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內的閑言碎語,聲聲入耳,可少年乞丐與皮帽男子對此置若罔聞,目光都沒有移上那么半寸,好似刀客們數落嘲笑的人與自己沒有一點關系。
皮帽男子已放下了手中的劍,規規整整地將木劍擱置在了自己的身旁;木劍置放的位置很有意思,也值得人去考究,木劍隔著皮帽男子的手兩尺又三寸,只需張手便可取之。
小二不知皮帽男子何時會在拿起這柄木劍,或許是喝完酒之后,也可能是下一刻,也有可能是皮帽男子想要拿起劍的時候,拿起劍干什么?自然是殺人,一個劍客拿起劍總不會空手而歸,何況是皮帽男子這樣視劍為生命的劍客。
皮帽男子干咳了幾聲,沖著身后的小二道:“多謝小二哥,這里也沒什么需要了,忙你的去吧。”
小二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客官哪里話,應該的。”
說罷,小二識趣地退了十幾步遠,彎著腰桿,半靠在柜臺上,目光卻是緊緊地盯著酒館角落的少年乞丐與皮帽男子,這二人身上籠罩了一層朦朧的神秘氣質,深深地吸引住了店小二。
酒館最角落,一方木桌,十尺見方,地方不大,人也就皮帽男子與少年乞丐二人,有的人飲酒時喜歡喧鬧的市井之地,而有的人偏偏喜歡寂靜的悠然蒼山,少年乞丐與皮帽男子顯然屬于后者,緣由并不復雜,他們本就是來自于大山,當然喝酒時也習慣了山林里的寂靜。
此時,這里與嘈雜的酒館判若兩個世界,不甚大的空間似乎已經不屬于酒館,只屬于少年乞丐與皮帽男子,因為他們在此喝酒,這里必定寂靜。
略顯油膩的木桌上,陶土燒制而成的酒壺最是普通不過,跟尋常人家盛水所用的器物沒有太大的區別。壺中的酒水差不多要漫過酒壺口子,似乎只差一絲燒刀子便會溢壺而出,這樣看起來,酒壺也不是很大,堪堪能夠裝下不到兩斤酒。
少年乞丐嗅著空氣里飄散來的酒香,眼睛都似明亮了起來,他已趕了整整一天的路,準確來說是十一個半的時辰,一路匆忙,別談喝酒,即便是吃飯,少年乞丐也僅是吃了半張堅硬如鐵的燒餅。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雙一直縮在袖口的手終于抽了出來,少年乞丐雙手一吸,方桌正中的兩個酒壺輕輕地飄了起來,落入了少年乞丐那雙細嫩得不像話的手掌之上;更為使人驚疑的是,滿當當的酒壺里沒有溢出任何酒水,哪怕是一滴。
酒館里,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少年乞丐的動作,“隔空取物”并不是什么稀奇高深的道法,他們之中,不乏有人已參破人意玄關,初窺天地的門徑——玄意境界,隔空取物這些粗淺的功夫,自然也不在話下;只是他們自問,若是將少年乞丐換做自己,斷不可能做到酒滿而不溢。如此妙手空空,看似簡單,其間卻蘊含了無比巧妙的控制,與高深的修為。
“這手法,好哉,妙哉!”,初一看得清楚,一雙眼睛瞪得滾圓,不由得拍手叫好道。
初一暗自吐了一口濁氣,幸得先前機敏,也虧得了胡青風的一臂之力,自己才未與這二人生出多少嫌隙,不然日后這天門關上,怕是又要少一雙被自己忽悠坑蒙的冤大頭。
一想到此,初一的嘴角流露出自得的笑意,不過初一的如意算盤打的雖好,卻一開始就打錯了,因為初一根本就不應該打這樣的算盤,往后的故事告訴了初一,他才是那個被人玩弄于股掌的冤大腦袋。
“好家伙,沒想這位還有這么一手,倒是我們眼拙了。”
“人,不觀全時,就妄下結論,如此不好、不好。”
酒館里多了些零散的稱贊與追悔,說話之人也并非全是些“東風來東邊倒,西風吹西邊去”的墻頭草,反而大多數都是直來直去的爽性漢子,一張快口只吐胸中是非,哪管那么多的他人眼見。
任憑耳邊潮起潮落,角落那張舊方桌的二人都自巋然不動,無論嘲弄,亦或是稱贊,都似耳旁清風,只是吹過卻難入耳中。
少年乞丐微仰起頭,一手端起酒壺底部,少年乞丐斜提起酒壺,略帶些土黃色的燒刀子沿著陶罐口子流淌而出,“咕咚”、“咕咚”地往嘴里大口灌去。
刀客們隔著角落的二人足有十幾張桌子的間隔,可依舊聞到了燒刀子辛辣的酒氣,那是一種很是刺鼻的味道,就好似夏日里正午的陽光,火辣辣的味道。
