明是就這風向將那著了火的燈籠向江珵那邊踢。
今日本就刮著不小的風,本著柳清槿這么一折騰,那火“呼”地便朝江珵撲過來,嚇得這小姑娘“啊”地一聲坐在地上。
“小姐!”旁邊江珵的丫鬟忙扶住她,此時已引來有許多行人側目。柳清槿不緊不慢地滅掉火,忙過去將江珵扶起道:“江小姐當真是抱歉,怪我滅火心切,竟嚇了江小姐,當真是我的過錯。”
“你……”江珵恨恨地剛想開口,便被陳敬之打斷了。說到陳敬之,在剛剛那片混亂之時,只有他抬著頭,死死咬著下嘴唇,努力不讓自己笑出來。
“你出來那么久了,江伯父會著急的。”陳敬之臉上故意帶了些關切:“快些回去吧。”
“可是……”江珵剛想說些什么,陳敬之便揮了揮手:“珵兒快些回去吧。”
看了看一臉無辜相的柳清槿與滿眼關切樣子的陳敬之,江珵咬咬牙,恨恨地一跺腳,扭頭便走了。
“你真的棒啊。”陳敬之搖了搖頭,笑容再也控制不住:“這么多年我都拿她沒辦法,這樣任性的一個小姑娘,你就不怕她報復你啊?”
“她難道還能翻了天不成?”柳清槿斜斜地朝江珵走的地方瞥了一眼道:“如今什么魑魅魍魎都見過了,還怕她做什么?”
“只是可憐了那狗。”柳清槿看了看路面上的燈籠殘骸,認真看向陳敬之的眼睛,搖了搖頭:“我當真很喜歡呢。”
“那是馬啊!與你說話你都不聽的吧!”陳敬之無奈地嘆了口氣,眼中卻是抑制不住的歡喜:“以后每年的上元節,我便給你新做一盞燈,好嗎?”
“你可千萬不要要食言啊。”柳清槿狡黠地一笑:“你可千萬要說到做到。”
“我何時騙過你?”陳敬之笑道:“你要知道,我就算算計身邊的所有人,可唯獨你,我絕對是不會欺騙的。”
那日的花燈,果然與陳敬之所說的如出一轍,十里燈華,玉壺光轉,鳳簫聲動,千樹放花,月明如晝。
他答應過,永遠不會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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