少年乞丐的另一只手掌上還有一個酒壺,一個一樣大的酒壺,酒過一巡,少年乞丐花不溜秋的臉上紅霞翻飛,那雙明眸秋水澹澹,朦朧一片,看其模樣少年乞丐多多少少已有了醉意;少年乞丐將手中的酒壺隨手一拋,壺中烈酒濺得漫天都是,一滴、兩滴、三四滴……滴滴落下。
少年乞丐竟是真的喝醉了,已然是一只發著酒瘋的醉貓,酒館里二十多號人物的想法再一次達成了一致。
一片驚呼之中,下一刻,灑落空中的酒,便會落在地上;少年乞丐與皮帽男子皆是好酒之人,酒鬼又怎會浪費一滴酒呢?那如何才能不浪費漫天散落的烈酒呢?這是一個問題,可對皮帽男子與少年乞丐而言又不是一個問題。
少年乞丐與皮帽男子端坐在條凳上,沒有動上分毫,甚至沒有看一眼頭上那一片酒滴;忽然二人同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空中的酒滴立刻被吸了過去,無數滴烈酒也立刻被吸進了他二人嘴里,“咕嘟”一聲,酒水就到了肚子里。
霎時間,酒館里鴉雀無聲,安靜得連地上螞蟻的腳步都能夠聽得清楚,一眾人瞠目結舌,如同看怪物一般看著少年乞丐與皮帽男子二人,半天都吐不出只言片語。
胡青風與同桌刀客的臉色“刷”地一下白了,沒有一絲血色,前后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他們嘴里的廢物,在沒有任何征兆之下,突然變成了恐怖的怪物,無論放在何人身上,都會覺著這是一件恐怖的事情,一件難以置信的事情。
皮帽男子低低的帽檐下,隱約可見兩片微紅的臉頰,似乎很是惱怒的樣子,說道:“又搶老子的酒,人不奪人所好,你……你……”
氣急攻心,皮帽男子一時語塞,指著少年乞丐的鼻子許久,方才繼續罵道:“忘了你是狗,狗怎么會改得了吃屎。”
清秀的聲音不大,刀客們卻是聽得清楚,未曾想,少年乞丐與皮帽男沒有給他們來個秋后算賬,反而竟是起了爭執。
一眾人大跌眼鏡,這二人也算是異類,先前任憑如何嘲諷侮辱,二人的情緒都沒有一點波瀾,卻為了貪飲幾口烈酒而大放厥詞,實在令人捉摸不透。
少年乞丐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卻不曾動怒,反而滿臉堆笑地說道:“沒喝夠?這點小事也能惱羞成怒,那就再來幾壺。”
“小二,給這位客官上酒。”,少年乞丐朗聲道。
“多少?”
“只管上就好。”
這一次,沒有人懷疑,也沒有人口吐不屑之言,因為命只有一條,腦袋只有一個,沒有了腦袋,別說嘲笑,哪怕話也斷然是說不出來的,沒有人希望說不出話,自然也沒有人愿意丟了腦袋。
偌大的酒館,依然沒有人開口說話,安靜得有些詭異,有些壓抑,胡青風與同桌的刀客額頭上盡是豆大的汗珠。
此刻,他們胸中了然,自己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少年乞丐與皮帽男子既不是廢物,也不是怪物,而是隨心隨性的瘋子,這樣的人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理由,那么殺人也不例外。
這么些年來,胡青風總是小心做人,這也是胡青風挖了無數墻角卻依然活蹦亂跳,最為主要的原因;胡青風也想不明白,為何會對這二人出言不遜,大抵是因為在這家酒館,在那個女人的地盤,他胡青風絕計不可丟了面子。
此刻,胡青風一只手掌費力地擦拭著額頭的汗珠,呼吸越發的急促起來,另一只手掌死死地握住腰間的一張黃色符篆。
不一會兒,小二一雙手里抱著六壺燒刀子,跌跌撞撞地撞開了后廚的布簾。
刀客們的目光跟著小二向著酒館最角落的那方木桌緩緩移動,時間仿佛定格,沒有人說話與動作,除卻一人之外。
那人,他動了,身子稍微前傾,屁股還未來得及挪開板凳,一點寒芒就至,帶著幾縷冰涼刺骨的風聲悄然而至。
風聲響起,他的屁股就再也挪不開那張條凳,因為他已是一個死人,死人哪里來的力氣挪動屁股。
酒館里,所有人都看見了那人的喉嚨插著一塊木頭片子,一塊似劍非劍的木頭片子,卻不知這柄木劍從何而來,又是何時而來。
劍,是殺人用的,木劍也是劍,當然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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